第63章 第六十三羽
锋利的裁纸刀片笔直流畅地划开纸箱上的胶带，发出空气震动的细微嗡鸣。翻开箱盖，一股甘甜的果香飘进鼻子，在吧台的筒灯光线下红得发紫的果皮愈发娇艳欲滴，带着季节的问候丰富人们的味蕾。
看了一下标签，是进口货。一般用来榨汁的都是本地品种的便宜樱桃，但是因为季节过了，有些饮品上又要加装饰樱桃，进口品种便只用来装饰不榨汁。
但佐胤可不管这么多。
把角落里放着的白开水倒了，盛了满满一盆樱桃耐心挑去果核然后扔进榨汁机，想了一下又切了两颗草莓加了一些绵白糖进去，按下开关一杯红彤彤的樱桃草莓汁就做好了。他把它放在了原先白开水的位置，想着马上就会有人来找他讨水喝，但不巧的是今天先来了个他不大想接触的人。
一脸急切的羿偈还没走到吧台前就对着佐胤大声问：“小子，看到久珣了吗？”而等到他走到面前佐胤才慢吞吞回了个“没”字。
“这兔崽子，找半天没见着。”羿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将手伸向了角落的杯子，“没人喝的吧？”
“有。”
佐胤按住了杯子，他能感知到久珣的气息就在这里，只不过人多光线又暗，找起来确实得花点功夫，倒不如等他自己出现。
想什么就来什么，佐胤的视线一转便找到了从人群里挤出来的久珣，拎着个桶走过来，估摸着是渴了。佐胤拎起那个盛着果汁的杯子，对方走到跟前迟疑了一下，又识相地双手接了过去。
“至少给我弄杯白开水？”羿偈见状颇感不满，区别对待得也太明显了点。
“自己倒。”
“什么态度……”羿偈刚要生气，自家儿子就把剩了半杯果汁的杯子塞进了他手里，于是便作罢，“算了，不跟你掰扯。”大口灌下果汁，羿偈抹抹嘴说：“你们两个把工作停一下来经理室。”
“怎么了？”久珣问道。
“4区那边来消息了。”也没交代具体情况，羿偈放下杯子立马又跑路了。
大约五分钟后，最后到达经理室的两人一开门就见到了满满一屋子熟悉的面孔，左边沙发上坐着扶灵、陆忠义和一个戴眼镜的青年，右边是久珣的父母以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鹤梅。沙发已经坐不下人，保镖提前准备好了两张椅子，但是两人不自觉地交换了个眼神站在原地没动。
“人总算是到齐了。”戴眼镜的青年笑着看向久珣，得到的却是对方警惕的眼神，他也没有介意，继续道：“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是4区新上任的首领，叫做阮君辉。”
感觉到身旁的人偷偷碰了自己一下，佐胤便微微倾身将耳朵贴近，随后耳边传来久珣的低语：“小心点，这个人是安仁清的亲信。”
本来只是先提醒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人，久珣却没想到下一秒身旁的男人就提高音量单刀直入，用嘲笑的语气对阮君辉说：“主子失踪轮到你上位了？之前还以为你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杂鱼。”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连罕有表情的扶灵都皱起了眉头，她身旁的陆忠义却只是有些惊讶，随后又感觉有趣地笑起来。而另一边，从鹤梅那平静的神色来看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不过这没大没小的举动惹恼了身为长辈的羿偈，刚想出声训斥张雨歆见状便立刻拦住了他。
作为最有发言权的首领，彭远鸣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天天打太极早都打累了，正好佐胤说话直接还不用考虑立场问题，他甚至想让这小子多说点。被佐胤冒犯的另一位首领也表现出了同样的大度，神色自若微笑依旧，并没有为这无礼的发言而摆出当首领的官架子。
“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阮君辉好脾气地解释道：“安大人确实是失踪了一段时间，那是因为有恶人追杀他导致受了重伤，幸亏被好心人救下才这保住性命。虽然伤养好了，却落下了不少后遗症，于是才把首领的位置托付给我，在下也是承蒙他的厚爱。”
“这边还是要再恭喜您一下，”彭远鸣接过了话茬，“能被安大人器重那必定是年轻有为的后继者，希望以后我们两个区能合作愉快。”
“谢谢彭叔赞赏。”阮君辉恭敬地回应。
“我劝你不要打天帝的主意，尤其是她的后人。”全然不顾谈话的氛围，佐胤用威胁的语气恶声说道：“除非你想像你主子那样失踪。”
“不敢。”阮君辉客气地笑道：“我并不支持安大人在这件事上的做法，但是他没有听我的劝阻，在下也是有心无力。不过这次来是为了邀请1区合作，共同商讨对付敌人的办法。”
“所以您是得到关于恶魔的情报了？”彭远鸣问。
“是的，详细情况就由这位张鹤梅小姐说明吧。”阮君辉说完向鹤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在这种正式场合鹤梅也没怯场，思索片刻组织好语言便清晰流畅地交代起这次会面的前因后果。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知道恶魔贵族向来是主张与天使们和平共处的，听说4区首领前来拜访，我就提前约见了一下阮先生，先生也是通情达理愿意听我……”
“讲重点。”
不耐烦地打断发言，佐胤恼火地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并架起一条腿，随后拉了拉久珣。对方立刻会意过来，也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姿态相对端正许多。
上次和佐胤开诚布公地交谈过后，鹤梅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没有了以前的耐心，话被打断的时候心里想的并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他不开心了”，而是感觉非常的不爽快甚至想出言顶撞他。
忍住火气，鹤梅又接上话题继续阐述：“总之，言伊先生得知议会将会有十分激进的战争行为，希望能和在座的各位结盟。4区首领阮先生在听过我的说明以后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现在我再次代表言伊先生向1区首领彭先生发出合作邀请。”
“我丝毫不怀疑阮先生的判断，但作为首领我有必要了解情况以后再做出决策，如果战争行为是上指次说的那件事，我想这还不足以说服我去和议会挑起争端。”彭远鸣给出了答复。
“不止是上次那件事。”鹤梅解释说，“议会急于清除政治对手足矣说明想要报复天使的野心，实不相瞒议会和贵族早就已经是内斗的状态，但是只靠剩下的贵族势力联合起来对付他们是不够的，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请求各位的帮助。如果能压制住议会的势力，我相信对你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我认为正是如此，彭叔你觉得呢？”阮君辉问道。
“那战争行为……”彭远鸣依然不愿放过任何一点情报。
“事到如今也只能跟您全部交代了。”鹤梅显得很无奈的样子，“我们搜集到了议会研究机构的情报，从资料推测他们改造生物的技术很可能已经在人体实验上成功，并且还有其它更为先进的项目。”
“什么项目？”
“很抱歉目前还没有线索。”鹤梅摇摇头表示遗憾，“不过您也明白城市重建以后天使和恶魔的势力都分散在人群中，议会一旦发起战争必定会牵连到人类，所以他们必须具备同时面对两个敌人的实力。光靠机械化改造只能是杯水车薪，他们必定还准备了其它方案，而且是保证胜利的关键。”
从接手这个位置开始彭远鸣从未遇到过如今这种紧迫的形势，因害怕自己决策失误给同伴带来灭顶之灾，他和羿偈还有几个心腹弟兄商讨了许久，甚至还跟2区的谭笑云老爷子通了电话。当时大家都觉得不过是言伊的虚张声势，想要借机铲除对手，而谭老爷子却跟他说就算是内部斗争，只要小心点别被当刀使，能搞垮议会对天使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并且2区也打算找机会介入。
彭远鸣当然也有着自己的看法，他当初认为可以一试，如果言伊说的威胁是假的，那么他们联合起来能更轻易地打倒议会。但如果是真的，不管天使帮不帮贵族，最后议会该干什么还是会干，尤其是和他们对立的贵族倒下后，事情会变得更加顺利。
虽然往后的情势发展变幻莫测，但他唯一能肯定的是如今的议会和贵族绝无可能联手，他们的内斗一直都在持续着，这是哨兵们收集回来的可靠情报。比如言家被清算的事情，以及卡森长老的母亲被贵族眷属报复暗杀的事情，7年内议会死了两位长老，贵族则被清算了好几个名门望族。”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彭远鸣说道。
“感谢您的理解，那我就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给言伊先生了。”鹤梅恭敬地向对方鞠了一躬。
“好的。”彭远鸣也回敬了一个微笑。
这次会面以三方达成共识结束，等人都走得只剩下自己的同伴时，久珣才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爸、妈、彭叔叔，那个叫陆忠义的是言伊的哥哥。”
这件事佐胤显然知道，他跟这两个人交过手，但几位长辈都同时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要不是仔细看过陆忠义的相貌久珣也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和言伊那略显傲慢又有点浪漫主义的个性相比，陆忠义要稳重许多，且为人更加低调谦逊。加上他时常把帽檐压得比较低，姓氏也和言伊不同，很难让人把他跟言伊联系到一起。
“也就是说阮君辉很有可能被言伊利用，或者跟言伊早就有了来往。”彭远鸣恍然大悟，嘴里喃喃道：“虽然没打过照面，不过这小子可真够有本事的。”
“你个兔崽子怎么不早说！”羿偈责怪起儿子，他们现在无疑已经着了言伊的道。
“这重要吗？”回答他的却是佐胤，“你们没得选。”
“确实。”彭远鸣无可奈何地仰头望着天花板，对佐胤的话表示赞同。
“虽然我很不喜欢那个三流贵族，但以他的性格不会躲在你们身后看戏，更喜欢亲自捏死对手。”佐胤说道。
“这点我也可以保证。”久珣立刻附和了一句。在和言伊的接触中发现这两个人性格实在太像了，就是佐胤并没有这种自觉。
“看来你对他了解挺深？”
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的话，细细品味就让久珣倍感压力，尤其是那双红眸此刻又垂下眼睑睨视着他。
“了解对手不算是坏事吧。”久珣挣扎着向佐胤辩解。
完全没在同一个频道的彭远鸣听了这番话，愣头愣脑地冲久珣露出欣赏的笑，并称赞起他来：“久珣还真是聪明，彭叔叔都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给我闭嘴。”佐胤冲彭远鸣态度恶劣地低声警告，又从椅子上站起，不由分说地抓紧久珣的手腕，转而对他厉声命令道：“过来。”
莫名其妙被人凶了一句，彭远鸣那慈眉善目的长辈式笑容慢慢凝固，十分纳闷自己刚刚的话到底哪里措辞有问题。而目睹一切的羿偈终于耐不住性子，他老早就不看惯佐胤那对人颐指气使没有任何教养的态度，同辈人就算了，连长辈也敢放肆顶撞。
“站住！”
身后传来制止他们离开的声音，感觉到另一只手被人拉住，久珣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佐胤恼火地眯起了眼睛，眉头压得更低了。
“这是我儿子，你凭什么对他呼来喝去的？”羿偈的态度也强硬起来。
“凭我能把他从你手上抢走。”
“少在那装大尾巴狼，我也不是吃素的。”
“不自量力。”
战斗一触即发，在这关键时候还是得靠为人妻子的女人出手。张雨歆两步上前拦在他们中间，随后一个手刀将羿偈和久珣拉着的手劈开，堆起满脸温柔的笑容冲羿偈说：“老公，你他娘的是想坏我的好事吗？”
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是羿偈从妻子的措辞中听出了情况不妙，一时之间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久珣，佐胤，你们还有活要干吧，赶紧去上工别让同事们太辛苦了。”张雨歆笑着冲两个年轻人挥了挥手表示告别。
佐胤这才收回那吃人的视线，拉着久珣离开了房间。
“老羿啊老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彭远鸣双手抱胸弓着背，俨然一个街头看热闹的老大爷模样，笑得有点欠打。
“我怎么了我？”羿偈顿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凶我就算了，还凶我宝贝儿子，这不得教训一下。”
“你儿子的事大可放心，倒是你，还没习惯那小子的性格？”
“喝！我跟你说，这种无法无天的臭脾气就该给他掰正了，让他知道长辈的厉害！”
“好了，气多了伤身体。”张雨歆柔声哄道，“只要他们两个能好好相处就行，我现在就这一个心愿了。”
“那也叫好好相处？那叫霸凌。”羿偈还是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老婆和好友都对佐胤那么包容。
“这事你就别管了，少进去搅合，我会看着他们的。”张雨歆安抚道。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羿偈也不好再继续固执己见，他知道自己是个大老爷们不如女人心细，只好松了口：“行行行，这事我不管了。”说完气冲冲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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