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羽
压制着那股无法言喻的愤怒，佐胤依然神色镇定，却又因极度不爽而更加鄙视面前向他索要鳞片的人。借着身高优势，他垂下眼睑，自上而下向久珣投去蔑视的目光，把对他的不满全部写在了脸上。
“注意一下态度，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佐胤恶声呛道。
兴许是经过佐胤和言伊这两个难搞的男人磨炼，久珣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好，他发现自己越是苦恼得想要反驳，佐胤就越是折腾得起劲。反而顺着他的意思吃点亏，佐胤便会感觉枯燥无味，矛盾也能很快化解。在和言伊相处的日子里久珣受益颇多，通过观察对方的言行他终于悟了，并觉得自己这会说不定还能利用佐胤的弱点反向制敌，就是要注意分寸，不能给这个男人惹毛了而拔刀砍人。
“佐胤，对吧？”久珣淡然答道。
“你这家伙，真就狗仗人势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人了？”红色眼中凶光毕现映出久珣的身影，佐胤的瞳孔急剧收缩，杀意渐起。
“谁给吃的谁就是主人。”
“不要这么说，你可是我的座上宾，是值得尊重的客人。”言伊纠正道。
见两人之间火药味渐浓言伊反而喜上眉梢，久珣越是讨厌佐胤他就是越是愉快，这正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哼，挺符合你这个丧家犬该有的想法，但这由不得你。”无视言伊的挑拨，佐胤发出警告。
“你确定吗？二打一，兄弟。”
仗着有言伊撑腰久珣也忍不住戏谑起他来，并非心眼小，而是这个男人让他吃了那么多苦，一直被欺压、被威胁、还挨了揍。单说立场和对父母的伤害，久珣就没有对他客气的理由，这是对他的报复。
“你会后悔的。”
无法有所作为的佐胤只得撂下一句威胁，杀意逐渐收敛，眼神再度沉静下来，就和他刚来这里时一样。
“鳞片。”久珣勾了勾伸出去的手示意对方把东西交出来。
仿佛私藏糖果的孩子被家长发现一般，佐胤撇过眼懒得看久珣，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拿出那片黑鳞放在他手中，这无意识的孩子气举动反而让久珣十分意外，就好像是自己在欺负他似的。
但是难得看到佐胤吃瘪的样子，久珣又不免起了坏心眼，想愈发变本加厉地报复回去。于是在收下鳞片后，他勾起嘴角舒展眉毛，得逞似的冲佐胤露出了一个捉弄的坏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乖。”
嘲讽确实奏效了，佐胤立刻把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头瞪回久珣，看样子着实被气得不轻。
“给我等着。”
半晌，佐胤才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为了进一步处理伤口，久珣将言伊送回了宅邸，而佐胤也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好像笃定了自己就算进了敌人阵地也没人敢把他怎样。
见到他们几个一起回来，玛莎差点冲上去找佐胤拼命，在言伊努力安抚下才终于忍住了杀心，心疼地拉着自家主人去卧室休息，还非要打电话找医生给言伊看看不可。洛伦佐到底年长比较沉得住气，不仅依旧对佐胤保持微笑，见他受伤还好心地送来了医药箱。只不过佐胤十分排斥言伊的家仆，所以给他处理伤口的担子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久珣身上。
“那么在下就去厨房给各位备些点心和热茶，顺便还得主持晚上的菜肴准备，难得有客人拜访呢，这就失陪了。”
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久珣拿着绷带陷入沉思——为什么他总是被迫和这两个男人单独呆着？越是不想遇到的事情出现的频率却越高。刚刚还嚣张地戏弄了佐胤一番，现在其他人都不在，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此时背对着他的男人没有任何举动，客厅里安静得让人发怵，挂钟的钟摆声忽然变成了某种倒计时一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你到底想干什么？”久珣问道。他想不明白，如果要寻仇或者要逼问真相他应该直接去找母亲要来得简单，难道是觉得自己这边比较好下手吗？
“拿回被抢的东西。”
不出所料，这个男人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匪夷所思，久珣又开始好奇，说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感到害羞吗？
“然后呢？用我来胁迫我妈就范？”
有些生气的久珣用力紧了下绷带，佐胤疼得动动肩却也没什么意见，还是那样能忍耐疼痛，愣是一声也懒得吭。
“不需要了，我找到了真凶。”
“所以……”
“没有。”佐胤知道久珣想说什么，“我没杀人，因为天帝是我父亲创造的，他被自己所追寻的力量反噬，算是咎由自取了。”
给绷带打结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继续未完成的工作。久珣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是憎恨一个已经被自己行为造成的结果反噬的人，还是憎恨他遗留下来的后代？久珣在思索有没有这个必要。但是他清楚憎恨死人没有什么意义，杀了佐胤“泄愤”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个恶劣的男人当年也就是个几岁的孩子，又能犯什么错？连母亲都对他网开一面，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替母亲“报仇”。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又调整了一下绷带的松紧，久珣整理完毕后用手来回摸了摸，确认绷带已经完美固定好才作罢。随后拿起佐胤的衣服递给他，那上面已经破了几处，还粘着半干的血液。
“先带你离开这里。”
转身接过衣服，那双红色眼眸总算看向了久珣。暗沉的色彩有些发黑，充斥着肉眼可见的迷惘和落寞，也难怪他今天的表现如此正常。佐胤身上唯一让久珣欣赏的便只有那双漂亮又富有神采的眼睛，现在它们失去了那耀眼夺目的光华，令久珣对佐胤感到一丝乏味和同情。
出于幼年的一些经历久珣能够读懂佐胤的心情，那种空虚和无望让人一度怀疑为什么人一定要活着。但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并不想就此逝去，所以按部就班地重复着别人走过的人生路程，来寻找令他满意的答案。在那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想活下去，佐胤大概也有着同样的信念，他眼里的希望依然没有熄灭。
可是久珣还有父母和朋友在支持着他，佐胤大概已经没有能去的地方了，也没有陪伴他继续前行的人，久珣无法感受到佐胤的内心现在是多么的孤寂，要是自己能稍稍帮到他也好……
可能是佐胤挑明了立场，或许不会再威胁到他们母子安全，久珣对他的看法也因此有了很大的改观，甚至为自己之前戏弄佐胤感到些许愧疚。
“我觉得言伊不会让我离开的。”
“你可真给我长脸，这么快就被那个男人驯化了吗？”
“只是统一了战线而已，不要对我的努力冷嘲热讽。”久珣咬紧牙反驳，刚刚还在可怜的男人顿时又变得可恨起来，这人恶劣的性格还真是根深蒂固。
“那就打到他放人。”说着佐胤便唰的一下站起来伸手去拿刀，“记住，你的主人是我，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同意。”
“为什么是我？”久珣质问道。
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找到机会问出来，并不期待佐胤能对他有多好的评价，只想知道为什么没有理由了还非要追着他不放。
盯着地面沉思了一会，佐胤的视线再次回到久珣身上，却只听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原本是有理由的，但是现在佐胤并不确定。
“言伊说你是为了证明自己。”
“看不出他还有点脑子。”
“……真亏你能坚持到这种地步。”
“因为我很强。”此刻自信逐渐流回佐胤的眉宇间，驱散了他眼中的暗淡，有了些许光亮，“我说过你是我的，那么别人永远也休想从我手上夺走，仅此而已。”
这种蛮不讲理的霸道发言令久珣有些想笑，像极了初中没毕业时的华宗会说的话，不知道该夸他执着还是纯粹一根筋。
之后两人便没了话语，佐胤看起来心情比之前好了一些，坐在沙发上盯着落地窗外的银杏树叶又开始了神游。而久珣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在应付这两个男人的道路上过劳而死，前途一片黑暗。他们也许急需一个人来分散过剩的精力，但久珣并不愿意充当这个对象，只希望他们命中注定的人能早日出现。
没多久走廊中便传来脚步声，洛伦佐打开门，随后侧身挪开让后边的主人先进房间，再流畅地把门关上。
“抱歉，等医生花了点时间。”言伊微笑着冲久珣解释说，依旧没把佐胤放在眼里。他的手臂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就差打个石膏，足以见得玛莎有多担心他的安危。
“言伊，我在这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可以回去见见我父母？”
虽然找了个不错的理由，措辞也很客气，但久珣不想听到否定的答案。就算佐胤不说带他走，他也早就想回去一趟，父亲受伤后入院他一次都没去看过，也不清楚他的真实状况，只希望一切无恙。
灰色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脸皮倒是依然保持着微笑的状态，言伊用那经典的贵族式商业假笑打量起一旁的佐胤，似乎怀疑是他在从中作梗。看那皮笑肉不笑的架势，还带有些愠色的神情多半会拒绝，久珣开始忐忑起来，他不想把自己和言伊的关系搞僵，与母亲分开多少能缓解一点彭叔叔那边的压力。
“可以哦。”眼角的神色缓和下来，言伊温柔地回应道。“我其实有打算再过两天就送久珣回去的，只不过这几天考虑的事情太多所以忘了说。久珣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尽管向我提出要求吧，只要我能做到，任何事情都可以。”
“谢谢。”
和先前无异的微笑令久珣放下心来，但他感到有些奇怪，言伊那股和佐胤神似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忽然就没了踪影。
“我送你回去吧。”言伊提议道。
“不用麻烦了，有佐胤陪着就行。”
“我对他的能力表示深刻的怀疑，弱小的人类无法担起这样的重任。”
“人类？”久珣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要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注射过恶魔的强化血清而已，即使有着相似的气息但改变不了人类的本质。”
不说还好，言伊把真相抖出来反而让久珣对佐胤这个男人敬畏起来。言伊毫无疑问是所谓的战斗种族，那个叫“阿瞳”的女孩说过他们是最强大的种族，能跟这个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家伙打成平手，还端了4区首领基地的佐胤竟然只是“区区”人类，难道不是强得离谱？怪不得他整天用鼻孔看人。
“怎么？被人类削了鳞片打击到自信了？”
一直没出声的佐胤开始沉不住气了，先前倒是没怎么和言伊计较。与自己交谈后不止是神态，连脾气也找回了些许熟悉感，久珣清楚得很，以他本来的性格沉得住气才是见鬼。
“大言不惭，你不也差点被我杀了。”
明明是两个年轻男人，打起嘴仗来却连菜市场的大妈和小区门卫的保安大爷估计都要自愧不如。
“打个平手竟然还敢猖狂，贵族的傲慢倒也名不虚传。”
“擅自把他人当成猎物用强硬手段支配的人难道不是更加傲慢？认为自己是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存在，而实际上只是不愿正视自己惹人厌烦的事实罢了。”
“猎物只需要听话就行，你那饥渴的吃相真是恶心。”
“我看是吃不到的人在嫉妒。”抬起食指轻抚嘴唇，言伊一脸满足的样子继续说：“久珣可真是美味。”
仅仅一句话，就让红得发黑的眼睛顿时变成了骇人的血色，只听佐胤压低了声线质问：“谁允许你动他的？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你可以问问久珣。”言伊的笑容愈发狡黠。
刀当即出鞘，久珣见状顾不上尴尬的氛围，赶紧拦住了想要冲上去的佐胤，安抚道：“言伊是故意卖关子的，也就是……正常接触。”
“久珣不必害羞，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不嫌事大的言伊继续煽风点火。
果然，佐胤哪受得了对方如此挑衅，一把捏住久珣下颌，笑得异常愉快，嘴里却阴阳怪气起来：“正常接触？看来是你的新主人把你给伺候满意了呢。”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佐胤在说什么，但那语气任谁听了都十分火大，久珣只觉太阳穴隐隐抽痛，却敢怒不敢言。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不小心……亲到了一下而已……”
“亲哪了？”
带着冰冷锋芒的视线死死盯住久珣，他感受到了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压迫感，这下连话也说不出来，撇开视线沉默地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生怕再刺激到对方。实话实说，佐胤失控的样子他觉得挺可怕的。
“呵。”冷笑一声，佐胤竟恢复了冷静，十分淡然地说出了让久珣想要把他当场弄死的事情，“就这种程度？摸过他的身体了吗？比如说……这里。”佐胤先是抬手指着久珣的胸口，随后又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冲言伊万分得意地咧嘴笑道：“还有这里，而且不止一次。”
听了这话久珣和言伊顿时愣住，只有门口的洛伦佐依旧笑呵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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