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羽
划破宁静的枪声犹如利刃斩断了紧绷的神经，全身都为之一颤。久珣的脑海里顿时蹦出一个不详的念头，莫不是佐胤已经被……随即又狠狠地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难道少了佐胤自己就什么也做不成？晚上都不敢起床去厕所了？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定，感到不安并不是因为失去了可以依赖的对象，而是自己在担心那个自大的混蛋有没有被人打死。
从利益上来说佐胤也许死在这会更好，以他的性格绝不可能会放过母亲，如若母亲继续抵抗，后果可想而知。但这种过河拆桥的想法久珣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正在冒着生命危险一个人对付那么危险的敌人，目的是为了掩护他们逃跑。
再者，要发自内心地期盼一个人去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人通常会对其它生命抱有怜惜之心，当然也并非是全部人类都如此。
枪声响起的地方离久珣所在的位置不远，说明很有可能是追着他和母亲的那波人，却只传来间隔稍长的零碎两三声，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深沉的黑色完全吞噬了头顶的天空，月亮从地平线后升起，尽管还是浅浅的朦胧的白色，大地却已被银辉笼罩。四周安静得彷如世外之地，风声、虫鸣、隐隐的流水声交织在一起，是自然吟唱的歌谣，远离人类社会的喧嚣，令心灵回归宁静。
只可惜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感受，久珣迷失了方向。本是想确认一下附近敌人的状况他们才悄悄从屋子里摸出来，但是往枪声响起的地方走了好一段距离也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现在就怕冷不丁的跟对方撞个正着。
正感到犯难，身后房顶上的瓦片忽然滑落，从屋檐坠下碎在脚边，接着投在地上的房屋影子上伸展出一双巨大的翅膀。这情形着实给正在逃跑的两人吓了一跳，立刻警惕地抬头望去。
“咳咳。”娇嫩的少女声音咳嗽了几声，抱怨道：“你们怎么可以随便乱走？外面很危险啊。”
环顾一周，此时除了久珣他们周围没有别人，房顶上的女孩毫无疑问是在跟他们说话。她收拢巨大的白色翅膀，几片洁白的羽毛随之轻晃晃地飘落，之后又见她整了整连衣裙皱起的裙边和被风吹乱的头发，并捡起房顶上的大黑匣子轻盈地跳了下来。
与别的天使不同的是，她的双手覆满白色鳞片，和天帝的爪子简直一模一样。还有那个叫陆忠义的军官也是这样的情况，只不过他的鳞片是黑色的。并且女孩手里这会还提着个奇怪的大黑匣子，借着月光，久珣发现它和鹤梅背在背上的那个竟然也一模一样。
“阿瞳？”张雨歆认出了女孩。
“咳咳。”叫做阿瞳的女孩拍拍身上的灰尘，又被呛得咳嗽了几声，继续向张雨歆抱怨：“什么破房子，碰一下就这么多灰尘。”
“她是谁？”久珣问道。
“我也不清楚她的身份，在我呆在房间里治疗的那段时间，她经常会过来陪我，是个不错的孩子。”
母亲对女孩的评价还不坏，也许她真是个“好孩子”，又或许她有着其它目的，不管真相如何必须先弄清楚对方的来意。
“你想怎样？”久珣开门见山地问，这种情况下态度委婉没有任何意义。
“接你们回去呀，擅自跑出来被恶魔抓去了怎么办？”总算整理好衣服的阿瞳理直气壮地如此答道。
接？不是他们派一大群士兵冲过来，自己会逃么？而且彭叔叔也给了警告，被这些人带回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如果我们不跟你走呢？”久珣将母亲护到身后，压低身体做好了战斗准备。
“你们不跟我回去我很为难的。”见久珣态度坚决，阿瞳皱着眉头转而又对着张雨歆撒起娇来：“张阿姨，哥哥他不愿意跟我回去，你劝劝他吧。”
“……对不起，阿瞳，我们不能回去。”
“你们还是跟我回去吧，眼镜仔生起气来很可怕的！”阿瞳似乎对口中的眼镜仔有所顾忌，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要是让他亲自动手，不知道会对你们做些什么事情。”
从女孩的神色中久珣看不出任何敌意，她只是一个劲地在哀求，口中的一切似乎都像是真的。
“求求你们啦，完成不了任务眼镜仔肯定又要欺负我……呜啊！”
随着一个黑影从空中落下，阿瞳吓得惊呼一声慌忙跳离原地，还没站稳脚跟一面银刃便朝她斩来。流畅的刀法让人应接不暇，她几乎都是擦边避开的，稍有差池就可能被伤到。在接连后退躲过五次攻击后，黑影这才作罢，此时阿瞳才发现自己被人从目标周围“赶”了出来。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那只恶鬼又挥刀冲了过来，红色的眼眸在瞪着她，阿瞳只觉脊背一阵发凉。但这回她不再选择避让，抬起爪子挡住了刀刃，作为一名天生的战士，区区一个恶魔不可能会比她更强。
“之前也见到过你这样的，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黑影问道。
“什么什么东西？你说话也太没礼貌了！”
“手。”
粗鲁的发言本来让阿瞳十分生气，但听到对方提起她和一般天使不同的地方，顿时轻轻扬起眉毛，自豪地答道：“知道战斗种族吗？那可是超越了天使和恶魔的最强种族，这双手就是证明。”
“哼，有趣。”佐胤并没有把阿瞳的话放在心上，他后退一步将刀身侧转，月光落在利刃上反射出令人胆寒的白光。“就让我来试试你到底有多强。”说着嘴角又浮现起那有些许癫狂的笑意，眼里跳动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打败更强的人或许是强者唯一的兴趣。
阿瞳倒也不怯场，放下手中的黑匣子说：“你可别太过自信，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葬神礼赞？”佐胤注意到了黑匣子。
“不是哦，”女孩打开匣子从里面抽出一把精致的银白色阔剑，剑身由金色的藤蔓状花纹装饰，剑柄末端还嵌有一颗璀璨的蓝色宝石。“这把是‘破魔礼赞’，和‘葬神礼赞’一样都出自同一位铸剑师之手，是很久以前三族停战的象征物，传说中的神剑。”
“最强种族配传说武器么？”佐胤眯起眼睛，笑意更浓。“值得打败的对手。”
“啧，自大的男人！”
话已说够，佐胤脚尖点地一瞬间便贴近敌人，还想说些什么的阿瞳下文被打断，见状慌忙抬剑挡住斩下的刀，毫无预兆的攻击让她差点摔倒在地。
“太卑鄙了，你怎么可以偷袭！”
“偷袭？”佐胤觉得好笑，“明知对方是敌人却一点防备都没有，你算什么最强的种族？”
“你！”
阿瞳气得说不出话来，在她看来这就是偷袭，是违背战士品德的卑劣行径。
“呵呵，我什么？胜者为王，像你这样天真的家伙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动对你真格了！”
剑刃在月下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沉重的剑锋在地上擦出一串火花，随着惯性朝佐胤斩去。本想用刀去挡，却意识到纤细的刀身可能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冲击，在这紧要关头，佐胤立刻顺着剑身移动的方向挪了一步，随后灵活转身脱离了剑身的攻击范围。
“你们离远一点。”佐胤对身后的久珣吩咐道，并改成了左手持刀。
能把这个男人逼到如此地步，看来所谓的“最强种族”还有点本事。久珣开始担心佐胤能不能把这场战斗赢下来，同时又期待他们能斗个两败俱伤，这样自己或许就会有逃跑的机会。
忽然间，令人窒息的杀意像是要扼住咽喉一般向四周蔓延。阿瞳发现对手给人的感觉变了，从傲慢无知的莽夫变成了某种潜伏于黑暗之中的未知威胁，拥有此等气势的恶魔，要是变回原形该有多强大？向来自信的阿瞳还是头一次面对敌人时胆怯，身体不太听使唤的迟钝起来，握着剑的手心也不由自主地沁出了汗。
对方疾驰而来利用出手速度抢占先机，阿瞳被迫一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拖起剑身格挡不断袭来的刀刃。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攻击。不过手中看似笨重的阔剑也有着绝对优势，防御起来没有死角，就像铜墙铁壁一般。只要逮住对方的破绽再进行反击，论阔剑的破坏力，能一击制胜。
换成左手后，佐胤无论是力道和速度都比之前变得更强更快，但一轮进攻下来却无法突破敌人的防御，看似占据主动权，却不过是在无意义地浪费体力罢了。但猎人最不缺的就是捕猎技巧，想要捉住一条龟缩在洞里的蛇，那就得先把它引出来。只要能让对方主动出手，佐胤就有办法捏碎敌人。
攻击戛然而止，佐胤把女孩晾在一旁，一甩刀刃转身朝久珣走去，对他说：“走吧，她不敢出手拦我们，杀不杀都一样。”
此话一出，如佐胤预料的那样，女孩沉不住气了。
“等等！你别想跑！”女孩大喊一声，抡起剑追了上去。
按照佐胤的计策，把背面留给敌人是一把双刃剑。成功便好，一旦失败，依照对手的力道他很有可能会被拦腰斩断。其中的风险他也自然明了，但如果和敌人的战斗没有悬念，那还有什么乐趣？
收到指令的久珣刚抬脚准备走，却见佐胤忽然对着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不由得愣了一下。紧接着一把阔剑从佐胤侧身呼啸而来，只见他上身后仰成功躲过，看得久珣又是一阵心惊。
剑刃从身上掠过去的瞬间佐胤翻身而起，脚一蹬地借着力道挥刀冲向敌人，这猝不及防的反击把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眼见刀带着风压从头顶落下，阿瞳倒也机灵，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并没有急着收回剑格挡，因为根本就来不及。她选择跟随剑身移动的惯性转了个圈，再顺着力道举起剑接住斩下的刀刃，这样做比起用蛮力抽回笨重的剑再抬起来要快得多。
毫不夸张的说，阿瞳刚刚靠着自己的应变能力捡回了一条命，面对眼前这个刀法强得不行还诡计多端的男人，她感觉自己快要没辙了。
“别看了，眼镜仔快帮帮我！”
随着女孩的话音落下，佐胤身后传来两声沉闷的撞击，回头便发现羿久珣和张雨歆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而他们身旁此时多了个戴眼镜的青年，还挂着一脸阴险的笑。
没等佐胤转换攻击目标女孩的剑又接踵而至，他只得反身迎战闪避攻击，哪想身后冷不防飞来一个硬物击中他的腰部。只觉后腰一阵刺痛，接着一股电流窜遍全身，佐胤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好好睡一觉吧。”
青年笑着推了推眼镜。
冰凉的金属触感沿着脊背似电流一般窜上神经中枢，久珣蓦地睁开眼睛，暗淡苍白的灯光无力地点亮房间的一隅，光芒延伸不到的地方被黑暗笼罩，看不真切。
脖子和四肢被皮带牢牢固定，久珣只能转动脑袋观察周围的环境，左右扫视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铺着白色被单的病床上。
在这间昏暗又空旷的房间里，各种玻璃器皿贴着墙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置物架，里边盛着不同颜色的液体，还浸泡着什么东西，只能大致看清那些东西的轮廓。久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那些被泡着的奇形怪状的物体似乎是活的，偶尔会抽动一下，观感十分恶心。
“大人，他醒了。”
门被推开的同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随后两个不同的脚步声从久珣头顶的方向渐渐靠近，但他看不到他们的模样。
等脚步停在床边，首先映入视野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他穿着一身黑西装，打着素色的领结，一副商业精英的气质。而另一个则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黄/色复古长袍，宽大的袖子上绣有两条五爪金龙，颇具帝王气度。阳刚气十足而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着深刻的岁月痕迹，蓬松而层次分明的齐胸长发让他看起来像一头霸气十足的雄狮，那一双眼角略微下垂但依然精神矍铄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久珣。
“你就是羿久珣？”中年男人开口问话，脸上却是肯定的神情。
久珣不想理会他，保持沉默以示反抗。
“大人。”青年推推眼镜，问：“要现在进行么？”
“事不宜迟，要是再蹦出几个碍事的家伙就麻烦了。”
中年男人一甩他那宽大的袖子，顺着墙角的楼梯上到了房间二层，站在栏杆前观望楼下的久珣。青年从不远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白色金属环回到久珣面前，双手一用力便将金属环打开了一个口。
“你想干什么？”意识到危险，久珣出声制止青年。
“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配合。”
那双瘦长的手又掰了一下金属环，开口变得更大了。久珣尝试着挣扎，但身上那几条皮带纹丝不动，现在的他只能任由青年摆布。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金属环牢牢套住了久珣的脖子，但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喂，这是什么东西？”
听到久珣发问，青年松开扣住他脖子的皮带，露出一个微笑，道：“能让你变得更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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