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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四部二十一岁的夏4(1)


4

        陈竺是在2023年2月回到申城。

        出了隔离期之后,学校已有早春景象,但她感到各个方面都与以前不同了。商兰草转做刑事辩护律师,每天和卷宗当事人周旋较量,中断联系是常有的事。林璟琪去年秋天来了申城后就没再离开,陈竺在商兰草那里知道这个消息时,在心里狠狠地挖苦了林璟琪同学,“可能英国预科升本科失败了开始躲”。

        另一方面她也在躲着纪舸。回想上次还在德国时的通话,她想她已经完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她已经申请了德国的研究生,收到offer不太困难,两年后也不确定会不会继续在德国生活。她想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想要的,名存实亡的恋爱关系也没什么意思。最后她冷酷无情地下结论,“到这结束吧”。

        纪舸沉寂着听完她的话,没有做辩解、没有气恼、没有歇斯底里,他表现得十分耐心:“等你回来,我们再说这些吧。”

        陈竺想纪舸是聪明人,他大概早有预感,过度的行动力让他想从她这里讨回一点公道。不然做什么,来求一个当面被甩的机会吗?

        因此她开始不再回复纪舸的消息,回校后避开他可能出现的场合,连新学期的师门聚餐也没有去,提心吊胆着纪舸来宿舍楼下堵人或在路上偶遇。

        陈竺提醒沈晴天说:“你千万不要再帮纪舸搞事情了,也不要给他出主意。就当我没回来吧。”

        沈晴天划着手机屏,趴在书桌上,声音无力敷衍:“说实话我也没兴趣管啊……你们最后搞成这样也很奇葩。”

        陈竺通过她桌子上的台镜,看到她的表情很冷淡。从德国回来之后,陈竺感到沈晴天有时和自己说话有些奇怪,带着种莫名其妙的不协调感。

        “你在看什么呢?”陈竺多问了句。过去她绝少关心室友在寝室里做什么,但这会儿她希望多讲几句话,好有机会搞清楚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医美啊。”沈晴天心事重重,猝不及防地被陈竺摸了一下脸。

        她说:“你要去整容??”

        “是微整,微整啦!”沈晴天说,“不动刀子的那种。”

        陈竺认真端详着她的脸,她立刻伸胳膊挡住视线。

        “可是你不是很好看嘛。”陈竺奇怪地说。过去沈晴天爱打扮,也追求美丽,一周七□□服颜色不重样,挑剔化妆品,可是从来没听她说做过打针吸脂割双眼皮什么的。

        沈晴天不悦地皱眉,光滑的额头挤出几道浅纹,鼻子挺拔,侧脸俊秀。她说:“我不听你张口就来明显是安慰人的话,你明明好朋友就是大美女。”

        陈竺想不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无语,她都不知道沈晴天是什么时候认识商兰草的。

        为了确认,她问:“你在说商兰草?”

        然后沈晴天就不说话了,别别扭扭地和陈竺冷战了好几天。陈竺听惯了她的大呼小叫,感到非常不自在,睡前躺在床上忍不住点进她的朋友圈,一条一条地看。

        沈晴天的朋友圈有很多照片:自拍、她拍、风景照、日常……陈竺手一顿,眼睛死死盯着几张照片。这条配文字大意是:常去酒吧街的驻唱乐队来了巨帅的新主唱,好开心。

        时间是三个多月前,陈竺忙于申请学校的那段时间,她不常打开朋友圈,自然错过了这条。其中有张照片上,隔着半截黑色人头,饱和度过高的彩色灯光渲染小舞台,鼓手、键盘手、吉他手的脸年轻激情。陈竺看见立麦前主唱的脸,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不是林璟琪吗?

        火柴划亮的情景蓦然涌上心头。陈竺直觉到某种微妙的联系。

        踌躇几日后,陈竺决定和刘旻杉打听情况。刘旻杉在短信里说不知道,但立刻表示自己可以去问林璟琪,事后又和陈竺要了一张沈晴天的个人照。

        陈竺接到刘旻杉的电话时正走出人文学院楼的大门。她刚刚向教学办公室申请三月底的毕业论文预答辩,一并提交了六月提前毕业的申请表。近来她也在准备企业的春招,一版接一版地改简历。陈竺算得很清楚:万一她一个学校的offer都没有拿到,总不至于毕业即失业。

        刘旻杉对她说,他昨天和林璟琪碰面了。

        陈竺鼻底嗅到梨花的淡香,皮鞋后跟敲击石灰地面的声响蓦然停住,她抬头看到门外的全校最大的那棵梨树已结满花骨朵,有心急的已然悄悄绽开。陈竺靠上门边的扶手栏杆:“怎么说?”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见面说吧?”刘旻杉说。

        “好啊。”

        陈竺想着他的宿舍楼离这里只有几十米,就告诉他自己在人文学院。她心下焦急,以为她不在校的时候沈晴天被害得受了巨大刺激,刘旻杉不得不当面说清楚,好顾及她的情绪。

        刘旻杉的身影很快从楼后出现。陈竺眯着眼看他由远及近,他手上拎着个白色的纸袋子,没有logo,在太阳底下的脸蛋也快白成景德镇的陶瓷了。她惊讶地回想刘旻杉有这么白吗,随即意识到她们已有半年未见。

        对视上之后,他不动声色地笑:

        “德国怎么样?”

        陈竺摆着手说:“先不说这个,林璟琪说了什么?”

        刘旻杉带来的故事是这样的:林璟琪在他玩乐队的酒吧见过沈晴天几次,后来他拒绝了她当面送的礼物,她就再也没来过。林璟琪还说,没想到是陈竺的朋友,既然这样,需不需要他主动和沈晴天联系一下?

        “大可不必。”

        陈竺放下心来,心想“还以为多大的事”,为林璟琪的提议翻了个白眼。

        刘旻杉又笑:“我已经和他说过不必。”

        陈竺顿了一秒,才明白他有点求夸奖的意味。

        “那你很不错。”

        为了便于叙述,刘旻杉隐去了林璟琪的某些必定不讨陈竺好的言论,比如“女孩送礼物的眼神我见多啦,我在追兰草怎么可能收嘛”“如果知道是陈竺姐的朋友,肯定不会这么随便的”之类。

        而陈竺圆出来的故事是这样的:沈晴天是一个颜控,林璟琪也是颜控。沈晴天被拒绝后发现林璟琪单箭头商兰草,陷入外貌焦虑,可能还伴着失恋期对情敌的千般打听。她又在某种情况下“不小心”知道了亲近室友和情敌的朋友关系,因而产生被背叛感也不奇怪了。

        想到这些,陈竺的情绪陡然好转。她看不出这事是多么了不得的情感挫伤,只当是追星心理的应激反应。后来,她又联系了这学期复学的莫远——他偶尔在沈晴天口中出现,陈竺想她们应该关系很不错。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一阵无声的微风掠过,十分钟之后陈竺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刘旻杉伸手将手里的白纸袋递给陈竺:“这是我妈想给你的。我不想帮她转这一手,她非塞进行李箱。应该是手冲咖啡的一套。”陈竺的手扔揣在口袋里,并不接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伤痛逐渐被抚平,但并不代表不介怀。

        “这是什么意思呢?无功不受禄?”

        刘旻杉见她不要,意料之中似的,随意将袋子放在栏杆上。“表面意思呢,是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包括去年暑假在曙光……”

        “噢,那间接意思呢?”

        “谁知道呢。”

        真不知道?陈竺不太信。

        “不想收就不收呗。她要是想起来问,我就说,陈竺说她不喝咖啡,我自己用了。”

        陈竺这两年不时有一种感觉,上了大学的刘旻杉开始渐渐脱离十八岁的青涩。半年不见后,断隔感愈发强烈。刘旻杉长大了,开始学会周到做事。而她甚至不想给高兰发条短信表示谢意。——她已经不想全全周到体面地处理人生的每一件事。

        话至此,陈竺想不起什么可说的,便问刘旻杉最近在做什么。

        “上课,写作业……大二课好多啊。最近又在参加一个模拟商赛。参加之后,感觉不是很有意思。”

        “为什么?”

        “最近对专业也是,越学越觉得,自己并不太喜欢。说起来,你很喜欢自己的专业吧?”

        “不喜欢。”

        陈竺看到他露出震惊的表情,摇摇头:“但是也不讨厌。好几年前我也和你一样纠结这件事,学着自己并不太热爱的东西,还可能要做并不太热爱的工作,若干年匆匆而过,这可怎么办啊。后来想明白了,不,应该说相信了一件事。”

        “什么事?”

        “其实大多数人都和我一样,并没有真正热爱的事业。从高考开始,我们是被社会规则分配到一个个位置上的,组成硕大机器的零件。对于没有激情的人,她只要回答自己能做什么和讨厌做什么,就可以了。”

        刘旻杉还有困惑,若有所思地盯着陈竺的脸,盯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补充说:“去了德国,开始让我感觉自己专业有意思了。教学方式、文化背景,都不一样。所以我申请了德国的研究生,也在考虑以后留德工作……”

        她话没说完,刘旻杉的表情裂痕顿显,如剥掉一层假面,使陈竺想到齐刷刷的万国旗被狂风骤雨倾覆。她木然了一瞬间,随机深深吸进口气,气体充进紊乱的腔肺。她想,果然还是……

        纪舸便是这时从梨花树后出现,迎面撞上站在台阶上的两人。十分钟前,陈竺没想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她不该在学院楼附近停留太久,因为这边太容易碰上同班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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