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让我跟她走吧

我看过很多地方的云，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最好看。每次在奶奶家屋顶看夕阳的时候，下意识地就会想到“云边有个小卖部”。

        老太太见不得我哭，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小时候她们想买什么，就让我回南院问老太太要。我其实很为难，我既不想花她太多钱，又担心没要到的话回我妈家，她们会不高兴。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难为的哭了。老太太起初也不同意，看见我哭，立马回屋拿了两张红票子……

        后来，全家人都知道老太太最怕我哭。不过他们都以为老太太只是比较宠我，毕竟她养了我近10年，算是她养大的姑娘。只有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小，不懂事，有段时间她们想要什么，就让我去找老太太要，而且十分肯定我能要到，说大不了你就哭给她看，我不敢违背，所以我也确实这么做了。后来我问过老太太，为啥给我那么大的钱，那时还是小学生，随便给个三五十不就行了。她说，我怕你为难。（用我们那儿的方言说是，我怕你作难。）我怕你在你妈家受委屈，不给的话你不好交差吧。

        从那以后，我就决定以后再也不为了想要的东西在她面前哭。

        如果你问我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我希望是放学后老太太在家等我吃饭。可她老骗我，晚上睡觉前我老是缠着她问，你明天中午会回来吧？会回来给我做饭的吧？

        她说会，她骗人。

        王代兰骗人精，算了，王代兰要长命百岁。

        南院前面是一段近百米小土路，每次走到那个路口，就像是开盲盒，紧张、期待，更多的是不安。100次里99次都没能赌赢，门是锁着的。我不信，万一是我看错了呢？我要再回到那个路口，再走一遍，走慢一点。

        刚好姐姐叫我回妈妈家吃饭，我也不知道当时是在倔什么，小孩子嘛就觉得老太太昨天答应会回来的，她没答应就算了，她既然答应了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正在路上呢？那我就再等一等。跟姐姐说，不了，奶奶昨天说了她今天中午回来。最戏剧性的是，我姐前脚刚走后脚邻居家卖豆腐的嫂嫂过来对我说，刚刚你奶奶让我给你捎句话，说她中午不回来了，多挣会儿钱，让你回你妈家吃饭。

        当时真的天都塌了，现在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那时候就是怕我妈怕的要命，她刚让姐姐叫我回去我还不去，这会儿回去，她会不会不高兴，天啊，我该怎么办啊。

        哼，王代兰，你把我害惨了。

        没办法还是去吧，下午还要上课呢。怕什么来什么，等我走到我妈家，刚进门就看见我妈在洗碗，看见我回来说，你现在回来想吃都没有了，碗都洗了。

        小姑娘不知道像谁，傲气的很，死要面子不肯低头，没事我吃过了，我奶奶早上给我留的有饭，我来等我姐一起上学。

        我记忆里那天特别热，可能并没有那么热，只是对我来说比较难熬吧。就是我明明饿着肚子还看我姐在哪儿吃，这太残忍了。然后我就一直盯着电视里的闯关节目，不让自己看她的碗，我怕偷偷咽口水会暴露自己那不堪一击的谎言。

        还有很多事我谁都没说，她们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因为就算说了，她们也只会说，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还会说你还真记仇，这么久的事了到现在都记得。我当然记得了，因为受委屈饿肚子的是我，不是你。相反，我要是不记得，那不就太缺心眼儿了嘛。至于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是因为不能说，她已经觉得够对不起我了，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过得不好，我不能让她难过。

        我常常在想，我这脾气到底是像谁，到现在还是这样，反正就是低不下头。不管和谁吵架，只要我没错就绝对不会道歉，你要是主动理我我就会原谅你，但是你也坚持自己没错，那我宁愿失去一个朋友都低不下头，哪怕过一段时间会偷偷后悔。

        其实老太太问过我，你为啥那么怕你妈，那也是你家啊。

        你知道，寄人篱下是什么感觉吗？

        就是姐姐弟弟不管做错什么，不管大人是护着还是责备，你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她们即使是在骂，可是她们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你都能听出来她们还是认可自己的孩子的。就像我只有在老太太家，才觉得自在一样，因为你知道这是自己家，就算做错了那怕老太太骂我，我也完全不用担心她会因此误会我，对，就是误会。因为我知道，那怕我做错了，她还是会对别人说，我们孩子从小就是听话的好姑娘。

        越是不被认可的，才越要拼命证明自己是正确。

        就是因为除了老太太，没人站在我这一边，所以我才死撑着，我没做错。我没有别的证明方法，只有自己不低头，要是连我自己都屈服了，他们就更不会信了。

        好多人说我冷血，嗯，我确实做过很多决绝的事。我只要一个公道，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但是你告诉我，她是长辈是为我们好，你不要生她的气，你也理解理解她。嗯，我不怪她，但是我会怪你。所以我连你也不要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给自己一个公道。

        有很多人，我们彼此关心，我们关系很好，但是我心里很清楚，我从来不指望你们能还我一个公道，我也不会把我最重要的东西寄托在你们身上。

        《大河恋》里有句话，我们无法完全了解彼此，即便是最亲的家人。

        是的，小时候大家都喜欢买漂亮的新衣服，精致的小皮鞋，但是老太太问我想买什么的时候，我指了指特价处理的凉鞋。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双鞋什么样，很俗气的大红色，中间是一排红花……

        别的孩子自然是看不惯的，你装什么，就会在大人面前卖乖装好人。是呀，我在装什么呢？我明明也知道它一点儿都不好看。

        可是，姐姐，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一睁开眼，老太太早就去挣钱了，只会告诉我饭在锅里，你醒了自己拿出来吃，吃完就去上学。晚上天都黑了，我想这时候你和弟弟可能都已经吃完饭，在看电视或者马上就被爸爸妈妈赶去睡觉了，但是老太太还没回来。

        我怕黑也怕鬼，放学就只敢看《灰太狼与喜羊羊》，隔一会儿就去门口看看老太太回来了没有，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见到人，打算继续回屋，可我刚刚出来的时候把电视关了，屋里太黑了，我不敢进去。就在门口的小路上来回走，还忍不住胡思乱想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要不然怎么还不回来。我都不太好意思说，其实我老跪在门口那条小路上求老天爷，保佑她平平安安，早点回来。

        至于我为什么不愿意花她的钱，是因为她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拿陪我的时间换的。我只不过用我的方法告诉她，养我不用花很多钱，陪我吃完饭再走吧。

        我的逻辑有点乱，就是想到什么就写了。

        有次和姐姐吵架，爸妈在哪儿劝，说我们其实都更偏心你，你看小时候不管你们犯什么错，你弟弟姐姐她们挨的打骂都比你重……我当时心里一笑，是吗？原来这是偏心啊，那我宁愿你们一碗水端平。妈妈，偏心不是这样的，偏心是我们晚上刚从老家来县城，你知道弟弟没吃饭就立马回老家接他，不怕折腾，但是我说我想回去看看老太太的时候，你连送我去车站都黑着脸；偏心是，姐姐把兼职的钱给你了些你就知道她顾家，但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只要自己能解决的都不开口向你们要，兼职的钱勤工俭学的钱虽然没给你们一些，可是我上大学时候买电脑的钱报驾校的钱，我一分没问你们要，可是你就是看不到我……其实孩子呢她们对情绪的捕捉是非常敏锐的，我们老是会看到有的家长会说，要不是为了你，我和你爸早离婚了怎么怎么样。每次我和我的朋友看到这种真的忍不住骂街，拜托你早点离吧。可能家长自己不知道，你们的情绪就像是炸弹，凭什么你们不顺心时候别人连开心都是错的，干什么都要小心翼翼，这可太没道理了。偏不偏心也一样，不用说，我能感觉的到的。

        有一次特别有意思，刚进大学，买了个饭盒放在宿舍，刚好家里人打电话问我在学校怎么样。我说我买了个新饭盒，我妈说的是，买饭盒干啥，大学吃饭还要自带饭盒吗？就跟她解释了一下。晚上老太太也打电话过来，我就把买了新饭盒的事也跟她讲了，她说的是，你钱够不够，缺什么就买，我也不会玩手机，不够的话你就问你姑姑要，我给你姑姑打过招呼了。当然了，我是不会问姑姑要的，毕竟人家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

        就觉得还挺有意思，其实呢我宁愿大家开诚布公的讲，我们毕竟小时候不住在一起，所以关系不能说不好，但是肯定会不那么亲近，但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所以大家就都自然而然就行，不要想着去改变谁抓住谁。

        一提到老太太，想说的可就太多了。

        老太太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我知道她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她觉得我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是因为小时候没时间陪我。正因为我知道她这样想所以我才觉得对不起她，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况且这也构成了独一无二的我。

        话多的人，总是试图隐瞒什么；

        沉默的人，心里肯定坚信着什么。

        外向的人是讨喜，可我还是愿意做一个内向的人，毕竟这个世界太吵了，还是安静些好。

        今天就先写到这儿吧，我要给老太太打电话啦。

        外面下雨人也跟着放空，无意间打开微信-生活缴费，发现老太太电费都已经欠费，就随手给她缴了100的电费。然后和她通了个电话，她说，你这孩子真是的，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上学，自己照顾不好自己怎么还给我花钱。结束通话后，就在想，人与人之间真的是相互作用的。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她对我好是因为我也对她好。

        老话说，因果循环一点儿不错。你可以不信神佛，但是一定得懂因懂果。经常有人到老太太跟前说，你要一碗水端平不能偏向谁。说的多了，老太太自己也怀疑了，来问我，‘他们都说我偏心你，我没觉得呀，你感觉我偏心吗？’。说实话，确实，但是可以理解。暑期家里来客人，大夏天的所有人都在屋里吹空调，老太太在院子里洗菜忙来忙去的，我就过去给她撑了把伞。

        类似得事还有很多很多。我种了这个因，得了老太太疼我的果。可是她们什么都没做，没付出什么因，却不甘心为什么只有我可以得这个果。所以我可以非常理直气壮得对老太太说，你确实偏心我，我很明显得感受得到，但是我觉得的我受之无愧。

        当然了，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对，她也有很多以前得顽固的、偏见的思想，我知道那不对。但是我觉得郭老师有句话说的很对，他说，天下人都说这人不好，但他对你好，你就得认人家得好。

        我以前也相信所谓的，日久见人心，觉得日子长了总能看的出是非曲直。后来才明白，人的偏见就像是一座大山，没有道理可讲。

        还有很多很多，不过我不想写了。换个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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