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柳卿疑惑望向燕妄笙，道：“是那位方士？”
燕妄笙恨恨道：“这人是天一教的客卿，现在与安禄山合作，他将营中许多人都制成了死士叛党，我也是因他而亡。”
柳卿脸色微变：“你是被他害死的？”
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显然失去了一些耐心，“小友，我并不喜欢破门而入，可否让我做个礼貌的客人？”
燕妄笙盯着面前的木门，眼神如刀仿佛要刺入门外人心脏一般，他低声道：“一言难尽，总之先离开此地。这人用的是方士之术，招式诡谲多变，我会尽全力护你安危，你也定要小心。”
柳卿顿了顿，随后镇定道：“无妨。打开门吧，就算不开他也会进来不是？”
燕妄笙收回视线关切望了柳卿一眼，缓缓打开房门。
随着房门开启，明洁的月光落入屋内，月色化为傲霜刀刃的一抹寒光，落入柳卿眸中又融为一片冰冷。
再来镇外灰蒙蒙的，好似弥漫一层薄薄雾气。
岚大人从容立在门外，正百无聊赖转绕着那柄弯刀，见他打开门才停止手中转动。幽蓝浮灯静静浮于他身侧，里面的火焰燃得比任何时刻都要诡异旺盛。
“我很意外，你居然能在我的毒雾中保持清醒。”岚大人抬手刀柄轻点浮灯，灯盏中的烛火由蓝转青。“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苍云将士帮了你。他叫什么来着？噢……燕妄笙？”
柳卿面无表情走出小屋，刀刃间泛着几分凛冽。他冷声道：“是你杀了他？”
“嗯？他没告诉过你么？”岚大人眉间微挑，道：“为了拒绝成为我的死士，以身献祭阴魂化为业火灰烬，如此大义凛然舍生取义，我可都对他佩服不已，他为何不与你说？”
柳卿脸色越发沉重，拳头紧握恨不得将刀柄捏碎。他眸子神色一暗，手中长刀刹那间向前劈出三招，前两道化为刀墙从两侧斜方夹击于对方，第三道落于地面形成一片湛蓝刀气。
岚大人瞬间被刀气挟持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弯刀一旋堪堪破出刀墙，随即纵身后撤跃离地面，同时浮灯如幽冥间蹿出的恶鬼猛得扑向柳卿。
燕妄笙在浮灯袭来片刻间闪身挡在柳卿面前，玄色闪现，燃着熊熊烈火的刀盾随之显于手中。
岚大人轻飘飘落在一旁的屋顶上，淡淡道：“看来燕妄笙也没有告诉过你，在我面前不要做徒劳之举啊。”
话音刚落，只见夜色中爆出一片刺眼的金光，如天光乍破将再来镇从黑暗中剥离。
威严的盾墙和他的主人一同坚定立于柳卿面前，不动如山。
燕妄笙回过头担忧看向柳卿，在这之前他就察觉到对方有些不对劲，他从未见过这个明朗的少年露出如此冰冷神色。
“你怎么了？”
柳卿的脸庞被金光映得半明半暗，他望着燕妄笙的眼神十分哀伤，他缓缓问道：“在业火中化为灰烬，很痛吧？”
燕妄笙有些惊愕，同时他心中一阵发闷。
痛吗？
其实也没那么痛，因为当时自己更多的是恨，是不甘，所以身体的感受他并未过多留意，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在业火中逐渐模糊，逐渐消散。
但是明明当时业火焚身都不觉得痛，为何现在看到柳卿这副神色，胸口却隐隐有些发疼呢。
岚大人居高临下望着那面金光四射的盾墙，喃喃道：“燕妄笙，你真的让我感到惊喜，究竟是怎么做到从酆都鬼域逃出来的？”
盾墙的光芒耀眼夺目，岚大人眸中的神色被映得添了几分狂热。
“我降服的鬼祟数不胜数，从未见过能以生前武学干预生灵的阴魂，如果把你制成厉鬼为所用，那我必然所向无敌。”
他说着，手中弯刀一挽，浮灯随着指示散为无数光影将盾墙团团包围，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灯魂朝他们席卷而来。
盾墙在凶猛的攻势下依旧屹立不倒，燕妄笙正估算着自己的格挡值还能抵多久，就见柳卿面色又阴了一层，他双手紧握刀柄屈膝一跃离开盾墙范围，空中狠戾横劈两势，凛冽刀风顿时破开灯阵。
随着柳卿落地，第三势长刀卷起一阵强大飓风，他位于风眼之中，周遭湛蓝的刀气疯狂旋转扩散，刀风凶猛肆虐，浮灯光影也被卷的破碎不堪。
戏参北斗的真身堪堪躲过刀风，它浮在天际忽明忽暗，似一只眼眸般盯着柳卿。
柳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顺着飓风旋转的余力，朝着屋顶之人又是一记刀啸风吟。
岚大人弯刀迅速画出结界，不等开启，一道疾如闪电的玄色火焰由身侧直击而来，他余光只隐约捕捉到盾的影子，随即就感觉手腕一阵剧痛，弯刀也不慎脱手坠落。
冷冽的刀气呼啸而至，他心一沉迅速侧身避开胸口要害，刀啸随即直直透入了肩膀，半边衣衫顿时被染得血红。
岚大人摇晃几步稳住身形，再看柳卿的眼神中已经冷若冰霜。他冷笑道：“玩够了吧，该我了。”
他由指尖凝出数片蓝色纸符，就那么随意一掷，纸符飘飘洒洒往下落去。
倏地，纸符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般射向燕妄笙，柳卿反应极快横刀再次劈去，而纸符竟然直直穿过刀刃，无法被他触及。
燕妄笙陌刀燃着烈火挥出一道凶猛的火龙，聚灵符瞬时被烧毁了大半，他举刀又欲再砍，突然戏参北斗发出一道刺眼的蓝光，他手中动作也随之一滞。
聚灵符就在这刹那间蜂拥而至，燕妄笙只觉得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牢牢困住自己，明明不过一张纸符却居然重如千斤，他被直接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柳卿回身目光错愕，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想将聚灵符从燕妄笙撕开，可是与刚刚一样，他的手径直穿过纸符，根本无法触及。
岚大人抛下最后一张聚灵符，他面色发白凝了凝神，在屋顶缓缓蹲下身。
这几张聚灵符消耗了他大半魂力，平日里他轻易不会使出这等招式，只是刚刚对方真的激怒他了，这一人一鬼配合的如此默契，他阴阳上尊何时吃过这等苦头？
很好，只要将燕妄笙化为厉鬼服从自己，再让他去对付那位霸刀弟子，那就又能看到一番精彩绝伦的自相残杀。
想到这里，岚大人眼中又腾起狂热的期待，他落下屋顶拾起弯刀，一跃而起翩然落到两人面前，聚灵符随着主人靠近再次燃起幽光，压在燕妄笙身上的力道也沉重了几分。
聚灵符本就是封印阴魂之物，燕妄笙此刻只感觉全身骨骼都要被折断般痛苦，他死咬住嘴唇将破碎的呜咽锁在口中，不愿在柳卿面前表露出丝毫示弱。
就连业火焚身他都挺过了，这区区符咒又算得了什么！
“燕兄！”
柳卿看得出燕妄笙痛苦不堪，他手足无措更是心急如焚，察觉到有人落在身后，柳卿转身长刀一指对方胸口凶恶道：“放了他！”
岚大人泰然自若伸出两指敲敲胸前的刀刃，空寂的镇中回荡起几声清脆，他淡然道：“我只要抬抬手，燕妄笙就会立即魂飞魄散，你最好重新揣摩一下语气再与我说话。”
燕妄笙低声道：“和他无需多言，咳……你快离开……”
可接下来柳卿的话却让燕妄笙与岚大人双双愣住。
“求你。”柳卿一字一句沉重道：“求你，放了他。”
“柳……咳咳咳咳！”燕妄笙惊诧望着挡在面前的人，想唤他，却胸口堵的发慌，聚灵符的力量他越发难以抵抗，甚至难以言语。
岚大人饶有兴趣盯着他，“你凭什么求我？”
傲霜刀刃如被踩住七寸的蛇般颓然垂落，柳卿眸中神色幽深，他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求求你，只要你放了他。”
燕妄笙嘶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不行……你这是……”
岚大人抬了抬手指，燕妄笙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何如此在意他。”岚大人环起手臂打量着柳卿。
“我早就留意到你身边有阴魂之气，但当时并不敢轻易断言，如此看来，他在死后第二天就回到人间与你同行，你一个未修过方士的霸刀弟子却能看到阴魂？也是当真有趣。”
乌云再次将圆月掩起，天地间又恢复了一片阴沉，秋风萧瑟，阵阵寒意攀上柳卿的心头。
柳卿缓缓道：“他曾救过我性命，我这些年一直在寻他，如今寻到时他却已经成为阴魂……所以我决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燕妄笙浑身不住颤抖，他嘴唇微启，确因岚大人下了咒法而吐不出任何字句。
错了，全都错了……
不是的……
救你的人根本不是我，不是啊！
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他所有的真相，为什么要贪恋这一丝一毫的陪伴。
明明当时记忆里都对他起了杀心，时隔五年，却还是偷了兄长对他的恩情，肆无忌惮的享受这一个月以来的相伴。
饮鸩止渴。
燕妄笙此时心彻底乱了，他拼尽全力伸出手想要扯住前方柳卿的衣摆，可他微弱的力量却根本无法引起对方丝毫注意。
“真是感人啊。”岚大人毫无诚意道，他思忖着，露出一个阴森的笑意，“好，那我给你个机会，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救他了。”
岚大人目光移到柳卿的长刀上，如同毒蛇吐信般森然道：“早听闻霸刀山庄腿法迅猛，把你的刀扔了，仅用腿法接我三刀，如果未被我伤及分毫，我就放了他。”
燕妄笙闻言深知这必然是个阴谋，他紧紧捏住柳卿的衣摆，他想说不要，想叫柳卿赶快离开这里，想告诉他自己根本不值得被拯救。
可随着柳卿的动作，那衣摆又从他指尖飘然抽走，就像落叶般，无从再抓在手中。
柳卿卸下背后的刀架，将其与手中长刀一同抛在地上，他抬头紧盯着对面之人，凝神进入备战。
戏参北斗隐着幽光，静静浮到柳卿后方，燕妄笙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声响，想要提醒他，可只听一声破空之响，弯刀淬着寒光呼啸袭来。
岚大人的刀一向是用来指令浮灯，他的武学招式也不擅于刀法，所以前两势柳卿轻而易举就将其化解开来。
眼看第三刀再次袭来，燕妄笙的心也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可就在这时，他看到岚大人视野跃过柳卿望向后方。
岚大人眸中神色一暗，随即浮在柳卿身后的灯盏瞬间燃起幽蓝鬼火，冲着人背后直直撞去。
小心！
燕妄笙瞳孔紧缩，天地间一片死寂，就连风声也静止了。
滴答，滴答。
血液如同断线的珠子，落在地面浸入尘土。
细长的刀刃无情从躯体中破出，衣衫上雪白的毛毛也被鲜血沾染，化为一片殷红的雪地。
那么刺眼。
岚大人与柳卿紧贴着，从远处来两人仿佛拥抱告别般，直到靠近才能发觉他手中的弯刀几乎连刀柄都要没入对方胸口。
他偏过头，如同吐信的毒蛇般俯在柳卿耳边轻声道：“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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