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家宴
小区的石子路挺长，夏叶走的很急，险些滑一跤，稳了稳身子，攥紧手中酱油瓶。
“打酱油”的夏叶赶着回家。
几分钟前，妈妈派她下来买调料，原本向卫要陪夏叶下楼，被妈妈朱虹拦住。
“一叶，你快去快回，怎么能让客人跑腿呢？”
“对了，向卫啊，来帮阿姨端锅，这汤锅有点重，不知一叶怎么买了这么重的锅碗瓢盆。”
夏叶：不是我买的，是你边上那个男人买的，因为，他说质量好，而且一直都是他在端啊！
提着酱油，夏叶在犹豫要不要放慢脚步，或许，妈妈有话要同向卫说，所以才支开她。
无非是希望向卫对她好点之类的吧，夏叶想，天下母亲是一样的，特别是独自抚养的妈妈，其中不舍和担心，一定比别人更多。
缺爱，容易令人自卑。
无时无刻不在忧心，会不会有人不爱自己，别人给了一丁点善意，就恨不能为别人掏心掏肺。
缺爱之人，或者冷漠，或者乞求，她属于前者。
对“爱”丧失信心，小心防备，只怕自己又落得个伤心，若是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抛弃真心。
是向卫，既伤害过她，也耐心等待她。
疑惑吗？
自然。
多年来，她辗转反复，细细探究，又不肯相信自己。
与自己说：向卫待她是真的。
另一个声音说：假的，都是假的，没有谁真的爱你。
爱之一字，古往今来，生出多少生死离别，痴男怨女的可歌可泣。
……
酱油递给妈妈，妈妈烧了最后一个菜，嘱咐向卫帮她端锅，分工合作，明确而简单，倒显得夏叶多余。
最后一个菜上桌，夏叶装饭，时不时瞄一眼向卫和妈妈，两人并无不自然，相反，因为太过自然，夏叶生出一种向卫本该在她家的错觉。
过于和谐。
疑惑向卫何以能与妈妈熟识，虽然从小到大见过数次，但这次拜访，两人因为自然，反显得诡异。
竟无人有不妥、不适感。
唯一觉得怪异的，只有夏叶自己。
一餐饭，吃得过于和谐。
朱虹问了向卫最近工作，又聊到读研期间经历，向卫一一应答，客气礼貌，俨然正人君子，夏叶生出一种错觉，面前的人不是那个“流氓话”一堆的向卫，而是向卫的孪生兄弟——“向礼貌”。
“想不到你也去了东申，也好，你们都在东申，互相也有个照应。江南住的离你们远吗？”
“江南和一叶住的近，都在江西，我因为工作地点原因，住在江东郊区，略远。”
“有空你们多聚聚也好，都是异乡，互相帮助，何况你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别人自然比不得你们。”
“阿姨说的是。”
“快吃吧，特意给你煮的，一叶说你爱吃这个，尝尝阿姨手艺。”
“阿姨手艺不错。”
“一叶忙起来总是忘记吃饭，平时就爱叫外卖，说了多次自己稍微做做饭，吃的健康点，也肯听，向卫，你平时多劝着她点，别总工作忘了吃饭。”
“好，我一定监督她。”
“你们工作都忙，但也要注意健康。”
“是，明白。”
夏叶：……
一唱一和，一问一答，她才是那个多余的。
“妈，你怎么指望他管我呢？”
夏叶好气又好笑，现在这算什么？见家长？
另一边的向卫心情极好，笑道：“我怎么会管你，我一般都是惯着你。”
长辈面前还敢如此放肆，夏叶不禁皱眉，一脸嫌弃，“油腻。”
朱虹心情极好，笑着给夏叶夹菜，也不说什么，只是默默笑。
饭后，向卫说什么都有表现下，主动承包打扫洗碗工作，因为驾轻就熟，动作很是从容，朱虹一直观察向卫，玻璃门后，见他熟门熟路取洗洁精，找到收起来的垃圾袋，怎么看都不像初次到访。
原本，上次尴尬见面时，朱虹心中已有数，现在再看向卫，喜悦中透着一丝幽怨。
母女二人坐在沙发上，夏叶拆着月饼礼盒，打算分成小块，丝毫没察觉妈妈的目光。
直到选好要吃的馅，握着小刀，一刀刚下去，就听妈妈小声问：“向卫，人是不错，你们也熟悉，知根知底，但是……我记得向卫家，好像条件很好？”
“吱——”
小刀轻划盘子，发出刺耳声响，夏叶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是刀划盘子声音令她心中一惊，还是妈妈的话令她一惊，总之她感觉背后一阵凉意。
稳住手中小刀，嘴角扯了扯，回：“他家条件好不好的……有什么关系……”
朱虹也不看夏叶，只盯了向卫背影，释然一笑，“也是，我们一叶这么优秀，何况……”
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意味深长顺了顺夏叶耳边发。
“头发长了，可以修一下。”
夏叶应了声，思绪却落在妈妈的欲言又止上。
何况什么？
何况——他那么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抛弃骄傲和尊严。
他只想你身边。
……
碗具刷了两遍，向卫冲干净泡沫，一一摆好碗具，洗了下手。
脑中却有点懵。
没想到他会在夏叶家吃团圆饭，这是不是代表，夏妈妈接受他了？
他不曾想到，回港城，会重遇夏妈妈。
事后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毕竟夏叶妈妈才是相关人，为了夏叶爸爸之前的案子，她肯定会到场。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已如此特殊的方式重聚。
法庭后的休息区，向卫正式着装坐在夏叶妈妈边上，两人并肩，向卫却不敢多言。
他在法庭上的陈述，夏叶妈妈肯定听见了。
不知她作何感想，可他并不想将过去，已这种方式呈现给未来重要的人。
他深知夏叶和她妈妈牵绊至深，他喜欢夏叶，也会将朱虹当成他的亲人。
可……
他的过去又怎样？
他要的不是感激。
他只是要她的爱，纯粹的，因为他们的过往，彼此坦诚真诚的爱。
仅此而已。
很难吗？
摆好所有碗碟，向卫用抹布擦台面，收拾厨余垃圾，一小时前，夏叶妈妈特意支开夏叶，和他聊了点家常，似有打听他家中意见，若是往深了说，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夏叶妈妈也担心他的家人，是否能接纳夏叶。
“向卫，我知道你对夏叶的心，从小到大你都待她极好，阿姨知道的，可你父母……希望你别误会，对阿姨来说，阿姨只有一叶这么一个孩子，她又是苦过来的，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希望你明白。”
向卫端着盘子，站在原地，不敢看朱虹的背影。
“阿姨可以什么都没有，但阿姨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一叶，是我的全部。”
他想张口说点安慰的话，话到嘴边却发不声。
有时，誓言、保证，都是如此空虚无力。
“向卫，阿姨对你没什么要求，我知道，你一定会对一叶很好很好的，但，能不能，再对一叶好一点。”
“她啊，只是外冷，以为自己绝情一点，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她其实，很爱逞强，很没安全感。”
朱虹的话，声声落在向卫心里，愈发心疼。
“我会的。我会对她很好很好的。比爱自己都多。”
这话，他发自肺腑，“我会保护她的。”
像是说给朱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向卫，你要对一叶好一点，再好一点。
知道吗？
知道。
……
推开玻璃门就见夏叶拿着月饼，见他出来，晃了晃手中月饼。
“中秋晚会要开始了，看一下？对了，你吃莲蓉的还是鲜肉月饼？”
向卫走到沙发边，坐下，看了看盘中切成小块的月饼，还有一盘的水煮毛豆和菱角、芋艿，问：“你这个，是什么口味？”
朱虹正在研究遥控器上音量键，预备电视声开大些，年纪大了，稍微有些听不清。
“我这个是蛋黄……”
未等夏叶说完，却见向卫微微低头，咬了她手中月饼一口。
下一秒，夏叶就侧身挡住妈妈视线，可她的身影，又能挡住什么？
可下意识总是比思索快。
夏叶怒目向卫，他胆子太大了！
长辈面前都敢如此放肆，虽然不是第一回，但这次有点过了！
忍不住口型骂着他，向卫却像没事人一样，说：“这款吧，你这款我觉得不错，我就吃你这块吧。”
顺手拿了夏叶手中月饼。
夏叶：……
中秋花好月圆，向卫没有多待，还得回家陪父母，和朱虹道歉，朱虹也没多留，只是温柔和蔼笑了下。
“一叶，你送送向卫。”
夏叶内心忍不住咆哮：从他家到咱家的路，他闭着眼都能找到！我送他什么！
面子上依旧应付妈妈，应下了。
果然，进了电梯向卫就不老实起来。
送了送自己领带，解了两颗扣子，笑道：“也算是见过家长的人了，什么时候，订个日子，你看怎么样？”
夏叶本欲吐槽，一想今天中秋，似乎不大吉利，忍了忍，憋了回去，只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向卫手指自然落在她脖颈，“夏一叶，什么时候跟我回家？我家老头可想儿媳妇，想的快疯了。”
这是玩笑话，夏叶知道，向卫爸爸可是何等严肃角色，与向卫除了长相，性格完全南辕北辙。
夏叶没有搭理。
向卫的吻却落了下来。
“夏一叶，你有点难伺候。”
“什么？我？明明是你难伺候！”
“我是难缠，你是难伺候。”
明明是你说我这人，难缠。
“你以前说我难缠，现在又嫌我难伺候。”
夏叶小声嘀咕，不满伸手，试图推开向卫。
“难伺候是真的，但，我说你难缠？你肯定记错了。”向卫扶住夏叶腰，身子倾了下，像在思索，“你肯定记错了。”他十分笃定。
向来都是他缠着她，她若有心缠他一次，他能乐上天。
“你就是说我。”夏叶委屈，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果然他哪里会记得？
向卫瞧着她认真模样，脑海里想了许久，只想到高二分手前，似乎谁和他谈论夏叶，哦，好像是有这么件事？但，太久远，他记不清，只是，他十分确定，他一定不会这么说夏叶。
当着别人的面，他也不会说夏叶一丁点不好。
夏叶的一切，都是他的，他怎会与人分享？他可没那种胸怀。
关于她的一切，他就是斤斤计较，患得患失。
“你一定记错了，有可能是别人问我，我说的是我极其难缠。
比如：你觉得夏叶怎么样？
极其难缠，哎？不会吧，夏叶难缠？
不是，我是说，我极其难缠。”
电梯门打开，夏叶却愣住，没注意到门口有人过来，向卫却抢先一步，直到按了最高层，在别人要进来前，按了关门键。
一个不深不浅的吻，时间却无限拉长。
向卫非常无德的按亮每一层。
其中一层门打开时，门口的人愣了下。
电梯里两人亲的难舍难分，女人背对着他，男人冷冷抬眸，盯住他，淡定伸手按了关门键，门口的人愣住，尴尬等电梯门关上。
大脑一片空白，夏叶心中却泛起点点涟漪。
13年前。
向卫和一群男生靠着墙，偷偷吃雪糕。
一群人聊天，话题自然落到女生身上。
“向卫，听说你和我们理科大美女夏叶谈恋爱了？”
“怎么样？”
“你小子，没做什么损事吧？”众人好奇开着玩笑。
向卫皮笑肉不笑，骂道：“关你屁事呢。”
“和大美女谈恋爱，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
每一天都有了意义，脑海里的未来都有她，少年人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不负此生”。
但，这些情绪，和旁人有什么关系？
向卫笑声中透着得意，似笑非笑，言：“……挺难缠。”
众人发出嘘声，“咦——我看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就是！你不会耍人家玩吧？”
又是一阵起哄，向卫面无表情，等几个人笑完，他一脚踩在其中一人腿上。
继续吃着雪糕。
“我是说，我这人吧，挺难缠。和夏叶有关的，我不希望从你们嘴里听到什么，免得脏了她名字，如果我以后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不堪入耳的话……”
他叼着雪糕棒，放下脚，一把抓过另一个人衣领，他垂眸，盯住那个男生，取了自己雪糕棒，拍了拍对方脸颊。
“下次，可就更难堪了。”
其他人见状，立马赔笑，“说着玩呢，你看你紧张的，知道了，以后谁敢说夏叶一句，不用您老出手，我先帮你揍那人一顿。”
向卫满意笑了。
“你啊，可真是——”
忠心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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