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正当那药快要入口时，门外一个下人急匆匆赶来说：“三奶奶，李府来人了！”
听得这句话，灵玉用尽最后力气打翻药碗，欣喜道：“李公子来接我了！”
薛三娘皱眉骂道：“你高兴什么！他要是少了一个铜板，你今儿还得喝这药！”
过会儿，李公子带着几个小厮进来，灵玉只顾自己高兴也没注意他脸色不善：“李郎，我终于等到你了！”
李公子却是不看她，而是和薛三娘行了个礼，说：“薛夫人，李某今日来讨个人！”
薛三娘道：“有钱何人都讨得！”
李公子拿出一叠银票叫小厮递过去：“这一千两可得楼中灵玉否？”
薛三娘看也不看更别说接，只是冷哼一声：“当日我花了一百二十三两买了她，吃穿用度莫说是最好的，那也是上乘的。加上她倒把我楼上的钱贴给你，也不知道贴了多少！这一千两是打发要饭的吗！”
“那薛夫人想多少才肯将她买给我？”
“三千两，绝无议价！”
李公子思虑半晌，咬了咬牙又拿出了两千银票。薛三娘见钱眼开，倏忽换脸对李公子笑意相逢，又亲自扶起灵玉亲热道：“我儿可算能享福了！”
灵玉甩开薛三娘，径直来到李公子身边，悦道：“李郎！”
李公子还是没看她，甚至连个笑脸都不愿贴出来，直接拉着人，带着小厮走了。
身后的薛三娘等人不见了才骂道：“给你好脸，你还不要！千人骑的破罐子你倒是硬往家里捡！”
其余人见李公子真的来了，除了青黛真心高兴，其他姑娘眼中皆是藏不住的怨毒，低声咒骂着。
晚上，青黛来给含烟看诊。含烟见她面色不悦，便收了手说：“青黛姑娘可是为了白天的事而恼含烟？”
青黛想起，她们这群人平日里都以姐妹相称亲热无比，可真有人落难了其余人却是巴不得丢块石头砸下去。
素日里大家都是笑容如花待人和善，总是相互玩闹帮衬。真有事了，却全都在一旁看戏。青黛不理解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只能摇摇头。
含烟起身轻笑：“青黛姑娘，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男子的天堂，女子的地狱。能在地狱里活下来的只有鬼，要是人早就被鬼吃抹干净了，连个骨头都不剩！”
她见青黛还是游疑不定，又说道：“灵玉当初得势时，除了来我们面前炫耀，可曾分我们半点好处？她处处挑剔，惹得三娘把火撒在她丫鬟身上，你当她不知道？见了有钱的主儿就去抢，见了俊俏的公子就去夺，前年有个妹妹好不容易攀上个商人要买她回去，可灵玉知道后，对那商人花言巧语百般讨好，直到商人花光了给妹妹的赎身钱离开。”
“青黛姑娘，我不想把自己摘个干净，害人损人的事我也做过。楼里的姐妹们身子脏，心更脏，干净的人早在进来第一天就投井了。青黛姑娘嫌弃我们也对，只不过若是能干净的活着，谁愿意在泥堆里打滚儿。我要是有青黛姑娘的本事，看人都要抬着眼！只是我没有选择，只能在烂水潭里百般算计，以色侍人。”
青黛不知该如何回她，或者说不知该如何看待她们。她们说自己来历时，那般天真无辜，算计起人来又是铁石心肠。她们软弱坚强，她们善良狠毒，一人千面不见真心，或者皆是真心。
师父说的对，世人都难以琢磨，若是一定要计较谁是什么人，那究其一生都不可能猜透。所以她只要记着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该做什么。
青黛写道：“你和其他人对我很好，我信你们的好是真的”
含烟凝望字迹，半晌无言，最后叹息：“唉——青黛姑娘，楼里的姑娘都好了，你也要走了吧！”青黛略微停顿，然后点头。
含烟道：“你给三娘省了不少钱，她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若是还信得过我，明日来我房中，我送你出去！”
青黛闻言欣喜写道：“多谢含烟姑娘”
次日一早，薛三娘恭恭敬敬来找青黛说：“青黛啊，三娘我有事求你相助，不知你有空没？”
青黛摸不准这是坏事还是好事，犹疑写下：“无事”
三娘见字挽住她说：“青黛，你放心，这是好事！你就陪我去街上走一遭！”
中午饭后，人皆休息时，薛三娘换一身素净衣裳带着帷帽，衣袖里藏着一个长匣领着青黛偷偷从后院柴门出去了。
青黛不解她为何如此打扮，更不解两人为何要躲着人走。薛三娘也不解释，一路步履匆匆直至出了花街柳巷才稍慢了一点。
约摸一个时辰后，薛三娘来到一处楼房面前，轻扣大门。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过来开门。薛三娘掀起纱帘道：“环儿，是我。你家小姐呢？”
“小姐才睡醒正洗漱呢！夫人可要我去叫她？”
薛三娘道：“快去，就说乡下的姨婆又来看她了！”
青黛见薛三娘全然没有了倚红楼的尖酸刻薄，以往都是笑里藏刀，而今却是笑里含糖，温柔和蔼，倒真是个来探亲的老妇人！
不时，一个粉锦衣裙的妙龄少女姗姗而来。一见面，她便拉住薛三娘的手，亲切唤：“奶奶！”
薛三娘受了这声，身子一软，神情动容，终还是敛了神色，轻斥道：“都说了，不要唤我奶奶！”
少女道：“你是我亲奶奶，怎么就不能唤了！”
薛三娘蓦然抽回双手，直说：“怎就不听话了！”
少女委屈垂首，揪着衣角。薛三娘不忍，又哄她：“好了，乖清儿，和奶奶说说你爹怎么样了？”
少女犹豫道：“爹还是那样子……”
薛三娘心底一紧，连忙拿出木匣交到她手上：“快拿去使用，不要计钱，让你爹用心读书！”
“奶……姨婆何不进来坐坐？”
“不了！不了！”薛三娘连忙摆手退回街上，“莫叫人看见了！”
说完也不顾少女挽留，态度坚决拉着青黛就往回走。
路上薛三娘道：“我一人出来次数多了总叫人留意，那些姑娘们又装不来良家女子，想到你一直在后院无人见过，只能求你帮忙走个了。”
青黛不知她帷帽下的神情，却能听出情真意切，于是对薛三娘微微一笑。
薛三娘一愣，半会儿才低声自语：“对谁都好，怕不是个傻子！”
晚间时分，青黛记着含烟的话一直没睡着，想等着楼里人都睡了再出去。可门外一直人影绰绰，来来往往不绝。青黛生疑，悄悄下床摸到门前启一条缝儿向外瞄去，只见一个小厮畏畏缩缩，左顾右盼，偷偷摸摸走来放下几枚铜板后，飞窜而去。
后来有姑娘、有小厮，他们都是一人悄悄过来，放下点东西，就立马回去。最后含烟过来放下一支朱钗并着一封信，轻叹一声后离开了。
末了，门外终于没人了，那些桌上、墙上的烛火也要燃尽了。青黛悄悄推开门，拾起信拆开一看：“我把你今晚要走的消息告诉了其他人，你不必来找我，后门守夜的是你当日救过的二狗，他会放你的。”
地上都是一些铜板碎银，最好的当属含烟的朱钗。青黛拾起它们，嘴角不由自主浮现笑意，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能有几两银子。整个倚红楼都静悄悄的，后门没有人看守也没落锁。
青黛出门回首，看了一眼这座沉睡的楼宇转身离去。
次日清晨，青黛房中只剩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多谢诊金，青黛告辞”
经过一番事后，青黛终于明白，若要找份大夫的活儿干，还得去城中的告示墙看看有没有哪家求医的。含烟她们给的银钱早就花光了，若是自己在找不到一份活儿，今晚不光是饿肚子还得露宿街头。
她来到告示墙闭眼乞求：找大夫！找大夫……
如此诚心默念好几十遍才微微睁眼，一眼就看见一张寻医的告示。青黛喜不自胜也没多想，直接撕了下来按照上面的地址乐呵呵地跑去了。
看门的护卫见撕下告示的是一个布衣荆钗的姑娘，厉声道：“哪家的姑娘敢来戏耍辜府！”
青黛早就预知了现在这状况，她拿出备好的纸条给护卫看：“我治不好，随你们处置，不妨让我试试”
到底是揭了告示的人，护卫也不好擅做主张，先进去一个通报再说。许久，一个丫鬟姗姗而来：“先生请进！”
到了仪门，丫鬟又说：“先生稍等，夫人马上就来！”说罢自己就进去了，留下的青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在门口徘徊。
终于又来了一个紫衣黄裙的姑娘，青黛以为她就是那夫人，连忙起身相迎，谁知姑娘笑道：“先生，夫人在老爷房里候着呢，我带你去吧！”
青黛今日未进一粒米，腹中饥饿，只想早点看完病，领了赏金买碗面条吃。听她意思是直接看病，心里不免更是高兴。
进门后，姑娘向床前的妇人行礼道：“夫人，大夫来了！”
那名夫人绫罗绸缎，珠光宝气，更是盛气凌人：“敢问姑娘有何本事能就我家老爷？”
青黛习惯了，所有人一看她年龄，再看她为女子，都会当她在诓骗戏耍。因此现在她拿出纸条：“我名为青黛，等我看看病人”
说完也不顾那夫人的眼神，径直来到病人面前，刚才还轻松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这病她不仅会治而且还驾轻就熟！这不就是当日王公子中的销魂散吗？
“姑娘莫不是不能治吧！”夫人疑道。
早知如此宁愿多饿会儿，也不该撕这告示，如今接了这个病人自己算是骑虎难下了。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声，又写下四个字：“轻而易举”
“姑娘可不要夸口，以免到时候收不回去！”
青黛对她点了头，来到桌前写了一张药方，又写了话递给那夫人：“他惹到江湖中的人，被下毒了”
夫人面色一凛，起身道：“快去拿药！舒语，叫下人备好筵宴，你带青黛姑娘下去休息！”
见她陡然换了个样子，青黛知道事情只怕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只是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与殷屠的再次相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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