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西街巷
梁时下山前在登记处询问着看了看登记表，按照时间查的是五天之内的访客记录。
他表情冷凝，抿紧唇角目光一一看过直纸面，直到某一页停住——十月七日，叶其明……
梁时回到西街巷，推开门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倒在了床上，他一动不动地睁眼盯着斑驳的天花板，鼻息间尽是灰尘味与久无人住还未散尽的霉味。
梁时闭上眼，隔了会又突然拿起手机点开收件箱，将拉黑的某一个号码放了出来，看起了那些未被命名的号码发过来的信息。
一直到最顶端，总共82条消息。到今天早上为止，每日固定的早晚安以及唯一一条非问候话语的信息，是叶其明一个人的独角戏。
梁时闭了闭眼，手机被他扔到床的另一边，他翻身，背对着窗户，盯着靠墙书柜的底层，渐渐闭上了双眼……
梁时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皱着眉起身，似乎难以接受自己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打开房门是林婶在叫他，见他出来林婶对他温和地说:“看见你车在门口，想你应该是回来了，我做好午饭过来叫你吃，没想到你在睡觉。打扰你了么小时。”
梁时一愣，似乎有些意外。
林婶看他还有些蒙倒是笑了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他说:“已经快一点了，困的话吃完饭再回来睡。”
梁时刚想说不用了林婶又一次将话说完不给他回话的时间转身就走了，这一招对这孩子可是百试百灵，林婶心里太清楚了。她看得出来梁时太长时间没回来的拘谨和生分，挺心疼这孩子，况且家中太长时间没开火，不叫他来吃饭会去点外面的东西，到底没有自家做的让人安心。
梁时:“……”又是这一招。
梁时洗了把脸带上门去了林婶家，吃完饭林伯还留他聊了会天，再出来时已经三点了。
梁时忽然发现在车旁边还停了一辆，刚才出来的时候他没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这儿的。这辆车他有些眼熟，那边车门被打开，出来一人。
梁时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下来的人，似乎意料之中，又像是早有预料，双方一时间过分安静。
这辆车他想起来在哪见过了，是从墓园里出来停他旁边那辆，按理说他只看了一眼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印象，无他，只是因为这车贵。黑色车身流畅车型，车头三叉戟，不是少见也不算常见，梁时最近一次看见它就是中午。
叶其明神色看起来有些脆弱，他无措地看着梁时。
梁时下山时看登记表最后一个名字是他的，那时候叶其明应该还没上山，这情况应该是在他走后上的山，墓碑前如果见着什么了……
梁时心中一动，说:“来了就来了吧，进来坐坐？”说完他手心朝上示意了一下院门。
叶其明听见这句话迅速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脚步，退回到车旁，提出一个盒装东西，跟着梁时踏进屋内。
“家里还没收拾，稍等一会。”梁时对叶其明说，迅速将沙发上的防尘布扯开，又清扫了茶几。他来这里就只待两三天，单独收拾了自己房间，将客人带去屋内不是不可以，只是……梁时余光掠过叶其明，只是这个人去不合适。
收拾完后让叶其明先坐，他去厨房到了两杯水出来。
叶其明拘谨地对他笑了笑，接过，轻声说:“谢谢。”
梁时点了支烟坐他对面，他指了指一楼客厅，“没怎么收拾，味有点重。”
叶其明双手握着水杯放在膝上，垂着双眼看着一次性纸杯中水面在轻微晃动，听见这话摇了摇头，小声说:“是我打扰了。”
叶其明将他从车上拿出来的盒子往梁时那边推了推，“在路上买的午饭，你……还吃吗？”事实是叶其明买回来饭就看见梁时去了林婶家。
梁时没回答他，径自点了根烟徐徐抽着。
叶其明端起水杯喝了口，压住嗓音的颤动，解释道:“我刚过来看见你从林婶家出来，应该吃过了，这是以前——”他一顿，又接道:“之前经常去的那家，你可以试试。”
“你呢？”梁时点了点烟头积的灰，问他。
叶其明将手中的水喝完，听见梁时在问他只是轻微颔首，起身弯腰拆开了食盒，一一摆出三道菜，将筷子放在梁时面前。
梁时眯了眯眼，叶其明只有刚才接水时抬起双眼，其他时间都是低着脑袋。
梁时短促地笑了一声，眉眼舒朗，叶其明听见这声笑骤然抬起头，于是望进了梁时眼中。
他有些怔愣。
梁时将烟头掐灭，起身去厨房给他新添满水，说:“你自己吃吧，我已经吃过了。”梁时心中好笑，和一个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但现在又像是在吃回头草的前男友说着关于午饭吃与不吃的事情，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了。
叶其明出神地看着梁时方才坐过的地方，梁时坐回去，手支着头，问他:“不吃？”他又笑了一声，让叶其明注意力落到他面上，“既然不想吃饭，就聊聊吧。”
叶其明生出一种尘埃落定的恍惚感，他就像是心甘情愿将要奔赴一场已知必散的宴会，偌大场地中只有两人，奢华精美的布置下是他隐藏的私心。他已经提前得知了宴会的最终结果，却还是忍不住去见另一个主人公。
无人知晓这番“奢华精美”之下是一片腐朽淤泥，他小心翼翼万分谨慎，却还是深陷其中。
浪花褪去，滩涂潮湿。明明该留下些什么，却还是一片荒芜，只有深色在慢慢侵染着。
他却忽然有了一种真实感。
“我先问几个问题，可以吗？”梁时转着手中的打火机，很随意地开口。
叶其明点点头。
“你……”梁时顿住，他本来想问怎么想到回国的，又发觉这个问题很没有意义，只是一个无聊的开场白，而他和叶其明之间已经无所谓开场白了，他换回了自己想要了解的问题:“你上月是不是连着几天过这里？”
叶其明点头，梁时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就代表着他已经知道了。
“你八号是不是去青冈山了？”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叶其明笑了一下，很突兀地，他长舒一口气，既然已经陷进去了，挣扎只会让自己更快坠落。不再看梁时的脸，他强硬地抑住心底的恐慌，喝了口水轻笑着说:“对，你已经知道了。”
梁时眼中有着深思，有些惊讶于叶其明的态度，刚才的拘谨怯懦似乎不见了，现在的叶其明身上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从那一声笑开始。
这样的叶其明……梁时很熟悉。
这是十几岁的叶其明身上有的……也是二十多岁没有在梁时面前的叶其明身上有的。
叶其明接着说:“你还知道那个号码是我的，知道我每天都在给你发消息，知道这些菜是我去以前你喜欢的店里买的，知道那辆车是我的——”
“我不知道，”梁时打断他，“我不知道那辆车，不知道你为什么你现在出现在这里，不知道你今天来西街巷。”
他的声音很平淡，手中的打火机停在指尖，他静静地看着叶其明。
良久，叶其明探身拿过他身前的烟盒，抽走他手中的打火机，清脆的“咔哒”一声，他点燃了咬着的烟。
梁时向后靠在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上，他一只手点着膝盖，平静地看着叶其明吸烟的姿势，很熟练，食指中指夹着烟从唇间拿出来时烟雾上升，蒙住了他的眼。
叶其明哑声道:“因为我想见你。”他回答着梁时的“不知道”。
听见叶其明近乎剖白心意的话，梁时依旧很平静，等叶其明将那一根烟抽完，他又给他倒了杯水，向楼上走去，说:“桌上的饭菜你如果要吃就吃完收拾，不吃就直接收拾，我上楼了，走的时候带上门。”
叶其明捂着眼苦笑，桌上的菜早就凉了，他拿起筷子每道菜夹了两口咽下去，突然发现饭店还是那个地方，老板还是那位大叔，可三道菜的味道和他记忆中的有着区别，不甚明显，很微妙的不同。
叶其明将饭菜重新装进盒子中，起身小声地收拾着客厅，细碎声轻微响起，防尘布重新罩在沙发上，盖住一切痕迹，屋内如他刚进来般洁白整齐，却毫无人气。似乎这里一如之前多年从未有人来过。
叶其明向外走去，出了门后打了个电话，随后将车中纸笔拿出来写下一句话，又返回到梁时家中，站在楼梯口犹豫了会，还是轻手轻脚上楼将那张纸卡在了梁时房间门上。
梁时站在窗边叼着烟看着叶其明的车向远处驶去，直到拐出西街巷，车尾一闪而过。
前段时间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长市正式迈入秋季。
凉风轻柔温婉的吹进房间，旁边种着的梧桐树枝探头在窗口轻轻摇晃，枝叶打着旋儿落地，梁时发梢扬起，烟火散在风中。
他起身走向门口，打开房门一张纸飘落在地，上面是一行熟悉的字体:晚上七点盛品斋会送粥过来，你可以注意一下。
隔了两行又写道:我先走了，客厅已经收拾好了。
最后署名，叶其明。
梁时拿着这张和他手掌一般大小的纸脑中忽然响起叶其明那句“我想见你”，他沉默着将纸张放在了书桌上，从书柜底层抽出一个小木盒。
梁时将木盒上面的灰擦干净，又从床头柜中找到一个小钥匙，钥匙转动锁孔，清脆的一声，木盒的锁落在了地上，里面东西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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