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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珠子


  手插袖筒晒太阳的阿言听见有人叫他顺着声音看去,便见戴着面纱的人儿倚着门框十分嘚瑟冲自己扬着桂花糕。

  阿言不用看全脸也知道那是朱雀,只有那姑奶奶会叫自己‘小阿言’,而她如此这般称呼他时大多是没好事的。

  他扭头不看粱香居,仰起头看向头顶上空一簇簇含苞欲放的槐花。

  “再晒上几天太阳这槐花就开了,到时候做个槐花蛋饼别提多好吃了。”

  朱雀走到他身旁自顾自地说起槐花,引得阿言嗅了嗅槐花花苞甜丝丝的香味附和道:“槐花蛋饼好吃,槐花饭也好吃。”

  朱雀从干荷叶包中选了一块大个的桂花糕递到阿言手边:“瞧把你馋的,喏,吃点桂花糕解解馋。”

  阿言看着金灿灿的桂花糕吞了吞口水手指却没动一下:“阁主说不要吃小姐你给的东西。”

  朱雀白了他一眼:“没下毒。”

  “那也不行,阁主说近几日最好不要和小姐说话。”

  “他还说什么了?”

  “阁主说不管小姐问什么都别答。”

  “他是你爹啊!你那么听他话。”

  “那倒不至于,只不过阁主说最近特殊时期……”阿言着急反驳,却不想走漏消息,连忙捏起朱雀手中的桂花糕堵住嘴。

  朱雀邪邪一笑:“小阿言,你跟小姐我说实话。元淞来淮是不是为了硝石的事?”

  阿言嚼着桂花糕满脸苦相:“小姐,我是真不知道。我一个护卫哪里知道那些。我只知阁主这几日命我好生保护大小姐,就这些。”

  朱雀见阿言恨不得拿桂花糕噎死自己的样子便知从他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便一跃而起飞上大槐树捡了处干净枝桠躺了上去。

  卫锦在粱香居还要待上些时辰,她可不想站在大太阳里和死心眼的阿言无言对视。

  暖阳透过槐树花蕾的缝隙投下点点斑驳,春风拂面暖酥酥的甚是惬意,朱雀心情大好,折下一簇槐花骨朵凑在鼻尖闻了闻。

  “哟!好久没见刘妈妈了,今天出街置办什么东西?”

  树下乃是街市,虽不如闹市区那般摩肩接踵但也来来往往行人不断。

  朱雀躺在树上细细听微风里吴侬软语下的闲话家常。

  “是吴妈妈呐。今日出街是为我家小姐采办胭脂水粉钗环头面的。”

  “哟,买那么些饰物陈府小姐是要赴宴不成?”

  “才不是,你家府上都是少爷难怪不知道了。你可不知道这两天淮南有女儿的人家都要忙疯了。”

  “这好端端的,又不是过年过节怎得就忙疯了?”

  朱雀心中同样不解,透过枝桠看向毛笔摊旁驻足攀谈的两妇人。

  那个被称作刘妈妈的,双眼大片乌青一看就知昨夜没睡上几个时辰,她开口道:“咱们淮南地界昨日来了贵客,你竟不知?”

  对面的吴妈妈摇头,刘妈妈接着道:“京中两位皇子争储你总知道吧!昨日来的贵客是为大皇子选妃的,但凡是家里有姑娘的,谁不想飞黄腾达捡个高枝攀?从昨晚起我家夫人就命我给小姐准备衣服料了。”

  朱雀听着不禁皱起眉头,这大皇子是章家扶持的,章家之女章韶嫣自小就以皇后礼仪教养,皇妃的位子怎会轻易拱手让与他人?

  “我说刘妈妈,你的消息准不准?”朱雀忍不住冲树下喊了一声。

  两位妈妈均吓得一机灵,连吃糕点的阿言也打了个呛。

  那位刘妈妈仰头看了看树上戴面纱的少女,只以为是哪个没教养的丫头:“这还能有假,昨日顾客上岸旬知州和阮通判亲自迎接,我家老爷也在其列,哪能有假?”

  当朱雀听见阮修淳也去时不禁有些诧异,一般官员来淮,顶多就是官最大的知州亲自迎接,但刘妈妈的口吻,那京中的贵客一来便要知州通判及以下各级均亲自迎接,这排面真是好生大。

  “妈妈可知那贵客姓甚名谁?”

  刘妈妈犯了难,想了好一会:“好像是姓元……”

  语落,朱雀做恍然大悟状看向阿言,阿言则低头啃桂花糕不吭声。

  她一扬眉得意将手中的槐花枝扔下不偏不倚砸中阿言脑袋:“你小子不说,总有人说。”得意之际细细想来总觉事情有些不对,就算元淞明里是打着选皇妃的旗号来淮暗里要查硝石的事情,但他一个吏部尚书的儿子能有那么大排面?

  思来想去仍不得解,她有些心烦的扯下一枝槐花骨朵,随手捏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

  “我说阿言呐!你尝一口花骨朵也甜得很呢。”朱雀透过一簇簇雪白缝隙看向树下阿言时,却发现他正警觉盯着远处,握剑的手青筋显现。

  “小姐当心,元淞一行朝这里来了。”

  朱雀闻言,倒不十分慌张,透过枝桠向东面浩荡人群看去。

  虽十年未见,但她还是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来,那道貌岸然的伪善模样比着十年前更精进了几分,直让人作呕。

  元淞站在右侧,旬知州站在左侧。左右两侧微微留白,紧跟着后面的便是一身穿月牙白袍的男子,虽隔着很远看不清容貌,但举手投足之间足见他的风雅。敦厚的旬知州在白袍男子前面行的极谦卑,就差把身子趴在地上引着男子走路了。贵客元淞仿佛也把姿态放得极低,言行格外谨慎的样子。

  “阿言,那白袍男子谁啊?”朱雀不禁脱口问道。

  阿言终于松了口风:“阁主说,元淞打的是给皇子选妃的旗号,他们一行人中除了侍卫便是给秀女画像的画师了。”

  闻言朱雀摇摇头,不可能。无论是护卫还是画师旬知州和元淞都不该表现得那样谦恭。

  待浩荡人群走近,朱雀才能勉强透过枝桠看清白袍男子的相貌。

  他白金束冠,一双眸子如春水般温润,目光时刻都含着暖意,这暖意一直涌到含笑的嘴角,加上他的肤色极白皙任谁看了都得感叹一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朱雀直勾勾看着白袍男子,只觉那份暖意格外熟悉,却不知在何时何地见过。

  只听旬知州对着白袍男子讨好般的说道:“仆射,您看此处便是淮南的南街,再往南走些便是挨着码头最为繁华的街市。”

  白袍男子微微一笑:“旬大人言重了,我此次来淮只是元大人随行的画师,大人可一定得记住了。”

  旬知州闻言衣袖拂了拂脑门的汗珠,连连点头。

  元淞似是想在白袍男子面前赢下几分好感对着旬知州说道:“知州大人以后见了咱们公子,大可不必直称官名。叫声公子,画师都是稳妥的。”元淞说着看了看旬知州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便又接着道“若是大人觉得叫那些不恭敬,直直称呼一声章公子也是好的。”

  朱雀正听得认真,听到这里顿时一惊,一个没注意便身下一滑从树下掉了下来。

  那个儿时为自己以身挡剑的少年,那个让她一时感动一时温暖一时愤恨的少年。章韶光,本想着离京后便可终生不得相见,但终究还是又遇见你了。

  她就那样从树上跌落,春风里白玉浣纱裙飘荡,如同阳春三月流连花丛的一只白蝶。



  不过,朱雀身上有轻功摔得倒不疼,可毕竟老槐树长得高大她从上面摔下系面纱的珠链却断开,珠子散落一地。面纱没有珠链支撑,打着玄儿飘到地下。

  章韶光见状疾步行来,他这一走过来可了不得元淞旬知州以及身后的侍卫全都跟了过来。

  所以场面就变成朱雀蹲在地上捡珠子,章韶光帮朱雀捡珠子,一群大男人围着他俩看他们捡珠子,当然这里面还包括不懂为什么场面会变得如此壮观一脸懵的阿言。

  “小姐,你没事吧!”章韶光看着闷头捡珠子的女子想查看她的伤势,却不想这女子却并不回话,只一个劲地把头压低。

  “方才见你从树上摔下来了,若是伤到哪里还是去医馆看看的好。”章韶光垂着眸子满是善意。

  但他越是善意满满,朱雀心中一团火星便越燃越大。明明就是坏蛋的儿子凭什么惺惺作态要装好人。如果不是章家,卫延舅父的新政便会推行成功,如若不是章家,卫延舅父就不会死!

  她越想越气,蓦然抬头看向章韶光狠狠道:“用不着你管!”

  她这一抬头,章韶光愣住了,围着他俩看他们捡珠子的一行人也愣住了。旬知州看着暖阳里朱雀的倾城绝色对元淞激动说道:“大人,如此绝色女子当入画像选妃呀!”

  元淞未答,因为他还没从绝色倾城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京中美女众多,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各个姿容倩丽,但出落成如此这般天仙似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章韶光也是第一次。

  不,如果那个女孩没丧生火海的话,这些年过去,她也应绝代风华了。

  一旁阿言见朱雀眼中似闪着泪珠,忽觉得这样下去会坏事,连忙赔笑上前:“各位大人对不住,这是我的傻妹妹,叫小八的。小时候生病脑子烧坏了,今日冲撞各位还望大人们不要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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