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时间往回拨，婧容的眼前一片模糊，脚下发软，再次感觉到脚踩实地，已是进入了莲业秘境时。脚踩实地的安心劲而尚未褪去，一股极大的威压又让她忍不住身子一缩，四肢百骸莫说灵气流转，便是正常的呼吸都十分滞涩。
婧容瞧了眼四周，前方不远处是一处湖泊，身后是一片密林，而她身边只站着一人。那人手中也攥着一张手牌，显然，与她一样，都是进入莲业秘境救人的家族长辈。观其穿着，原是东道主赵家的某位长辈。只见他点了周身几个大穴后，右手结了一个印，按向丹府的位置。
莲业秘境对境界有压制，他这是在将境界降到腾云境之下。
连日来与萧明洲接触，她深知她的修行路数与内丹修士不同，无法在金丹上做文章，只能先散去一部分灵气，再控制住周身灵力流动与外放的速度。灵机一动，将调动灵力将体内的灵气抽出一些凝成灵气针，游走周身后将周身大穴封住一部分。如此一来，便以最快的速度逃过莲业秘境的压制。只是这方法有弊端，若她稍稍流露出多的实力，必然遭到莲业秘境更多的压制，以及自身的反噬。
只是她没有法子，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些孩子，然后再调整方法，重新压境。
“压境”即成，又有一件事情犯了难。
她并不认识路。
或许以前看过莲业秘境的地图，可是那是以前的木婧容，她现在可谓是“一问三不知”的木婧容，不知自己，不知他人，也不知所谓的煮雪大会。
见那人拿出了一张地图，婧容小心地挪过去，问那人：“这位赵先生，请问，这是在哪里啊？”
“淤泥湖啊，你不知道吗？”
婧容往前看了一眼，那片湖泊水光粼粼，湖泊周围泥土土质软烂，寸草不生，一丝绿意都看不到。看着便觉得脚踩上去肯定往里陷，脚□□带出一身泥，倒真是对得起“淤泥湖”三个大字。那绘图之人给地方取名，倒真是十分应景。
“淤泥湖在哪？我是说，在秘境何处。”
赵先生十分讶异：“就在秘境的西南方啊！”
见她还是一脸的茫然，那人愈发惊讶：“你没进来过吗？”
婧容老实地回答：“没进来过。”应该是没进来过。
后来将一切的事物都想起后的某天，那时世间已经没有煮雪大会，婧容偶然想起这日与这人的对话，仔细回想，这日之前，她确实没有进过莲业秘境。再年轻时，她甚至没有参加煮雪大会的打算。一心只想搞事情，还得搞出大事情来，煮雪大会实在不够看。不过，她确实搞过大事，如果搅乱煮雪大会也算大事的话。
“那，那你们门派总有专门的修习莲业秘境地图的课业吧？这每个门派都有这门课业的，就是那些散修，也会想法设法找地图的。没来过，总也看过地图啊。”
婧容默然，从观知镜中观许桃的种种表现，金银岛是肯定有这门课业的。只是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她本人肯定是从未将这门课业放在心上的。不仅不放在心上，她甚至不会主动去研究地图。
就是现在的她，也不会关注这些，是以这些天来，一直忘了问统师叔这回事。
想明白了，她更加赧然：“都没有。”
这人差点被气笑了，指着她“你”了半天，多是“恨铁不成钢”地气愤道：“姑娘你都这样了，还敢进来，真是自大！”
她想着要不要解释柘家这次只来了两位长辈，一位在守境，另一位便是她……
赵先生将地图展开飘于半空中，指了指“淤泥湖”的位置，这一处迅速被放大，场景更加立体，仿佛置身其中。
赵先生边对她解释：“淤泥湖在秘境已知范围的西南处，这里多山林，林间气候潮湿，多瘴气虫蛇，就像我们这个国家的西南山林一样。要想走出身后这片密林，要掩住口鼻不被瘴气所扰。周身也不要有皮肤裸露，免得被蚊虫叮咬……”
听他苦口婆心说了一大通，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哪个门派的，你们掌门真是糊涂了，派了你这个更糊涂的人来。”
婧容摇头：“我只是一个客卿，就不报出处坏主人名声了。赵先生，我们掌门还是挺聪明的。”说着将手牌往袖子更深处掖了掖，再掖了掖。
赵先生坚信那是一个糊涂幸运门派。
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她一眼，赵先生挥手将那份地图飞到她手上，自己又重新拿了一张地图出来：“你拿去用吧。”
婧容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张地图，连声道谢后，又将地图展开。原想学着赵先生的样子将地图部分地区放大，只是她落脚的地方算得上是地图比较隐蔽的地方，不仅那些年轻修士不来，连魔族都没有踏足——还是得预先定一个方向。
“你们会在哪呢……”
隔空从地上抓取上一小截树枝，标定了细的那一端：“指到哪里我就去哪吧。”
说着调动灵力使得那截子树枝转动，看着树枝转动了数十圈后，缓缓停下。
“落日山，就这里了。”
她放大了淤泥湖的位置，确认出一条路线，牢牢将路线记下。将地图卷起来系在腰上，最后冲赵先生抱拳行了一个囫囵的谢礼：“多谢赵先生赠与地图，后会有期！”
赵先生正要继续感叹一句“该门要亡”，话到了嘴边，生生停住，转了另一个方向，刚有血色的脸又是一白：“这是，踏歌步？不全是……是履云步！她，她是木婧容！”
这一届煮雪大会，当真是“惊喜”一个接一个啊！
赵先生并没有忘记自己的首要任务，连忙开了结界将观知鸟放了出来。原有的观知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当务之急是重新开启观知镜。
“去，跟着刚才那女子！”
那被禁锢的观知鸟得了自由，扑扇着翅膀便飞了出去。刚飞上蓝天，情况陡然生变。只见观知鸟在空中停了一顺，下一刻便像喝醉了酒一样，在原地盘旋了一阵后，摇摇晃晃向下坠，直接往下方的淤泥里扎去。
那可是观知鸟，难以捕捉，养殖难度也很大，十分珍贵。若不是莲业秘境，也不会出现这么多观知鸟。
赵先生连忙御剑飞出去，在观知鸟堪堪扎进淤泥前接住，又迅速御剑往外飞去。“淤泥湖”人迹罕至还有一原因，那些淤泥对法器极有引力，一个不慎便会将法器吸进泥里，再将法器“吐”出来时，任法器曾用了多少珍宝加持，之后只会成为无用的铁块。而普通的武器扔进淤泥里，那多半是出不来了。而人和动物陷进去并无大碍，只是淤泥极为难缠，得花功夫才能脱身。
极力抵抗淤泥对剑的吸力，却一个不注意，大拇指上的扳指脱手，掉进淤泥里再看不见。赵先生只惋惜上面的鱼丹得来不易，继续往平地飞去。
这么个无赖的地方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催动履云步，一口气跑到密林的出口，婧容一只手扶着一棵树，另一只手扶腰，不住地喘着粗气。
“托大了，托大了！”
履云步对灵力和灵气积累的要求很高，她强行封穴，灵力无法全力施展，灵气储备也不如寻常那样足。这样的状况下还使用履云步，养好伤的人立时下床疾走，不将人弄岔气才怪呢。
而且，她这样一副扶着大树大喘气的样子，若叫人看到，着实是不大体面的。
“容前辈！”
“那是容前辈！”
她好像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果真被人撞上了这样一副场面？
婧容扶着树的手一僵，就着手势顺势起来，正要与喊她的人打招呼。抬起头，发现七八个魔族的身影，分散追着一队修士。
那些修士穿着的衣服，让她熟悉不过。同住院落半个月，进到莲业秘境前，他们那场精彩的阵法之战还让她记忆犹新——正是那庆州常家的孩子们。此刻他们不如与妖蛇缠斗那样游刃有余，魔族到底在灵智上长于不开化的的野兽，又在实力上长于人族。这些孩子实战经验缺缺，又只长于阵法一道，哪里敌得过这些魔族呢。
还是常家某个留心过她的孩子，打斗间余光正好瞟到了扶着树干的她。
“快看，是柘家的容前辈！”
“还真是……容前辈，救命！”
手边也每个趁手的武器，婧容顾不得那么多，飞身跃起，折了一段树枝便往前飞去。为最近的孩子击退魔族的攻击，手上的树枝也化为粉末。
……
婧容伸手捞过某一人腰间系的一柄短剑：“孩子，借我一用。”
她清楚自己并不擅长剑道，却想起那日萧明洲使出的沧澜剑法，学着他的样子勉力挑开魔族的攻击，两方人马隔得稍远地面对面对峙着。朝常家的后辈们打了一个手势，将他们聚集过来护在身后。
武器并不趁手，她终是觉得力不从心，分神想到，来得匆匆，早知道来之前应该问萧明洲拿回那柄无名的。两方数量相当，可是实力不想当。真的靠几双拳头硬扛，她是没有把握带着群孩子全身而退的。
转头小声对离她最近的人说道：“我拖一下时间，你们快布阵困住他们。”
那些魔族原本对对付这些人族小娃娃一事胸有成竹，半路杀出个厉害些的来，却也不惊讶，为首的那女魔族笑道：“你们动作倒是挺快！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些迂腐刻板的人，进个莲业秘境还要像七日比试前那样，得带着一大群人先发表一通感想呢！天恩浩荡，永佑疆土？呵！”
这女魔族明显是借着人族礼仪繁复嘲讽。
这三年来，她自恃自身记忆缺失，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渐渐地确实不太爱说话，但不代表她就不喜欢与人抬杠。
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看你这样子，怕也是对我们尊贵的三皇子十分向往吧？否则，你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楚呢？怎么，我们三皇子感人肺腑的发言都没能打动你的心么？”
“觍着脸要去听，听完了还口出恶言，当真是狼心狗肺！难以教化的就是难以教化，上不得台面！”
那魔族女子急了眼：“低贱的人族女子，凭你也能对我指手画脚？”
一把飞梭过来就要将她的面巾割开：“看你带着面巾，只怕是因为长得丑怕吓着人吧？你都这样了，还跟我谈台面？”
婧容伸出两根手指将那把梭子夹住，催动灵力弹了回去，倒将那魔族女子的束发的头绳隔断一根。
“我是丑，但我比你高贵得多。”最起码，我骂人很少带脏字。而且我很文明，你要取我面巾，我都只是隔断你一根头绳而已。
“你！你过来，我们……”
那魔族女子拿起弯刀便要上前与她单挑，叫身后的魔族拉住：“娜木花，不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身后有个孩子悄悄拉了拉她，又点了点她的后背心。
婧容头微微偏了偏，问道：“有没有扇子，给我一把！”
下一瞬，一把扇子便被塞到她手中。
婧容颠了颠，不算趁手，但是比短剑和树枝好用多了。
展开扇子便飞了过去，直取那名叫“娜木花”的魔族面门：“娜木花是吧？姑奶奶我来摧一摧你这朵狗尾巴花！”
扇子在手，找到了合适的武器，不用再像拿着短剑还要回忆剑招那样，招式运转行云流水。刺、砍、挑、压、拌，以一敌多虽然吃力，到底还能抵抗。纸扇开合间，还挡住了几阵娜木花朝她打出的暗器。
常家的那群孩子躲避着这些攻击，原本聚集到一起的人，被婧容与这些魔族打斗的余波打散了，或站或坐，有的一只手揉着伤处，另一只手还拿着法器挡在身前。
婧容被这些魔族团团在中心，都拿着武器一齐朝她刺去。要躲避这些伤害，只能再费力用一次履云步，朝上飞去，那些尖锐的武器生生错过，汇集在一个点。
这一招行差踏错，没能飞多高便往下坠。却是万幸，婧容收了力，足尖轻点这些武器，借着力飞得更高。
手上凝出八根灵气针，裹挟着疾风飞向那些魔族：“看针！”
那些魔族立时撤了武器，都去挡她打出的暗器。暗器的冲击并没有到来，却被一个阵法困住了。那些分散展开的人族娃娃们，此时每人都站定了，手上结印出来，做了一个困住他们的阵法。
原来她并没有凝出灵气充沛的灵针，从一开始的挑衅便是为了让他们上当，从而让这些娃娃得以逃脱的。
“你，卑鄙！”
婧容已经落地，正将扇子还给原主人，嘴上功夫也没落下：“兵不厌诈，懂不懂？我们还得站着给你们揍啊！”
又道：“在我面前用暗器，你怕是太年轻了。孩子们，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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