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西下平江（19）
“我离开家去军队参军的时候，娘亲去进香不在府里，爹爹虽然舍不得，却也是深明大义的。敬之，我爹真的是个深明大义的好人。他告诉我，凡是不要逞强，要给家里报平安，熬不住了就去找舅舅，但不要轻易退缩做个逃兵。所以我离家这么久，父母从未派人出来找我，不是找不到，而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在哪里。”
脑海中浮现出离家那日的常景，被蒙在鼓里的母亲开心的去庙里给自己还愿，父亲泪眼婆娑、一遍遍的检查自己干瘪的包裹，包裹里至今还有一封父亲亲手写给舅舅的求救信，不过自己没用上，对此，爹爹应该是欣慰的吧。自己没有因为女儿身而娇滴滴的给家里丢脸，更没有拖累天下苍生。
“爹爹虽是商贾，却有着很深的家国情怀，他一直希望四海一统，所以给我取名为一。”千秋一的声音淡淡的，有些许飘渺，“当初舅舅不故全家反对，听命于你父亲帐下，爹爹虽是魏人，却真的很开心，他是真的希望秦将军能一统天下的，可谁知道天不遂人愿，将军府出了变故，你和同泽失踪了。”
千秋一轻轻的擦拭着同袍额上的细汗，看着那张深入骨髓的脸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爱这个男人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
“十余年来，舅舅没有一天不寻你们，既要保证不被旁人知晓，又怕找到你们的时候被有心人跟踪发现，明里暗里散出不知道多少人马。有时候他亲自去寻，有时候是差人去，为了抢在秦勇昌和燕驰前面找到你们，他好几年都没睡过囫囵觉。不过我也知道，舅舅是恨你们的，尤其是恨你父亲，恨他带着孟宛绵将军一起赴死。”叹了口气，她继续道，“刚开始，舅舅知道我来军营的时候，恨不得从京师回来扒了我的皮，但知道我与你在一起，便让我接近你、试探你到底能不能堪当大任，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我接近你并不是因为要试探，而是真的想要走进你的心。我从未拒绝过舅舅的话，所以我与他日日传信，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舅舅说，可以了，他信你。敬之，我舅舅不是坏人，我也不是，我们不是像霍刀说的那样是别有用心之人，舅舅的全身而退是因为他逃的早，千秋府的鼎盛是因为我父亲乐善好施，并不是因为什么魏林的庇佑……敬之，我知道你醒了，但别睁开眼睛，我怕看到你的双眸，就说不下去了。”
同袍再一次将微睁开的眼眸紧闭，他很想告诉千秋一自己从未怀疑过她，哪怕所有人都说她是有心接近的，自己也没有真的猜忌过。可她的手覆在眼睛上，自己只能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敬之，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但那种喜欢是不纯粹的，可能是太想要得到了，所以就很较真，很执拗，这种执拗的想要得到已经超过了一见钟情。但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你，喜欢到只要见不到你就会心慌，就好像失了魂，甚至茶饭不思。”抚摸着他胸口的伤处，千秋一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们去乔寨剿匪的时候，我甚至想你这个混蛋这么爱逞强，就死在哪里才好！但你真的没有回来，我又担心，怕自己的诅咒会应验，那时候我想，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是守寡还是殉葬呢？或许是那个时候开始，我是真的，真的爱上了你。我今天将一切和盘托出，是为了与你没有秘密，坦诚相见。在礼丞司，谢谢你无条件的信任我，我值得你信任，可我不知道你是那么的信任……”
“对不起敬之，对不起我骗过你，骗你们去剿匪的是我，是我按花文兴的计划引诱你们去乔寨的，对不起，对不起，差点害你与玄觉死在那里，是我的错，我不对，而且我还……”
隐忍着另一个烂在肚子里的秘密，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同袍的心忽然悬了起来，他猛的睁开眼、坐起身来，忍着双手的疼痛抓住要逃跑的她，紧紧的圈在怀中，不论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手。
“没关系，没关系，都没关系的。小千，那不是你的错，那也不是错，官和匪势不两立，剿匪本就是官兵应做的。”同袍温柔的环着她，自己的一颗心悬着，对她却极尽抚慰，“不论你犯下过什么错，我都与你一起承担，有我在，定会护你安好的，别怕，别怕……而且，我不要你告别，不论如何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现在爱我，我只要你现在爱我！哪怕是从这一刻也不要紧，小千，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
不断滑落的泪水刺痛了他的心，同袍霸道的吻上她的唇，感受着那苦涩的湿咸。千秋一拼了命的挣开他的桎梏，还没走远便被抓了回来，一次、两次、三次……第五次的时候她终于认输了。
“小千，别离开我。”
将哭的泣不成声地她重新拉入怀中，同袍疼惜的轻拍着她颤抖的脊背，这一生至此，太多自己珍视的人离开，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自己再也不想承受。自私也好、逃避也好，固执也罢，只要能与她在一起，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江山可以不要，这条命也可以不要。
“你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怪我！我差点害死你和玄觉！”
“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的每一面，狡诈的、英勇的、善妒的、可爱的、善良的、诙谐的、狡猾的、努力的、顽强的……小千，无论你什么样，我都爱你。乔寨的事，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我相信。”视线里她哭的狼狈，同袍红着眼却笑的明媚，“小千，记得你们之前关于女子祸国的争论吗？褒姒烽火戏诸侯，是周幽王自己昏庸，但那又何尝不是他对褒姒的深情呢？拱手让出江山又如何？只要博得美人一笑，他可以任由天下人笑之昏。我也是。为了你，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敬之也甘愿为之！”
“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眼泪不听话的串串滑落，千秋一放弃了挣扎，她盯着眼前这个笑容明朗的男人，他的语调真轻柔、话可真好听，好听到自己甘愿溺死其中，可是一想到军营中那些死掉的人可能是自己的错，她又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值得。天底下，只有你值得！”
“不！你不知道，刘闯他们的死，我也有错，是我没有看好他们，是我的错，是因为我……”
“别说了。我都知道。”见她不解，同袍按着她坐下，轻柔道，“花文兴利用白玉观音杀了他们，为的是帮你铺路进精英队，他好跟张恒卖好。但后来他发现白玉观音不听话了，就以此为要挟，让你制造乔寨下山杀人的景象。”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花文兴死前。”
同袍想刮一下她的鼻子，但双手被裹成了粽子便只好蹭了蹭她的额头，想起那日的事，虽有太多的巧合，但索性结局是好的，也懒得去追究。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主动提及，自己绝不会撕开她的伤疤。
“小千，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不是为了隐瞒，而是大局。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的死与你无关，是花文兴受利益驱使作孽所致，我不怪你，也没有人会怪你。”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可以坚定的告诉你，整件事，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非要说你错了什么，就是太善良、和爱上我。”同袍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她的唇，继续道，“如果不是善良，你也不会这么难过，也不会这么自责。如果不是爱上我，也不会过的这么辛苦。”
“敬之，你真的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呢？怪你太善良吗？还是怪你爱我？”
亲吻她因自责而撇着的唇，一下、又一下，直到她露出笑容，同袍才蹲在她身边，扬起头，郑重道：
“小千，山河虽好，无你无色。”
“可是……”
可是你还有秘密瞒着我。
同袍知道她欲言又止的背后是什么，军营里的黑衣人，礼丞司的黑衣人，还有偶尔会消失的花木云，这其中的谜团，自己不知道，玄觉也闹不清楚，可是在她的眼泪之下，又都算得了什么呢？花木云不会害她，也不会害了军营里万万名并肩作战的战友。如此，黑衣人的身份又有关系呢？黑衣人与花木云的关系，又能怎么样呢？
“敬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好，知道也好，都不重要。”
“为什么？”
朦胧的视线因眼泪的滑落而清晰，千秋一不解的看着同袍平静且带着些许怜惜的模样，难道他都知道了？不会的，他若真的知道，为什么不去追问呢？还是说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当帝王？
“不为什么，有你就够了。”
不论花木云如何，他终究忍痛割爱把你让给了我，若他再争取一下，就连一向自信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输的一塌糊涂。所以，如果他真的想要江山，给他就是了。万里山河而已，多大个身体？能睡的下那么辽阔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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