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昏迷不醒（上）
“是你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这下好了，现在连个狼脚印都没见着，孩子都快没了。”秦怀山数落道，“你说这军纪官也是的，下手那么狠呢？一百四十杖，不知道轻点吗？”
“谁能想到这孩子一直发烧还强撑着不说？”孟洵跺着步子，焦躁道，“我看八成是在迎江的时候就病了，一直瞒着，不然怎么会如此严重？同袍这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真是跟我姐一模一样。千防万防，血缘难防！”
“哼！”
对于同袍的这般性子，孟洵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总归若是与姐姐一般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动，按照眼下局势来看，定是会苦了自己。想到这，他的心里酸涩，想当年姐姐若不是不想姐夫为难，执意让自己带兵去相助无道的秦王，平江城也不会落得那般无助的下场。每每想起平江城的惨烈，他周身的血液都会冲到天灵盖，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
“小洵！”
秦怀山看出他的异样，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两个相依为命了十余年的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背后代表的是什么，都再明白不过。
“舅舅，叔叔，我哥吃的药又都吐了！”
红烛落泪，新夜已至，同泽踉跄的跑进书房，顾不得休息，一股脑的将兄长的情况尽数详尽。
“为何会这样？军医怎么说？”
“军医也没说出什么来。”
孟洵紧紧蹙着眉头，甩着袍子，二话不说的跟着同泽一路来到卧房，秦怀山怕他会急切下杀了军医，忙跟在身后，一路小跑。
此刻的卧房内，千秋一红肿着眼眶，握着同袍的手，张玄觉正在一旁与军医就药方商讨着对策。
“怎么样？”
“副帅，秦将军。”军医拱手后，为难的摇摇头，“高烧不退，本以为是外伤引起的，细细诊脉却发现果如副帅所言，少将军的风寒之症已经最少长达半月有余，眼下若是吃不下去药，怕是两日后，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什么？”揪起他的衣襟，孟洵微眯着眼，怒道，“我来不是听你说这些无济于事的废话，到底有什么办法，说！”
“孟洵，你松手，先松手。”
“说！”
“孟洵！我让你松手！”
余光中是怀山动怒的神色，孟洵下意识的松开了军医的衣襟，拍了拍他的胸口褶皱的衣襟，落寞的向后退了一步，面色委屈的拽着秦怀山的衣角，撇了撇嘴，像个受气孩子一般不再言语。
“你说，到底有什么办法！”
秦怀山按着孟洵坐在最近的圆凳上，转过身，还未及军医缓口气，便用着比孟洵更为霸道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吓得军医连忙跪下颤巍巍的只顾着摇头。
一直盯着药方上的几味药，张玄觉反复在思索师傅的独门汤药里到底是多了哪几味药材，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的一拍脑门，笑着拎起了地上抖成一团的军医，也不顾秦怀山那要杀人的眼神，拽着他就朝着药材房而去。
“千秋先锋，你也先下去休息吧。”安静下来的屋子里只闻她的轻声抽泣，秦怀山淡淡道，“同泽来替你，你们两个别一起倒下，轮班来。”
“秦将军，我不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细细的抚摸着同袍仍旧滚烫的额头，“我想让敬之醒过来就能看到我，他一直在梦中喊着娘亲，若是同泽来看着他，想起过去种种，怕是心里会更难受吧。”
秦怀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算是应允。心中叹道，孟洵说的没错，千秋一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仅家世清白，为人忠耿，更是女子之中少见的能文能武，日后，有她陪着同袍，应该会让他满是疮口的心慢慢痊愈起来吧。
“嫂子，嫂子我哥怎么样了？”
本已哭成泪人，走到门口同裳还是拧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只是，当她看到躺在床上与漂亮哥哥一般面无血色的兄长时，只能紧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裳儿，你怎么来了？花木云怎么样了？”
“舅舅，花哥哥也是这般，昏迷不醒，口中还一直唤着……”她哽咽着，顿了顿，指着千秋一，淡淡道，“嫂子，你去看看花哥哥吧，他一直喊着小一，我知道小一就是你的名字，他的身子特别烫，军医说，花哥哥气血瘀滞，又一心求死，若是再不见好转，怕是今晚就要撒手而去了。”
“什么？你说木云兄怎么了？”
“花哥哥怕是要不行了！”
同裳哭着扑进秦怀山的怀里，千秋一手中的帕子应声落下，原本慌乱的心此刻乱的甚至忘记了呼吸，她的脸憋的通红，脚步踉跄，若不是靠着床头，她定会栽在地上。
“千秋一！”
一直守在旁白的宋显见她险些晕过去，连忙冲过去扶着她。千秋一稳了稳自己的身子，掰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强忍着眼泪，努力的咽下一口唾液，不住的大喘气。
“宋兄，敬之就拜托你照顾，我去看一下木云兄。”
“去吧……慢点。”
千秋一摇晃着身子，胸口剧烈起伏，几次险些栽倒在地，但她还是靠着自己的力气站直了身子，跌跌撞撞的跟着同裳一路跑到花木云的房间。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失去这个如花似玉、温文尔雅的战友，他一直是那般健硕，为何会仅仅挨了五十军杖就一病不起呢？想到这，她原本隐忍的眼泪，疯了一般的落下。
“木云兄，木云兄你醒醒，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发高烧的人不该是面色通红吗？你是病入膏肓了吗？你要离开我吗？”
“小一，小一……”
昏睡中，紧紧蹙起的眉头，痛苦的喘息着，花木云不住的念着她的名字，千秋一抓住他在空中胡乱挥动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低落在他的面上、胸口。
“木云兄，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一辈子那么长，你不能现在就离开！你在我心中是神仙啊，神仙是不死不老不病不痛的……”千秋一颤抖着身子，不住的哽咽，“醒醒，木云兄，醒醒，小一不能离开你，木云兄。”
昏迷中的花木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中他好似一个局外人，看着呱呱坠地的自己，因为先天不足，生下来便用昂贵的药物吊着续命，从襁褓之中到学会踉跄着走路，几乎见不到父亲和母亲，只有祖母每日会将自己带在身边宠溺。
“祖母，母亲去哪了？”消瘦的稚子倚在祖母的怀中，神色暗淡，“云儿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了，她在忙些什么？你让她来看看我好不好？让母亲来看看云儿吧，云儿好想娘啊。”
“好，云儿乖，只要你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祖母都会给你摘下来。”
“云儿不要星星，云儿只要母亲。”
那时年幼，还看不懂祖母眼中一闪而过的苍凉，如今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竟看的真切，原来，那不是仅仅隔辈之间的宠爱，还有着深深的无奈。
“母亲，你来看云儿了吗？”
雀跃着内心，本想扑到母亲怀中，但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好似看到怪物一般，自己向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的掩藏着内心的苦楚，站在原地，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着她重新跨进门槛，在自己的卧室乱翻一气。
“花城珏呢？”
“母亲，什么花城珏？”
“就是玉佩！那块花家祖传的玉佩呢!”
“母亲，云儿好想你。”
“我问你花城珏呢！”
“母亲，母亲我喘不过气了。”
母亲凶狠的问，见自己不语，便冲过来狠狠的捏着自己的脖子，那猩红的双眸，似乎要自己死了才痛快。后来，若不是祖母赶到，自己怕是已经死在了亲生母亲的手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不通，为何母亲会放弃自己，甚至几番派出杀手暗杀。是为了花城珏，还是为了给弟弟荡平花家宗主之路？同样都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为什么她这么恨自己？为什么？
“母亲……”
蔺桡听着花木云喃喃着母亲，想起那晚那个叫林逸的刺客，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长长的梦境变换到了军营之中，花木云又看到那个倔强且坚强的少年，她生的那般俊俏，带着女子的柔媚，自己曾想，他若真的是女子该多好？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是女子。她眉目含笑，巧顾盼兮，是一等一的美人，与自己相处融洽，追在自己身后，声声唤着木云兄。
只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欢喜，便又一次坠入了无间地狱，她竟已经许了人家。寻找了多年的希望，又一次破灭，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老天爷还真是会折磨人，明明给了人希望，又要硬生生的夺去。一场大雨落下，她似乎是跑散了，朝着反方向跑去，越跑越远。
“小一，小一，别离开我。”
“木云兄，我在这，你醒来看看我。”
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千秋一擦着眼泪，焦急的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得不到呼应。
思绪间，梦境中的雨越下越大，他抚摸着面颊上的雨滴，指头轻拭，放到唇边轻舔，竟然有些咸。仰起头来盯着灰茫茫的天空，他不住的想，难道雨水就是上天的泪水吗？若是，那自己多年间留下的泪，又会落在谁的脸上呢？
“木云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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