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贰拾
一夕之间，星际网炸开了锅。qz独立工作室推出了一款rpg游戏，起初购买该游戏的玩家大多是为这个独立工作室的细腻以及理性所买单，当第一批玩家进入后，世纪性的变革便由此开始了。随着与游戏中的npc交流逐渐深入，当第一个玩家没忍住去触碰npc的脸庞时，她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战栗。
她的鼻，嗅到了朗晴的夏夜。
当她含下npc递至嘴角的葡萄时，她泪流满面。
各大公司闻风而动，纷纷向qz投出橄榄枝，她们明白，这个工作室已经掌握了全息实体化技术。在无数offer接踵而至之时，祈安正窝在卧室中，被包裹在繁杂的粉色里。
祈安身上又多了伤疤，他把它们藏于厚重的衣料下，他并不在意区躯体上的一些伤痕，更困扰他的是体内的黑洞。
黑洞时隐时现，一旦开启，他的躯体便不可控的散架。如同烂肉一般瘫软在任何可依靠的器具上，甚至是泥泞的土地。
但珊瑚根能够帮助他暂时走出困境，就连这最后一根稻草，也被周肆一并禁止了。
那日周肆的脸被那熊熊燃烧的火炉似的天空染红了，他手里是燃烧的珊瑚枝。
他回过神，周肆发来消息：合适的公司我一共选了十家，一定要记住，我们唯一的条件就是，选中的公司能够保证20的男性入职率。
祈安回到：只是20吗，我想要的比这更高一些。
周肆沉默了会，道：安安，我明白，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来。
祈安的左边是庞大的晶体镜，外面是亘古不变的月，以及漆黑的夜。
这种黑暗已经持续了一年之久，极夜在这个星球上肆虐，星际考被迫延后。
半晌后，祈安道：还没开始呢，我先试试。
周肆的房间只有一盏昏黄的莲花形状的千瓣灯盈盈发光，那是祈安小学时送他的礼物。他当时觉得很稀奇，便放在床头。这一放就是十几年的岁月，它也静谧的摇曳了这么多年。
他道：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衷吗，这注定是一条不快乐的路。
祈安回：我知道。
祈安选出四家，他喉咙干涸，心脏竟如故事书说得一般，蝴蝶似地要从胸口凿个洞飞散出来。
他把自己和周肆最看好的周氏放在了最后，点开了第一家公司实时offer，一瞬他便置身于会议室中，与一群中年女性面面相觑。
这仿佛成为他此生命运的一则谶语。
“祈安先生，我司一致认为您的提议非常符合本公司的需求，管理层一致同意作为时代先驱者，给予男性就业的机会。只不过，我们担心消费者因为某些人为因素而造成对公司，以及您本人利益的损伤。”
说话的人居于高位，处于会议桌的居中。
“如果您能够以女性的身份公示您的成果，周氏将感激不尽。”
祈安几分钟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微笑像一幅古国刺绣，以脸为布，针线将它缝入了自己的皮肉－--－没想到连男人都做不了了，就因为女人不能接受。笑归笑，祈安道：“抱歉，我无法接受贵公司的提议，多谢诸位的时间。”
他强忍不适：“想必各位都清楚感官技术的研发有多么不易，它迟早会引发时代的巨变。这个领头企业，不是周氏，也会是别的企业。希望诸位拿出更多的诚意来。”
说罢，他退出会议室。
头仰靠住晶体窗，胸口从未停歇，无法抑制，不得不压制的痛苦，此刻也一并停下来了。
他的拒绝与强硬，不如说是他几欲被洪水一般的恐惧击倒。
他目光游荡着，不知不觉铺满了整间卧室，影子也躁动起来，只见它蔓延向书柜，憧憧地，静默里只余他浅浅的呼吸声。
周肆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这份责任感不仅体现在他对自身的约束，更体现在对心上人的关心。在他的监督下，祈安已有一年没有碰过珊瑚枝了。可是此刻，它似乎掌控了时间流逝的开关。
点燃珊瑚枝，雾气被祈安吸进去，又被祈安吐出来。他总感觉吸进去的气体没有被他吐出来，全部堆在胸口，还有胃中。气体在他体内盘旋，变成了一块密不透风的布料，从头到脚裹了一遍一遍。祈安的胃又开始尖锐的疼痛。
他想念周肆，周肆在‘前线’战斗，而他却在安稳的后方溃不成军。
太不像话。
终端忽地展开，祈安掀起眼皮，是陌生来电。
“祈安？”
是女人的声音，祈安呼吸浅浅的，看向她。
“祈安，你好，我们之间见过，我叫肖旭。”她顿了一下，察觉他有些不对劲，问道：“你还好吗？”
“抱歉，我现在有些累。”他精疲力竭。
“你想出去走走吗，我现在来接你。”肖旭道，并不觉得冒昧似的。祈安哪还有力气回应，他直接挂掉了通讯。
很快，他的头仿佛牵引似的，眼睛也合上了。祈安就这样背倚着墙壁沉沉睡去。
梦境意外地让他平静。眼前同学们嬉戏打闹，少年们寸丝不挂，辛星子跑过来，拉起他往广场中心跑去。男生们的笑语快乐是那样生机勃勃，这里好像没有任何的枷锁，它们便将天空都染成了热情的橙红。
荧幕窗操控时间，夜蔓延上窗，进而染黑了整间房。
祈安在梦里甜甜的笑，他从未这样高兴过。他的眼睫微颤，嘴角微微上扬，竟也在这漆黑的世界里微弱的闪光。
第二日，祈安迎来了与周氏的第二轮谈判。
第三日、第四日……
待到结束，十天已过。他眉眼间终于带上了笑意。
极夜也结束了。天边逐渐泛起白光。
洗了把脸，显示屏里投影出自己的模样，狼狈的可怜样，眼眶都是红色的，他却抑制不住欢喜。
“周肆，我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他小声重复这句话，神色恍惚，仿佛不知道怎样办才好。周肆愣在原地，他狠狠抹了把眼眶。
“30，他们已经签字了。”
半晌，周肆哑声道：“条件呢？”
祈安没有看他，反而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一字一顿慢慢道：“全息投影感官技术研发者永久匿名。”
极夜结束的第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连那月都浅浅隐去了大半。阳光从周肆窗口穿射进来，映照出空气里尘埃参差的起伏。仿佛那是唯一的动静。
周肆的唇抿成了一条凌厉的线，席卷着不甘妥协的愤怒，妥协的无力堕落，破碎的梦想一同攻向祈安。忍疼，祈安的手在背后微颤。
祈安抬手，先是触碰到周肆的手臂。少年的蓬勃皮肉掩盖在布料下，再往下，他牵住了周肆的两根手指。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他们…”
周肆俯身，吻他止又落下的泪水，用舌卷走苦涩，他眼里所有的情绪都消融了。
“我知道，安安已经很努力了。辛苦了，安安。”
祈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塞进他的怀中。
次日，周氏便发布了公告。
星网一片哗然。
狂怒，沉默，怯懦，麻木，无数无法言语的复杂情绪，撞击着所有人岌岌可危的头脑，更多隐晦的情感，也一点点浮露水面。
全息投影感官技术的出现撼动整个星际，其使用权快速掌握在周氏企业手中。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星际，技术垄断已经成为历史。周氏唯一掌握的，是感官科技的使用权。他们有权利独享亦或是共享该技术。在星际法的范畴内，周氏一言独大。
那高高在上的周氏，史无前例，破天荒地启动了男性就业项目。男性职工占比预计30。
条款第一条，明确规定进入公司的所有男性职工将享用女性职工的所有权益，包括拥有个人终端个人账户。长达十几页的条款字字精炼，进入企业的男性将接受长达一年的知识教育以及选拔，不受年龄限制，公司也会为独身男性分配住房
同时，周氏管理高层周婉协同家弟周肆参加星际晚会的消息也被媒体争相报道，众议纷纷，周氏透漏出的信息显而易见，他们意图破坏现有平衡。
男人也能像女人一般工作？他们具有成为社会人的本质吗？
头脑简单，暴躁易怒，本性如同野兽一般的男人，他们凭什么成为与女人平等的社会人？
网络上最火的分析博主在自己长篇大论的抨击文章后写道：周氏破坏的，不仅仅是现有的性别平衡，更多的是对于男性气质的毁灭性的打击。
网友们纷纷表达赞同。
网友a留言道：男性的美是他们的温柔，是他们柔弱到近乎懦弱的性格。他们的性别注定了他们的生活方式，我想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男人拥有过多权力之后暴露本性的样子吧？
网友b道：现在的男性拥有的权力还不够吗，我们女人辛辛苦苦工作，不就是为了养活寄生虫一样的他们。什么也不做，整天呆在家里有吃有穿，还不知满足？也不知道周氏怎么想的，盲测周氏这次要翻车了。
网友c用了张狗头表情包：究竟是多美的男人，能吹动周氏头头的枕边风？让大伙儿一饱眼福。
这条评论下附评无数，逐渐，一张照片被顶至高位。
那是一张长期活跃在男权事业前线的男性照片。照片中的男性叫做旅禀，他曾被评为星际最成功的男性企业家，拥有极其英俊的容貌。
网友128道：旅禀啊，那没事了。他早年不就是凭爬床爬上去的吗。
此楼一顿八卦后，竟歪成了美男照片分享。
祈安的照片也被扒了上去，发布者是匿名网友，他附文道：这是我们隔壁男校的校草，让大家伙长长见识，鄙人曾有幸在ktv见过一面，只能说，此照片不及本人万分之一的风韵。
这张照片很快被顶到了热评第二的位置，大伙们激动道：此乃神颜，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位大姐妹。
与此同时，男性论坛也炸开了锅。
面对突如其来的自由，他们显然有些手足无措。群中最活跃的几位群友此时格外安静，反而是几百个平日潜水用户聊的起劲。
屏幕上忽地冒出来水泡，是群主回来了，他道：我已经投简历了，特地问了问，他们不考虑学历，原因大家也知道，只能说机会难得，诸位把握住。
群中说话的人少了一半，半晌，他们都回来了。
“大家觉得是真的吗？”一位男性冒泡，配了个软萌喵喵头，好多附和的人啊，他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留言，不由叹了口气，脸却红的厉害，耳朵仿佛也烧了起来。
群主又说话了：周氏大家都不陌生了，我估计这次是因为感官技术。
哇
群里有人道：“难道这技术是男性团队研发出来的吗？这也太厉害了。”
“无论如何，我也要去试试。”
这句话被顶了群人数的两倍。
一星期后，周氏在将近一百万份简历中，筛选出十万名男性员工，开启了试点项目。同日，周肆担任周氏研发部的部长。
网友神评第一：周氏集团毁于男性，终将成为历史。
周氏股票波动虽大，但在其庞大的规模下，很快又持续的上升。
老股民气定神闲：别担心了，按周氏这种级别的企业来说，足够承担这种层次的风险。
没工作的，没进周氏的女社畜们酸了：做男人真好，啥也不干凭性别进周氏，姐妹们能做的只有重开。
周肆进入集团后，异常的忙碌，一天夜里，他写了一段话，发给祈安。
致祈安：
所有的权力都制造反抗，以反面话语的形式产生出新知识，制造新真理，组成新权力。
我们必须去发明，否则我们将毁灭。
今天也经历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我不由胡思乱想：我们生活于女性社会的凝视下长达万年，不仅要服从纪律，而且要遵从规范。你我自己制造了自我驯化的躯壳。我们的残缺究竟能否补全？
长路漫漫，解放一路，才刚刚启程。
爱你的周肆。
宁静的紫夜，祈安点开这封讯息。他的目光抚摸过每一个文字，飘到了月球上。
脑海里突然回放旅禀的一段采访记录。
旅禀身着宝蓝色的西装，侧坐在摇椅上，修长的躯壳在镜头里舒展。
他低沉的男音道：“男性拥有攻击性和独立性，就像女人。我不赞成父性是与生俱来的，也不认为女性在道德上天生高于男性，也不认同男性的基本特征是暴力、对立、斗争、相互践踏。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大家都是残缺的个体，放大到群体层面上去，获利更多的女性更有权力去指责男性的劣势。”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毕生的事业，都旨在解放男性。说得更详细一些，那就是将男性解放于父性。父性毕竟是是男性成为奴隶的最有效最技巧的方式，虽然这样说可能过于绝对，但不得不承认，现代的父性万变不离其宗。只要社会始终认同男性的主要工作便是养育后代，照顾家庭，男性将永不会投身社会，成为独立的个体。他便永远的成为了亚人。”
祈安游戏工作室的星网个人主页签名一直是一股风的图案，第二日，有人发现它变成了一段文字：愿自由成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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