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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你一你就跟她那样说了?你告诉她你不在意?”蒋禹瑶的声音几乎要从话筒里跳出来。

        “嗯。”蒋禹州微皱眉,“有问题么。”

        “这能没问题吗?”

        “蒋禹瑶。”男人微沉了声。蒋禹瑶被这清冷声线一慑,打小养成的本能让她有些犯怂,只是很快她就想起商骁的复述,怒火再次攻心:“是,我知道你从小优秀惯了,碾压同辈一骑绝尘,所有人只能看着你的背影望尘莫及…哥,你大概这辈子都没尝过什么叫嫉妒什么叫求不得吧?”

        不等蒋禹州回应,蒋禹瑶又连珠炮似的一通话:“你那么聪明,只要稍加一点点心,联姻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你肯定猜得到,前几天你来问我,我以为你已经对苏慕彤有感情了,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说你对苏宴管别人叫姐夫都没关系不在意?

        “我不想影响她。”

        “这根本不是影响不影响的问题!”蒋禹瑶快要气炸了,她深吸一ロ气,努力沉下情绪,“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一个答案一一你到底喜不喜欢苏慕彤?”

        蒋禹州垂眸,回身,几分钟前,女孩儿就是站在这里。她望着他,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瞳慢慢淡下,光都落不进去。

        蒋禹州眼神一沉,眉心无意识蹙起:“我欠她。”

        蒋禹瑶气急败坏:“喜欢你的女人数之不尽,那你每一个都欠?”

        “我把她当妹妹。她从不一样。”

        蒋禹瑶咬牙:“是,不一样。她喜欢了你那么多年,而你对感情、对性,你对音乐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需求,所以你索性就把自己送给她、拿自

        己来还她的喜欢?”

        蒋禹州不语只皱眉更深。

        蒋禹瑶所说就是他曾所想,但真待她说出来,他却又觉什么不对——分寸清算下,他分明着到了自己深埋的私心。

        只是看不清。

        在这沉默里,蒋禹瑶终于彻底冷声。

        “蒋禹州,十年如一日,你还真是丁点未变。早知道苏荷会喜欢上你,我当年一定让她躲你远远的。”

        蒋禹州目光一动。须臾后那双墨眼里的波澜便重归平静,他淡淡道:“但你没做到。”

        “……好。你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如果她不喜欢你了,那不管她和谁在一起,你千万别在意、千万没关系。”

        蒋禹州垂眼:“我说了,我不会影响她。”

        蒋禹瑶气极,反冷了声:“我信你啊。但感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今天你把自己押进去,我就赌你总有一天会输得彻彻底底。”

        电话对面仍无回应,蒋禹瑶咬牙切齿。“我期待你那时候的狼狈,哥。因为这是你欠她的。”

        苏慕彤刚过回廊,便被家里佣人拦住:“小姐,老太太让您回来之后,直接去三楼茶室。”

        “茶室?”苏慕彤一怔,随即轻“嘶”了声,小心翼翼地探问:“爱喝茶的大boss回来了吗?

        佣人有点哭笑不得,“是。您父亲刚归家。老太太催过一遍,您尽快过去吧。”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件没……”苏慕彤调头就想往回走。

        “小慕彤,你要上哪儿去?”苏慕彤身影一顿。

        几秒后,她僵着笑转回来,仰头一看,楼梯上方正站着雍容淡定的苏老太太。

        苏慕彤停了两秒,笑容灿烂,原地转了转腰。“哈,奶奶啊,那个,我就是坐久了,出来活动一下手脚。”

        “你爸在茶室,你去那儿活动吧。”

        苏慕彤笑容一丧,蔫了。“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几年跟我爸简直水火不容的,他现在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一一让我去茶室,那是我活动手脚还是他活动手脚啊……”

        “少跟我耍贫嘴,去。”

        对着家里权势第一的老太太,苏慕彤抗争不过,只得蔫蔫地答应了。

        进茶室前,苏慕彤在门外徘徊了好长时间。直到茶室里专门侍候的佣人拉开门,惊望见她:“小姐?”

        门内斟茶声蓦地一停,苏慕彤咬了咬牙,挤出个笑,“你出去吧,没你的事。”苏远峰说。佣人担心地回了下头,直身离开。

        苏慕彤轻吸了口气,收腹挺胸,踏进茶室。不等她转过门前屏风,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伴着潺潺的洗茶水声:“谁让你回来的?我有没有说过,如果你执意要入圈,那就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一眼了。

        苏慕彤抬头,苏家这一处宅子的茶室内,茶海是粟棕色的古朴根雕。茶室内又专引了滤化过的山泉,顺着茶海一侧造型别致的金蟾口中落下,本就绝佳的选木被水莹润,在光下釉上一层醇厚的质感。

        而苏慕彤的父亲、也是苏家这一辈的长子苏远峰,此时就坐在那茶海后面。从苏慕彤进了房间,他连头也没抬过,只打理着他面前的新茶。无声看了会儿苏远峰行云流水的沏茶过程,苏慕彤撇了撇嘴。奶奶早便和她说过。父亲从小便脾气躁动,生性顽劣,喝茶能修身养性,所以这习惯还是奶奶给父亲一戒尺一戒尺地抽出来的。后来,等有了苏慕彤,苏毅民就总拿出这架势装模样地唬她。每次苏慕彤惹火了苏远峰,茶室也总是她的倒霉地。

        譬如现在。

        “离家三年,现在连仅有的一点数都忘干净了是不是?长辈问话,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苏毅民话里带火,茶杯也重重地一搁。

        “是是,您说过。您的话我敢忘么?可这次是奶奶叫我回来的,又不是我自己要来。再说了,早知道您今天也来,那我一定退避三舍,恭恭敬敬地等您下山再回、免得污了您的眼啊。”

        这轻飘飘一套话下来,苏远峰更来了火。他站起身,恼怒地指向女儿。“苏慕彤!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舒服?!

        苏慕彤轻咬了下唇瓣,眼神犹疑,没再开口。

        只是她的沉默在苏远峰看来就是无声的抗议,丝毫没减轻他的恼怒:“当初我说过,不许你进这个圈子。你听没听过我的话,嗯?!离家出走还瞒着我偷偷到麦迪参加选拔,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觉得我管不了你了!

        苏慕彤被戳了痛处,她仰起头:“是您禁足我在先的。那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您是我父亲,您也不该代替我安排

        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人生是什么,啊?去参加那些乌七八糟的酒局?去应付圈里那些潜规则?还是跟那些乱乱七八糟的人天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热搜、被无数人指名道姓地骂”

        苏慕彤一愣。

        过了片刻,她才咬了咬牙,不甘心地低头:“三年里我没靠家里半分,就是因为拒绝那些所以我到如今オ好不容易能掌到正经拍戏的机会,其他只是意外。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没法控制他们。而且就算说几句又如何,您是麦迪的老总,连圈子里这种流言蜚语都不习惯…”

        “砰!”

        一声炸响,把苏慕彤唬在原地,余下的话音也咽了回去。她惊恐抬头,只见到地上那个被苏远峰摔得粉碎的茶杯的残骸。苏远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震怒,眼神里像是藏了什么更悲痛的情绪。

        “苏慕彤。”他一字一句,又痛又恨地咬牙切齿,“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啊!”

        “我……”

        “你以为你就是你自己,你有没有替苏家考虑过?你小时候我纵容你,许你不参加那些你不喜欢的应酬和活动,而今你就这样选择你的人生?”

        苏慕彤捏紧了手,指甲用力地往掌心里扣。

        她松开自己被咬得泛白的唇瓣,眼角微红地抬起头,声线轻栗:“爸,我的人生怎么了?我只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为了选这样的人生你抛下那么多,你得到什么了吗?没有!网上那些人怎么骂的你你看到了吗?你得到的只有这些!”

        苏远峰嘶声咆哮:“除此之外,你更丢尽了苏家的脸!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儿!”

        余音在整个茶室内回荡。

        苏慕彤唇瓣抿得用力而苍自,她死死地咬着牙,攥着手心,不想露出半点示弱的情绪,但通红的眼角还是背叛了她。在原地僵立很久,苏慕彤终于慢慢松开手,掌心深陷着月牙印儿,疼得麻木

        了,久久回不过血色。

        而她声音喑哑空洞,轻笑。“您说的对,怪我,我丢尽了苏家的脸。您这光辉灿烂的一生,有我这么个女儿,真是败笔了。”

        苏慕彤无神笑着,慢慢吐出心口郁结闷疼的那口气。

        “不过您放心,我答应您——从今天起,我再不踏苏家的门一步。抚养费我会慢慢还您,您就当您的女儿已经死了吧。

        也或许在您心里,她早就死了。

        苏慕彤说完,扭头离开。出门时视线早就被眼泪模糊掉了,苏慕彤慌不择路,脚下急促又踉跄,只想赶紧从这让她觉得窒息的屋子里离开。

        她慌乱地跑到不知道哪一处弧形的小露台上。

        长而垂地的帘子被清风鼓动,将她身后的一切掩在朦胧里,苏慕彤脱了力似的,靠到露台外沿那及胸口高的白玉石护栏上,护栏冰凉。扶在上面的十指纤细葱白,却抖得厉害。

        “真没出息。”苏慕彤低低地念了一句。

        耳边那些声音却还是在一遍一遍地响:你抛下那么多、你得到什么了………你丢尽了苏家的脸……你不配做我的女儿……

        苏慕彤在嘴巴里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她抬手一抹唇瓣,再拿下来,指尖殷红刺目

        原来是不知觉地把嘴唇咬破了。苏慕彤自嘲地笑。在这鲜红的血迹下,那些竭力压抑的情绪又翻涌起来,酸涩闷疼的感觉像是把她胸口都炸碎了。只剩下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荒芜。她听见有个小人在心里说它快要难过死了。因为父亲说得对。

        她把什么都抛下了,她什么都没换回来。因为那个人说。

        他说:“没关系,我不在意那些”。这四年

        四年里她独自坚持和煎熬过的所有孤独和痛苦,在父亲那里只是不能被理解的苏家的耻辱。

        苏慕彤的手指再次轻颤栗起来,她觉得自己大概绷到极限,快要忍不住哭了,可她实在不想哭

        苏慕彤爬这栏杆,长发随微风飘扬,她从包里拿出一根皮筋套,她平常都是散着头发,心情不好,她才会把头发扎起来,扎得高高的。

        而现在,手却抖着,怎么扎都扎不好。苏慕彤眼角更染上嫣红,眼泪下一秒就要从眼角滑下。

        这是气哭的,被一根皮筋套气哭的。

        才不是因为难过。

        苏慕彤崩溃地垂下手。

        然而就在这一秒,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修长,沉稳,有力,覆住她的手腕,把皮筋套拿到自己手中。

        留下了两边的刘海,在风里盈盈。

        苏慕彤怔住。她仿佛能感受到,这只手的主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以他的修长身形,此时手臂绕前为她扎头发,大约已是从后把她虚抱在怀里的姿势。被微风鼓荡起的白衬衫,正若有若无地撩拨过她的背后。苏慕彤脑袋发木,但她记忆深刻。

        蒋家长子性格冷淡犹如神衹,少有好恶,唯独最严也最厌两点。一是烟,二是酒。少时,也是喜欢她的长发,因为小蒋禹州对她说过,长发很适合你。所以她才会一直散着头发。

        其实,苏慕彤刚才有过想点烟的想法,但是没有,她没有烟瘾,随身不会携带,一年也抽不上两次,但是烦闷的时候,欲望会愈加明显,一是头发,二是烟。

        她自以为藏的很好,但是蒋禹州看出来了,蒋禹瑶和他说过,当时他却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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