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夏日逐渐远处了这座城市，一同带走的除了炎热气温，还有那聒噪不已的蝉鸣。
今夜的一切都分外寂寥，不论宿舍内外，抑或是戚沉南的眼前与内心。
她的指尖透露着微微的冰凉，悬在屏幕上方，刚好遮盖住“相亲”两个字。
只不过，刚才轻飘飘地一下扫过，早就将一切全部印刻在了戚沉南的心底。
沈寒延说，相亲。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啪嗒。”
一下没捏紧，手机从戚沉南手里掉落，闷闷地在床单表面发出一声响。
宿舍里唯一的光源被遮盖，彻底陷入了一团漆黑。
戚沉南却还睁着眼，无神地凝视着墙壁上不易察觉的裂痕。那儿就像是自己那脆弱又敏感的心，仅是简单的两个字，就足以造成碎裂。
时间不早了，应该睡觉了，可戚沉南却变得难以入眠。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她意识到现在已经是九月份了。
沈寒延的二十八岁，也只剩下了三个月不到。
甚至，光阴再走走，他就要迈入三十岁的人生大关。
结婚成家这件事虽然离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可对沈寒延而言，或许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一桩大事。
从始至终，他就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这明明是很早前，就已经认清的事实，可为什么现在，戚沉南还是会忍不住地心痛，伤感。
眨了下眼，似是有温热从眼角滑落，可当她抬手抚过，除去黏腻的发丝又什么也没有触碰到。
拇指与中指互相揉搓几下，戚沉南叹了口气，心想。
也许曾经只是一场知晓了现实的梦境，她还可以告诉自己，没关系，时间没到；可现在呢，一切现实都摆在眼前，自己却想要挣扎着入梦，以此逃避残酷事实。
原来从梦中醒过来，也会这么的疼啊。
戚沉南埋入被窝，忍不住感叹道。
既然醒了，那就不得不面对了。沈寒延的微信，她还没有回复呢。
手穿入发丝，将细软的长发一骨碌地朝后拨去，戚沉南以为自己将心理准备做得差不多了，再度拾起反扣在桌面的手机。
可当看到沈寒延的那条消息，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下。
戚沉南抿着嘴，打下了回复：【你要去相亲了吗？】
有些刻意，但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了。
沈寒延：【一个姨母介绍的，我不怎么想去。】
这句话并没有缓解戚沉南的心情，可她也再度陷入了疑难困惑。
要说些什么吗？可是要怎么说呢？
沈寒延的备注再度被系统文字占领了几秒，戚沉南盯着聊天界面，险些连眨眼都要忘记。
掌心的震动袭来，她居然短暂地松了口气。
沈寒延：【算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这么晚还不睡觉，明早没有课吗？】
他的话，突然触发了戚沉南青春期该有的叛逆心理。
为什么不可以和她说呢？就因为她还小吗？
可是自己，也已经成年了啊。
戚沉南：【没有。】难得与沈寒延撒了一个谎。
戚沉南：【为什么不去呢，说不定对方是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矛盾极了，明明心里那么难受，那么疼痛，嘴上却又要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像是……像是想要试探些什么。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方式，从沈寒延嘴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戚沉南，你真奇怪啊。
消息一经发出，就没有了撤回的余地。她有些慌张，手指又在界面与界面之间不停地切换着。
自己刚才的这句话，是不是也太明显了？好像一点也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东西啊。
戚沉南退至微信的界面，点触着与沈寒延的对话框左滑。
删掉就好了，反正微信会一下子把记录全部清空。
红色选项出现，只要她选择点下，最起码可以像鸵鸟一样暂时地逃避现实。
可戚沉南还是会犹豫。
小小的对话框，承载的却是她与沈寒延的大多数记忆。
在理不清的犹豫与纠结中，沈寒延的消息又像是突然打照而来的强光，让她眼前呈现出了白花花的一片。
沈寒延：【以后的事，现在谁也不知道。要过好当下啊，沉南。】
-
过好当下。
大概是被那天沈寒延的这四个字刺激到，或者是在这上面发现了曾经未知的人生哲理，戚沉南在十一放假的第一天，便踏着拥挤的人流，走上了闹市区的街头。
她对那座始终冷清的公寓提不起半点兴趣，假期最为期盼的，还得是见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戚沉南开始让自己不去在意情感的明显或否，反正沈寒延说了。
过好当下。
当下她最强烈的念想，便是他。
那干脆，就去画室找他吧。
十月初的鹿城，街头的梧桐叶好似被人故意用画笔刷上了层枯黄。在下方缓慢地行走着，时不时还会被几片颇为湿润的梧桐叶子光顾头顶。
戚沉南小觑了假期首日的人流量，大街上到处都是各大店铺排出的长队，很快人挤着人，连行走都不是很顺畅。
眺望着远处那躲藏在树荫丛中的熟悉窗户，戚沉南内心的焦急如浪潮涌动，一阵接着一阵，永不停歇。
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有说有笑地相互陪伴着，唯独她，昂扬着头，向着某个目的地，面上充满着期待。
终于，费了很大一番劲道，戚沉南来到了画室的楼下。
自动玻璃门在她迈出步伐时便张开，里面抬起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戚沉南一愣，随后便朝着四周一番巡视。
自己没有走错，是前台换了个人。
两两互为陌生的人交换了视线，随后又回到了各自的生活轨道。那人继续埋头玩着她的“flappybird”，会十分突然地发出懊恼叫声；而戚沉南则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她最为熟悉的那条道路。
这栋办公楼内好像做过一番装修，电梯门打开的那刻，戚沉南险些认不得眼前的场景。抱着些胆战心惊，她来到画室门口。朝里望去，却看到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与往日空荡冷清，人数极少的状态完全相反。戚沉南的脚步顿在原地，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要不要进去呢？
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尝试着透过玻璃的缝隙去找寻那抹身影，戚沉南的期盼却消失在攒动的肩并肩当中。
看不见沈寒延。
门被推开，不断有家长带着各自的孩子从画室内走出，手中捏着的皆是排好的课表。
大概这是赶着假期开班的艺术生集训，戚沉南站在路当中一动不动。与她擦肩而过的人，皆投来了不解的视线，仿佛在看一个难以理解的怪人。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画室终于恢复到了昔日戚沉南熟悉的模样。
玻璃门送走了它的客人，有些依依不舍地对着已经走空了的楼道晃动几下，眼看又要闭合。
一只手及时制止了它的下一步动作。
“发什么呆，快进来啊。”
声音倒是很熟悉，却不是沈寒延。
戚沉南的思绪随着玻璃门上倒影的晃动而逐渐回到眼前，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景文诚。
自己与他曾经的接触并不算美好，所以戚沉南先是愣神一番，接着随即撇开眼，抬脚迈过了画室的透明屏障。
率先擦过鼻尖的，是那股十分熟悉的檀香木味道。一闻到它，戚沉南感觉自己浑身的绷紧都不由自主地放松。
或许是心理效应，闻到它，她首先想到的便是沈寒延。同时，檀香木的味道也提醒着戚沉南，自己离沈寒延又近了一步。
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心底的欢喜雀跃，再次一股脑地涌到了最上方。戚沉南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努力想要将内心的真实想法掩盖，视线却控制不住地朝四周打转。
“你是来找沈老师的？”
景文诚的声音再度从身后飘来，扰乱了戚沉南的思绪，也一下子就将她的那点小心思全部说了出来。
仿佛内心被窥视无余，戚沉南猛地朝景文诚那边转过身，有些慌乱地向后趔趄了几步。
“和你……和你没关系。”
她不喜欢景文诚，一点也不想和他说话。
并且，戚沉南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换作是别人，她也会下意识地逃避，远离。
少年面上的深沉，与他的实际年龄有些不符。他黯淡的视线从戚沉南面上擦过，最后却轻笑一声。
“现在沈老师应该没空见你。”景文诚语气轻松无比，眼神里居然还掩藏了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下一秒，戚沉南立刻抬起头。
她忘记自己应该继续掩藏，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那点小心思。可听见那句话后，戚沉南还是控制不住地问。
“怎么了？”
景文诚嘴角的笑容加深：“我姐姐来了，他和她这会单独在办公室呢。”
说完，少年有意无意地朝着画室内部，办公室地方向歪了下头。
他看着面前依旧平静如水的戚沉南，视线不断飘装，似乎想要发现一些什么。
然而，景文诚居然毫无收获。
只不过看似无感的表面之下，实际藏匿着已经碎裂成片的冰痕。
戚沉南自然跟随景文诚的指引，向着办公室的方向望去。
果然，嵌在木门正中间的那块玻璃后方，是一个妆容浓艳的成熟女人，正开怀大笑的模样。
她漂亮得张扬，与韩芊雅恰好是两种风格的美。
而坐在女人对面的那个侧脸，戚沉嫩又怎么会不认识。
沈寒延啊，是她日思夜想的牵挂。
梦幻的气泡再次被戳破了一个，戚沉南就像做足了准备似的，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反应。然而在强撑着的表面之下，击打在心上的闷痛更是剧烈。
由一个点，缓缓朝着整个心脏、浑身上下地扩散。
她最终还是收回视线，不愿继续被看到的事实伤害。
突如其来的念头，在戚沉南脑海中浮现。
她想，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累啊。
-
稍早一些，戚沉南还在大街上经历人潮涌动的时候，沈寒延等到了景文诚，以及他所谓的家长——姐姐景琳。
作为这一学年的主要关照学生，沈寒延还是将责任心演绎到了极致。
尽管景文诚性格叛逆，总是做些让人不悦且难以捉摸的事情。可沈寒延的目光还是能透过虚假的表面，隐隐看到了些内在事实。
直觉告诉他，景文诚或许也与戚沉南相似，总是用完全相反的行为来掩藏真实的内心世界。
沈寒延以艺考老师的身份，邀请了景文诚的家长来画室，想要好好就他的状态聊一聊。
谁知道，前来赴约的居然是他的姐姐。
景琳的年纪都没有自己大，浓妆艳抹之下是毫不遮掩的随心所欲。
沈寒延将就着与她聊了聊眼下景文诚各方面的问题。
只不过景琳看起来对自己的弟弟完全不关心，不光笑着敷衍了他的每一句话，甚至在谈话的最后突然来了一句。
“聊了这么多，沈老师介意给我一下你的微信吗？”景琳大大方方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微信聊着也方便一些。”
沈寒延整理资料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过了一会，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上面印着画室每一个老师的工作微信与邮箱。
“当然不介意，这是我的工作微信，景小姐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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