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感同身受
苏熠写完作业已经夜里9点钟。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学习用品，又看了一会书，仍然没有睡意。她几乎每晚都这样，或是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或是望着一处发很久的呆，几乎都是天快亮了才能入睡。
她趴在书桌上，歪着头看窗外大片的雪花在月光下飘飞，思绪似乎也在随着雪花飞来舞去。一会儿想到白天老师讲的那一段文言文，一会儿又想起打架时被挠到脸上，那一点尖锐的疼．．．．．．
她想：今天有点冲动了。但被欺负的人是段离离，她没法坐视不理。
苏熠还记得初识时，段离离捏着一盒高档包装的巧克力，好奇地弯着眼睛跟在她身边一整天，想跟她一起吃。
她没有过朋友，不知道该怎么和段离离相处，她说的话题，自己也接不上。
于是，一整天，她都没理段离离。小姑娘放下巧克力，耷拉着眼角走了。
那时候，她是有点内疚的。
段离离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被欺负了会喊疼、会哭鼻子。
不像她，挨点打受点伤，都不当回事。
寄养在这儿的几年，苏眉性格爽朗，苏熠或多或少也受了些影响，性格开朗多了。虽然偶尔还是有些古怪，但也不妨碍和人正常交流了。
而且，她很少接触外人。常在一起的那几个男生和段离离，都了解她的性子，从不勉强她。
在一起时，经常是他们玩游戏，段离离学习，她睡觉。
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独特却也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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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个祸害精！我当初就不该领养你！！”
苏熠倏然坐起身子，急促地喘息着，梦里熟悉的骂声让她久久不能静心。她双手握拳，死死攥住，磨得平整的指甲陷进肉里，钝钝的疼。
隔着一条过道的顾元叙看她一眼，赶紧放下手机，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抚：“做噩梦了？！不要紧，梦都是假的，醒来就好了！”
苏熠紧绷的情绪渐渐松懈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呐呐道：“是啊！醒来就好．．．．．．”
是啊，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个人也还在牢里呢！她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小鱼了，她长大了，也有了新家，有真心疼爱她的家人。
不用再怕了！！
下一节是体育课，因着昨天夜里那场大雪，操场上不少人都在打雪仗。
段离离走过来把顾元叙挤到一旁，伸手去握苏熠的手。触手冰凉的温度，惊得她险些松手。
她的手又细又软，暖暖的一团，握着苏熠的手指捏捏，娇声问：“苏熠，咱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苏熠垂眸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神色莫名。
段离离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一直等到那只微凉的手动了动，慢慢翻转握住她的手，才娇笑着拉苏熠起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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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个神儿的功夫，沈彻屏幕灰下来。
他扔下手机，站起来拎起椅背上搭着的黑色羽绒服穿上，伸手拍前座林亦的脑袋。“别玩了，上体育课去！”
林亦哎呦一声：“卧槽，别碰我，我按错技能了！上个毛体育课啊，老师又不点名，教室里暖呼呼的，玩会游戏不好吗？”
没人理他。
顾元叙和段文森都站起来穿外套了。
林亦哀叫着：“你们咋都挂机了！坑我呢！！”
几秒后，屏幕变暗。他只好也收起手机，穿好外套追出去。
做热身活动时，段离离特意跑到女生的最后一排，站到苏熠旁边，小声和她说话。“待会跑完步，咱俩就去堆雪人。哎，你带手套了吗？”
苏熠摇头。
段离离嘶了声，想了想说：“没事，我带了，咱俩一人一只。”
体育老师好说话，也体谅他们重点班学习辛苦，每次做完热身活动象征性的跑两圈，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老师一宣布解散，段离离就拉着苏熠去操场边。
早上清雪时，同学们把雪都推到操场边了，此时堆了有半人多高，莹白的一座小山样。
段离离扔给苏熠一只手套，自己戴上另一只，蹲下来团雪玩。触手冰冰的感觉，很凉但捏起来很舒服。
她团完一个小雪团，扔到雪地里去滚雪，因为只戴着一只手套，便只用一只手推着雪团滚动。
苏熠站在原地，举起手套看了看。
嫩黄色的小手套，上边缝了个可爱的玩偶熊，很萌。
苏熠不禁嘴角上扬。
她也戴上手套，蹲下来，帮忙给段离离那个雪团上扬雪。
“哎呀卧槽！”
段文森夸张的喊声就在身后不远，苏熠和段离离停下动作回头。
他被沈彻和顾元叙拎着手脚，高高扔起丢进雪堆里，溅起的雪沫扬得老高。
段离离扑哧一声乐出来，苏熠也忍不住无声笑起来，左侧嘴角旁一个米粒儿大小的笑涡隐现。
下一个被扔进去的，是刚才在一旁捂着肚子笑的林亦。刚要爬出来的段文森哎呦一声，又被林亦砸进去，两人滚作一团，笑骂着往出爬。
沈彻和顾元叙对视一眼，几秒后又同时错开视线。
无声中意见达成统一，他俩就不自相残杀了
顾元叙几步跑过来，停下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脚尖在地上一踢，雪花被溅起好高，扬到两个姑娘脸上身上，连发丝上都沾了些雪沫。
“哎哟！不好意思！脚底滑了一下！”他嘴上说着抱歉，笑容却越发肆意，显见就是故意的。
段离离撅起嘴，抓起一把雪追着往他脸上抹。
顾元叙哈哈笑着，倒退着躲闪。他手上力道有分寸，即推着段离离的胳膊让她够不到，又不会弄疼她。
许是被他们两人的笑闹声感染，刚爬出来的林亦和段文森也扑过来，开始抓着雪团朝这边仍。
沈彻就站在苏熠旁边，侧身替她挡了一下，雪在他肩上绽放开来，黑色羽绒服上留下一团白点。
苏熠赶紧站起来跑出好远，一抬头发现沈彻正神色莫名地瞧着她。
她心里莫名，想了想，扬起嘴角说了句：“加油。”
沈彻挑挑眉，看出她果真是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意思了。
想置身事外？
不存在的！
沈彻抓了一把雪，团起来，用力扔过去。雪团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正中欲跑的苏熠小腿上。
沈彻这才勾唇笑起来。
雪地里眉目含笑的少年容貌极盛，神采间俱是青春的恣意、张扬。
“哎哟哟！沈彻真不要脸，欺负小姑娘！”林亦怪笑着跑过来，窜起老高，跳到沈彻背上。搂着他的脖子故作凶狠样，嘴角的笑却兜也兜不住：“敢欺负我熠姐！看我取你狗命！”
段文森选择去帮自己妹妹，跑过去死死搂住顾元叙，抬脚绊他腿弯。
顾元叙也用尽全力反抗，两人摔打着都倒在地上，还不忘往对方脸上身上扬雪。
段离离怕被两人误伤，赶紧跑到苏熠旁边，两人一起远远站着瞧热闹。
沈彻长得高，16岁就已经过一米八了。林亦也不矮，只比他矮了三四厘米的样子，但是力气不敌他。被沈彻扯着胳膊，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
段离离捂着嘴，眉眼弯弯地小声说：“哎，彻哥这一下太帅了！果然，人帅干什么都好看！”
北方的冬天，寒风刺骨，零下二十几度。两个女生冷得直跺脚，捂着被风吹的冰凉的脸颊看热闹。
四个少年却是疯闹出了一身的汗。
许是被他们欢乐的气氛感染，班里很多男同学也跑过来凑热闹，打雪仗、摔跤，闹成一团。
女生们也慢慢围过来，半边脸缩在围巾里御寒，还不忘喊着加油。操场上一时笑闹声不断，引得其他班级正在上课的同学纷纷趴窗往外瞧，满脸艳羡。
9月入学以来，高一1班第一次如此和谐相处，第一次这么像一个整体。
办公室窗边，胡老师端着保温杯往下看，胖胖的脸上堆满笑容。
最好的年纪、最挚诚的心，哪会有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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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下课，体育老师回来组织集合。
此时，操场边已是满地狼藉。
衣服、围巾、帽子飞得到处都是，男生们的衣服几乎都沾着雪，头发上连汗水带雪水，有的甚至还滴着水。
就连场边瞧热闹的女生们都不能幸免，不少都被飞来的雪团误伤。
老师吹第二遍哨子，同学们才意犹未尽地往操场中央走。
林亦和段文森勾肩搭背走在前面，顾元叙落后两步，拿纸巾擦着额头的汗，不经意转头发现走在旁边的人是段离离，想了想问：“刚才没弄疼你吧？”
段离离低头把玩自己的小手套，笑着摇摇头。“没有！哪有那么娇气呀！”
她从小身体弱、又爱哭，他们几个就总是格外护着她。
但其实，她早就长大了，不那么爱哭了的．．．．．．
苏熠从操场角落的公共卫生间跑出来时，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地方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沈彻还站在原地。
他们学校冬天只要求在教室内时穿校服衬衫，并不要求穿校服外套。
沈彻此时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上，鼻子以下都埋在领子里，只漏出半边高挺的鼻梁，和目光灼灼的双眼。
他双手插在衣兜，静静站着等她走近，才抬起头，露出嘴唇和下巴。
“这么慢，都集合了！”
“哦。”苏熠应了一声，脚步不停。
走两步，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才停下脚步转头问：“怎么不走？”
沈彻的刘海被汗水浸湿，湿哒哒贴在前额，他抬手随意抹了一把。
“我今天．．．．．．”沈彻切断话头，脚步轻慢地走过来，歪着头看着她，眼神若有所思。“想教你一件事情．．．．．．”
教她？
苏熠眼神淡淡的，“嗯”了一声，等待他的下文。
沈彻又往前迈了小半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微俯下身、语调轻慢一字字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苏熠：“？”
沈彻右侧嘴角忽然向上一勾，抄在衣兜里的双手拿出来，动作迅速地横抱起她，往操场边疾走两步。
“哎！！”
苏熠淡淡的目光总算有了些波动，惊疑地小声惊呼着，还没来得及挣扎，整个人就被高高抛起。
细碎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乌黑的发丝在空中滑出一道弧线。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砸进松软的雪堆里。冰凉松软的雪瞬间将她包裹住，她半躺在里面，紧张得闭紧双眼。
如她所想，极冷。
睁开眼，沈彻的脸就在上方，修长的手摊开在她眼前。
苏熠几乎没有迟疑，立即伸出手，握住他的。
被沈彻拉出来后，她拍拍头顶上的雪，歪着头看沈彻。“再来一次！”
沈彻一怔：“什么？”
苏熠扬起脸，清浅一笑。“刚才那样，再来一次！”
“呵！”
沈彻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听话地重复刚才的动作，再次将人扔出去。
苏熠这次没有闭着眼睛。
她的视线随着身子上移：看到一碧如洗的天空被放大；看到冬日里笼着一层光晕的太阳；看到莹白的雪花飞溅而起，又慢慢落下，细碎地洒在她的头上、脸上．．．．．．
原来，刚才段文森和林亦被扔进来时，是这样的触觉和感受．．．．．．
似乎，比起在远处看热闹，感同身受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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