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代价
温庭湛短暂的醒来只是因为察觉到了身体的移动和周围气息的变化，等确认了是琴酒带着他进入安全屋后，方才还出声调侃的男人早就又迷迷瞪瞪地昏睡了过去。
“混蛋！白痴！蠢货！”把人在主卧的床上好好安顿下来，自己处理着伤势的黑泽阵少见地咬牙切齿，还不算太成熟的小狼崽子一边忍痛翻找着不知放哪儿了的医药箱，一边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着，“就这样的破身子也敢来救我，也不怕连带着我一起死在海里！”
双氧水冲洗，挑出破碎的弹片和杂物，缝针，包扎，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蔓延，可年轻的topkiller愣是一声痛呼都没有，仅靠自己就稳稳地处置完了身上所有的伤势。
接下来，是身后这个失去神志、对他完全不设防的傻子。
已经换上了干燥衣物的琴酒任劳任怨地扒掉了男人身上被海水混合着血污浸透的长款风衣、留下了弹孔和灼烧痕迹的紧身内衣，然后就对着那具遍布伤痕的躯体愣住了。
长年累月的人体实验在他的监护人身上烙印下了堪称可怖的缝合痕迹，再加上组织任务时留下的枪伤，这些层层叠叠、新新旧旧的疤痕几乎要压得琴酒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代价吗？
刚才包扎自己的伤口时，分明都还没有这么难受的。
“唔，冷。”男人无意识地低低□□了声，琴酒难得细心地掩上了门，替对方拽了拽被子。
沾了双氧水的棉花摁上左肩的创口，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新鲜痛意终于让人从昏迷中惊醒过来，那双深邃的黑眸睁开，他伸手，接过了男孩手中微颤的双氧水瓶：“好了，阿阵。”
“还挺细心的嘛，不过，你果然还是出去比较好，”温庭湛从床上半坐起身来，原本松松垮垮搭在胸膛上的被子滑落在胸腹间，他用空闲的左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银发，温柔而不失力道地把人转向了门，“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别真吓到你了。”
啊，被扫地出门了呢。
乖巧地替人掩上了门，又呆呆地站了会儿，除了稍显粗重的呼吸并没有其他的异响，琴酒终于放心地拽过被丢在沙发上的、脏了的风衣——
他总算有时间好好查看今天为了以防万一、才刚伪装好、别在风衣上充当胸针的监视器了。
监视器连上电脑，温庭湛还在处理伤势，琴酒则已经开始通过录下的视频来分析这次意外的成因、以求下次避开了，今天屋里的两个人大概是谁也没心思吃午饭的。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监视器是温庭湛拿给他的，只不过因为伪装成胸针的原因，它的拍摄范围还是受到了限制，比起大环境拍摄，大概更像是琴酒视角的任务录像。
最开始的枪声和火光都没有问题，那是他们出任务时的场景，毕竟，这次的任务对象有涉|黑经历，也算是比较棘手的种类，朗姆那边的人提前布置了炸|弹无可厚非。
有问题的是任务结束后，他低下头收拾枪械时，一个基层成员的动作——
明显浑身颤抖怕得要死的男人向右一步，恰恰好踩到了预先埋设好的炸|药的引|爆|器。
炸|弹起爆火光乍起，那个踩到了引|爆|器的蠢货当场尸骨无存，但离得较近的他同样受到了波及，紧接着就是掩在爆炸声响下，穿越火光而来的狙|击子弹。
琴酒按下了暂停，大概比划了下当时场景中每个人的站位，所以：“是草莓代基里？”
“这不是挺聪明的嘛，”琴酒抬头，发现他的监护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对上他的目光，男人笑眯眯地抿了口杯中的茶水，“怎么蠢到会被同期弄下去呢？”
“温庭湛！”感受到了嘲讽的小狼崽子瞬间炸毛，□□一秒上膛，“你再说一遍？”
“呦呦呦，小家伙脾气还挺大，才到这儿就炸毛啦？”即便直面枪口，抱着被子的男人也笑吟吟地没有半点紧张感，“那你后面不得被莫吉托和草莓代基里一起气死。”
“啧，”琴酒黑着脸把枪重重地放回桌上，“差点把自己作死的傻子不配说我。”
虽然他没看完视频，这个视频里大概也没有显示，但看看视频的市场就知道，短短半天的准备时间，从他发出信号到对方从海水中找到他、救他出水，仅仅耗费了十几分钟。
为了让他避开ptsd，这个自己都有着ptsd的傻子不知道耗了多少心力，直接对上了朗姆甚至boss手下的直系高层先不说，这么多天的伤势修养基本上可以算是废了。
“行了，”温庭湛把杯口盖上拧紧，又伸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啧，其他的不说，这头银发的手感是真的好，“我下午得出去一趟，你的午饭自己解决，最近就别接任务了，嗯？”
“出去一趟？”琴酒的目光在自家监护人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孔、新换的风衣、背上的吉他包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他色泽浅淡的嘴唇上，“那位给你发任务了？”
“嗯哼，”已经把自己顽劣本性暴露了个一干二净的男人转着车钥匙微微颔首，对他的猜测予以肯定，“嘛，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喽啰，我们阿阵就不要担心啦~”
“毕竟之前是我违规了哦，所以那位想我付出些代价也是应当的吧？”
“你……”听着对方轻松得像是出去春游的语气，随意扫了眼手机，琴酒捏着鼠标的手紧了紧，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好像是在打消什么想法，“算了，能安全回来的吧？”
“啊，当然可以，不过那大概是明天中午的事了，”恶劣的大人转动着大门把手，还不忘向他飞来一个wink，“根据我们的规则，阿阵不要忘记帮我留一份午饭哦~”
屋外的人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远去，琴酒静静地坐着，听着对方发动了汽车、离开，过了好一会儿，在确认对方不会去而复返后，他才僵硬地，把手机的滑盖重又一寸一寸地推开。
熄灭的屏幕亮起，莹莹的绿光搭在琴酒脸上，墨绿色的瞳孔映出了任务的真实情况——
任务内容倒是很详细，大意就是，当日晚间，某个经过确认的地点会有场级别不低的武器交易，发起交易的双方都是与组织敌对的纯正黑方，而组织需要任务的接取者击毙在场交易的所有人，负责收尾的底层成员会清扫痕迹并收集双方交易的那批武器。
这就是他家监护人口中所谓的“出去一趟”、“不值一提的小喽啰”？
红色字体，组织内部的最高任务等级，但被接取后，任务下方显示能调用的资源等级却是最低的黑色，完全由接取者自理。
要知道，能引起那位注意、甚至亲自发布任务的武器交易，绝对是对黑衣组织而言都极其重要的存在，更不用说是对相对体量较小、处于弱势的交易双方了。
这样重要的武器交易哪怕是相对较小的黑方组织，这样重要的武器交易现场，就算没有在现场周围的高位布置狙|击|手，也一定会有相应的人员进行布防。
而那批底层成员由基地派出，算是炮灰，自然不属于任何一人的手下，根本不可能参与进杀伤对手的任务里，更不用说是帮着找出可能存在的布防者甚至狙击手了。
那本该是至少三个代号成员共同负责的任务，主力、狙|击和信息。
可他的监护人出门的时候孤身一人，只背了杆狙|击|枪，既没有能领取的火力资源作保障，也没有可靠的情报提供当后盾，甚至连和旁人汇合的意思都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对峙的枪伤、入水救人时受的凉、半跪在地上意识模糊时吐出的鲜血，他的监护人才从突发性的昏迷中缓过神来，连修养的时间都不给，就让人去做高难度的任务。
五年断断续续的修养都不见好的身体怎么可能轻松支撑起这种强度的消耗？
“呵，”手机的屏幕亮了又灭，男孩长长久久地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角忽然浮现出一个扭曲中带着点疯狂的笑来，“所以这就是代价么？”
什么啊，原来平日里表现得无所不能的监护人也只是个自身难保的蠢货，违逆那位也会付出对应的代价，只不过这个代价，不是由违逆的起因来付出而已。
谁要他自作主张来救他了？
那个人不知道多少次险死还生才混到了现在的位置，难道为了个才养了五年的崽子，就能随意冒险了？
看到谁出事都会去帮的善良的傻子！
这种人、这种人是怎么在满是白眼狼和背叛者的黑衣组织里活到现在的啊？
而且，颤抖的手移向鼠标，任务栏上放大的日期清晰地显示在他面前，而且，他的傻子监护人是不是忘记了，过了今天，他黑泽阵就成年了，就再也不是他的被监护者了啊？
一滴温热的液体打在手背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刚才还纹丝不动的琴酒忽然把脸埋进掌心里，被带落的鼠标砸在地上的声响掩住了一声长长的抽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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