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情愫情签
重归胭脂坊七日。
我长得丑，没甚才艺，便做个粗使丫头，端茶倒水，打扫洗刷。
坊里姑娘较之前翠云阁时，早已换了一批。唯一的故人倒是花魁胭脂。
……
这日清晨，姑娘们都歇下，我敲敲酸疼的肩颈，爬上阁楼，撑开窗户，望都城内雾气蒙蒙，万籁俱寂。
何时我也患上了楼主那阁楼看景的毛病？
我拢拢身上布衣，直觉手脚发凉，眼睛却怎么都移不开那翻涌的雾气。
我有些想楼主了，更想楼主那条温暖的大氅。
…………
不知什么时候，我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街上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街头巷尾小贩吆喝声，对家酒楼说书先生又开始讲书，叫好声能传到我这儿来。
我顺着酒楼往上看，却见着二楼临窗座上，一身锦袍的楼主捧一茶碗，茶盖一下下刮茶沫。
楼主对坐是个武人，大马金刀的，一口下去两大海碗酒，正和楼主聊着什么。
楼主似是有些心不在焉，一双眼睛钉在街道上，眼都不眨一下。
我趴窗沿就这么望着楼主。
楼主确是长得俊俏，不言不语像尊玉人像似的，看淡世事，薄情寡义。却在一双眼一瞬不瞬望着你时，显得眉目温柔。
如同现下这般…………？
那双眼抓住了我的偷窥，我吓得啪地一声关上窗，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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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我又趴窗沿望酒楼二层临窗处。
那处坐的不是楼主，倒是位青衣书生了，我所幸打量起书生来。
长得也算清秀，不及楼主耐看；说话摇头晃脑，一看便知，迂腐至极，不知变通；那卖唱女都唱了许久，也不见打赏，不如楼主慷慨，楼主出门但见乞丐卖艺者，都会给上几枚铜钱，或是楼里多出的饭菜，皆送予流浪乞儿……
我这厢自顾自的数落青衣书生的不是，酒楼那厢书生却是起身携友人走了。
莫不是我怨念太强？
不及我细想，便见一锦袍男子施施然坐上那临窗座位，一抬眼又是将我捉得准确无误。
我忙躲到墙后，不停吸气，两手覆在脸上，待脸不再烫人，才又悄悄摸回窗沿。
酒楼里，楼主正捧着茶碗垂眸望街上行人车马。
我便放了胆地望他。
如此几旬，我也曾想过，他可是为我而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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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至，春入都城。
我忽而想起，冬末时候楼主说，都城南山有百花开尽，山腰有寺庙，可祈福求愿……
便挑着老鸨，带上全坊姑娘前去踏青。
……
南山多桃树，春来花开满山，将这素来冷清的南山，点缀得如同略施粉黛的绝世美人。
我坐青石上，望姑娘们团在祈愿树下写挂签。嘻笑打闹间，褪却满身风尘，似群不谙世事的孩子。
胭脂也坐上青石，同看那祈愿树随风落花：“你不去祈愿吗？”
“你也没有。”
胭脂轻笑道：“我只一愿，前些年，便来祈求过了。”
“灵验了？”
“不知……”胭脂垂头轻声自语，“也不知，此方神明管不管得北漠……”
我复回头望树下闹做一团的姑娘们。
竟想到多年前的坚州，哭嚎遍野，尸臭熏天；想到隹城焚城之日，黑烟冲天，母亲带我一遍遍念佛经；想到初入都城，被捕入狱，父亲道“不负皇恩”；想到翠云引我望，父母血洒午门，道“再无如梦”………
胭脂起身道：“你看，那么些人来还愿……不若诚心祈求，兴许，便成了呢。”
我待祈愿树下人散了，才跑过去，从僧人手中取了挂签，墨笔。
抖着指尖写下一行字，避开僧人的手，寻了处偏僻的枝头挂上。
签上红色流苏随风飘荡，我双手合十，心中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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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七，乞巧节，都城热闹非凡。
我照常在坊里端茶续水，忙得团团转。
过大堂时，不经意间瞥见，一白衣公子手描折扇倚在一旁，十分之眼熟。
还未细看却被唤去倒水，那白衣公子便与老鸨领来的胭脂上楼了。
………
半晌，胭脂一甩袖子匆匆奔下楼，面上似哭又像笑的。
我奇怪得很，胭脂一向端淑有礼，要说世间有谁能将她气得拂袖而去，唯有我那半吊子师父，翠云了。
楼上便炸开一声吼：“老鸨！！！”
忙抬头望去，见那白衣公子吼完，复将折扇遮住半张脸。
我见着了那公子的脸，折扇上的画……
竟真是翠云。
…………
第二日，胭脂坊牌匾摘了，因着花魁胭脂被位公子赎身了。
再几日后，一块新匾架上门梁，上书：如梦轩。
匾上三个字龙飞凤舞，像极了楼主算账本上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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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了一日假，再去那南山寺庙还愿。
却是在祈愿树下找遍了，都未找着写的挂签。
问守树僧人，僧人答：“那幅挂签，施主走不久，便被一男子取走，他自称，是施主你的夫君。”
…………
我回至如梦轩阁楼，开窗望向对家酒楼二层临窗处。
见楼主依旧不疾不徐喝着茶，忽的一抬眼，与我对个正着。
我不躲不闪，只盯着他。
他垂眸手抵唇边，似咳了几声，便偏过头去，专心听曲儿。
我伏在窗头，如之前伏在他膝头。闭眼一遍遍回忆写在挂签上的祈愿，竟也感到丝丝暖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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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青楼从翠云阁到胭脂坊，俱是花魁之命。那这如梦轩，是说哪位姑娘？”
“听说，这匾是人送的，为的是楼里一位长得极美的姑娘，那姑娘叫如梦。”
“当真，我怎么没听说过？”
“说是如梦姑娘生得仙女似的，从不轻易见人，哪怕你有再多银子，那也不好使！”
“那倒是越发让人想见见这奇女子了。”
——便叫世人皆知，有一女子，其名“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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