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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古人


  一盘鱼香肉丝、一碟炒青菜,两大碗白饭。

  “哼,今晚算我请你吃饭,我也对你仁至义尽了,明天,你不许再跟着我了。”

  他瞪我一眼:“御膳就两个菜?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这么脏?”

  我怒道:“爱吃吃,不吃算了,还想充皇帝大爷啊,哼。”

  御膳!现在街上倒有各种“御膳宫”、“御膳房”酒楼,有钱你去吃嘛,哼!

  我自顾端起饭碗,曹丕见我吃得似乎很香的样子,自己也早已饥肠辘辘,只好端碗,吃了几口就皱起眉头来。这几样菜肴都是油腻腻的,一点滋味也没有。

  小旅馆的电视信号极不好,只能收到CCTV,我打开,是重播的新闻联播。

  曹丕惊讶地看着电视里面画面闪动,一个一个的小人儿在里面真切地跳动,惊异道:“这又是什么妖物?”

  “电视机”。

  我盯着电视,自己离开一年多,也有些落伍了,这些天得赶紧看报纸看新闻。

  新闻结束了,我又调到另外一个台,却是一个古装剧。皇帝看着里面花花绿绿的人影,其中一幕正是皇帝出场。

  “这是什么朝代,什么皇帝?”

  “唐太宗,贞观之治!”

  “唐太宗?朕知道,他不是已经死了么?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朕看过他的画像,这不是唐太宗,有人谋逆冒充他……”

  谋逆、谋逆,一天到晚只晓得提防别人,谁谋逆篡权啊,无聊!

  我跟他解释不清楚,干脆不理睬他。

  他越发惊疑,蹲下捉住我的手:“妙莲,你快给朕讲讲,这里怎么这么古怪啊……会不会有危险?”

  我干脆关了电视,回过头,“你要说,‘请你给我讲讲’,而不是‘你给朕讲讲’!记住……”

  “好!你给‘我’讲讲!”他干脆道,“……现在是什么朝代?皇帝是谁?年号是?”

  “你已经来到了一千多年后的21世纪了!现在是公元2007年,你脚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土地上。当今的皇帝嘛——没有皇帝了!现在一国的最大官称为****或者元首,由选举产生,每人的任期一般是5-10年,并非你们那种父传字,子传孙子。现在的元首,网友们称他涛哥或者涛涛,*****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宰相,网友们称他为宝宝……他们的政绩可比你好不知多少倍!现在是太平盛世,国泰民安。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在大街上,没有人会来杀你的……”

  他简直一个字也听不明白。

  我讲了半天是对牛弹琴,沮丧道:“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慌忙道:“你想干什么?你这个色狼……”

  他冷哼一声:“妙莲——我,你也太小瞧朕——嗯,小瞧我了!我从不强迫女人,以前是误以为你是冯妙莲,我喜欢妙莲,妙莲也喜欢我,所以才会那样!既然你是陌生人,我又何必理睬你?我从来不缺少女人,什么样的女人都不缺。不要以为我会好希罕你……”

  “嘿嘿,那是因为你是皇帝,你有至高无上的权利,能够带给我们荣华富贵。现在,你一无所有了,你试试又有几个女人会看上你?”

  他一时咽住,松开我的手。

  我转身就走。

  “妙莲……我,你就这样不管我了?我来到你的老家,至少算你的客人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客人?如果伽叶没有死,那也勉强可以答应。可是,伽叶——

  唉,伽叶!

  一千多年前的情人!

  为什么不是伽叶跟着自己来到了现代?

  我长叹一声,甩开他的手,砰地一声关门走了!

  这一夜,辗转反侧,伽叶的死,如在眼前。

  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锥心刺疼,而是淡淡的酸楚,仿佛隔了千年,已经变成了轻轻薄薄的朝雾。

  手机充了电后居然还能用,诺基亚的样式已经十分过时了。打开,许多短信息,都是当初接下的几个策划催方案的,还有一些问候,是少数的几个朋友同学。看看日期,都是自己“失踪”前的一两个月,后来,就没有信息了。

  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了,朋友也少,所以,失踪了一年多,也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我微喟,人如尘埃啊,可有可无。

  这样折腾到天亮,很早我就起床,梳洗完毕,轻轻推开门,看隔壁曹丕的房间,门还关着。

  我停下,看了一眼,还是决然悄悄走下楼梯,叫醒柜台小姐结帐走人。

  走出旅馆的大门,再走几步,我停下,回头。

  曹丕站在身后,他眼里又愤怒又惊惶:“你真是个无情的女人!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他穿的还是那身龙袍,他昨夜也是一夜未眠,一直悄悄摸摸地在我和自己的门口徘徊。一个人置身如此怪异的地方,饶是他曾经经历大的战争,自认胆大包天,也觉得惴惴不安,那是对异世界的陌生与惶恐。他需要一个熟人在自己身边,可是,唯一的一个熟人——却丝毫也不理睬自己。

  他很想闯进去,但是又怕遭我嘲笑,只好强行忍耐。他早已猜测出那个女人会抛下自己离开,他早就在门口隐匿着,原来,果不出自己所料,我真的悄悄溜了!

  我哼了一声,未必然自己还把他带回去养着?他既无身份证又无户口簿,三无人员,外带文盲,找不到工作,办什么事情都艰难,在这里怎么生活?难道自己要养他一辈子哇?

  他怒道:“你至少应该先帮我找到回家的路!”

  “你自己不晓得找啊……”

  “我,我……我找了许久,根本找不到……”

  “你不是天子嘛?受天之命,有天护你,你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又何必求我?”

  他气结,嘴巴一张一翕,双眼要冒出火来。

  “这一年多以来,这里开发了许多宾馆旅游场地,整个一片都被施工铲平了,我怎么找得到?我总不可能推倒了那些高楼大厦一寸一寸去寻找吧?”

  “有何不可?调动大军……”

  “嘿嘿,到哪里去调军?你是高官还是军区司令?调动丐帮还是警察?”

  他怔住,一分一分地明白过来——

  自己在这里再也不是皇帝了!

  只是一个手无寸铁、身无分文、茫然无头绪的普通男人!

  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家了。你不许跟着我。”

  我转身就走,越走越快。

  走出老远,我回头,只见他紧紧跟着自己,满脸茫然,却是不屈不挠。

  清晨的小街边已经有了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无不好奇地看着他,以为是什么剧组的演员,怎么会跑到这样的穷乡僻壤来拍戏?这里的景点又没弄好。

  曹丕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流穿梭,心里更是慌乱: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好在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奇怪地打量自己,眼里并无恶意和凶光,有时还笑嘻嘻地指指点点。

  这样的感觉更不好受,像是某种猴子或者老虎被关进了御花园,很多人在参观一般。他愤怒、惊疑、不安、茫然……更是只好不屈不挠地跟着我,跟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认识的人。不知为什么,尽管我背叛自己在先,又那样凶巴巴的,他走在我身边,还是微微觉得心安,仿佛自己一离开了我,就会立刻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见他始终警惕地跟着自己,甩也甩不脱。我想骂他几句,却见他在众人嘻笑的目光下,脆弱惶然,仿佛一只快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我见他始终警惕地跟着自己,甩也甩不脱。我想骂他几句,却见他在众人嘻笑的目光下,脆弱惶然,仿佛一只快被主人丢弃的小狗。

  路边有几个小地摊,卖的衣服都是针对工地上的民工的。

  我暗叹一声,蹲在地上,随便挑了一件5元钱的文化衫、一条15元的短裤,又买了双30元的劣质球鞋。我想起自己还得坐火车回家,离开一年多,事情也没得做了,收入也没了,再不节省,饭钱也没有了。

  我拎了这些东西又往回走,并不招呼他,笃定他会跟着自己。

  “我,你去哪里?”

  我不回答,只顾往旅店的方向走,进去,柜台小姐还在假寐,睁眼又看见那个穿龙袍的“明星”,好奇地只顾看。

  我道:“我掉了一点东西在房间里,要回去找找……”

  “好的好的。”

  房间的门还没锁上,我推他进去

  我将买的衣物丢在床上,“曹丕,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换这个……”

  “干吗要换?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这么奇怪?”

  “叫你换你就换!”我凑过去,低声道,“你看看,一路上谁穿成你这样?你不换,别人会抢劫你的……”

  他吓了一跳,“要微服私访?”

  我又好气又好笑,瞪眼道:“叫你换你就换!废话那么多!”

  不一会儿,他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印了个大肚娃娃的文化衫又穿反了。

  我瞪他一眼,接过他的龙袍装在一个塑料大袋子里:“你快进去再换过来”。

  他只好又进去重新换了衣服,这次,终于将图案穿在了胸前。他汹汹的表情,肚子上却有个很丑的娃娃,两相对照,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他呆站在我面前,目光转动,全是不安,看着自己的胳膊全在外面,裤子也是半截,又穿一双球鞋,骇然道:“不行,太伤风败俗了,身子都没遮严……”

  “嘿嘿,你也看到了,外面的路人都是这么穿的。”

  他怒道:“这是什么世道?人们咋这么淫荡?”

  拜托,大哥,穿个短衣服就叫淫荡啊?你们那时代那么多***男的都逛妓院,娶N多老婆,岂不是更淫荡,最淫荡?

  我心里暗骂又暗自惭愧,其实,这个时代,也N多男人找小姐,***哪怕过了一千多年,人类似乎还是没多大进步,进步的只是一些机械和技术而已,心灵层面、礼仪道德上的东西,甚至在退步。

  他瞪圆了眼睛,我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哼,你再不服气,把衣服脱下来还我,你穿你的龙袍……”

  他看我一副要伸手来脱自己衣服的模样,赶紧退后几步,天气多热啊,路人的目光多奇怪啊,唉,还是穿这个奇怪的撇衣服好了!入乡随俗嘛,也顾不得淫荡不淫荡了!

  我看看他穿这样一身廉价的衣服,倒身板伸展,人模狗样的,加上个子高高起码185公分以上,眼睛细长细长很阴险邪气的样子,看起来,居然还真的有几分姿色。

  我看看他的长发,很是碍眼,忽然拿起旅行包里的一把小剪刀:“喂,你蹲下。”

  “干吗?”

  “叫你蹲下你就蹲下。”

  他蹲下,我手起刀落,刷刷几下,他的长发就掉在地上。

  他跳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你你,居然剪我头发……”

  我不屑道:“我们这里,男人没这么长头发的,哼,你留着长头发扮酷啊?”

  唉,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龙困浅滩遭虾戏啊!

  他怒瞪着我,头发东一块西一块被剪得狗啃过似的,还有几缕乱七八糟地垂在耳边,倒像个女人似的。

  我连看几眼,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

  他原本愤怒不已,可是,看得我如此大笑,那是第一次见我笑得这样毫无顾忌。心里的愤怒忽然淡了下去,摸摸头发,瞪我:“你还不走?”

  “哼,当然要走了。我回家了,你不许跟着我。”前面,是踏上去最近的火车站的公车,满满的人挤在门口。

  我冲过去,曹丕也顶了乱七八糟的头发追了上去,惶惑地看着那飞速驶来的呜呜的公车。这一路上,他已经看见许多公车、轿车、自行车,悄悄问冯丰,冯丰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改良的马车”而已。

  可是,马车能跑这么快?而且,街上没有一匹马呀!

  人太多,我背了大包,被挤得一个趔蹴。

  忽然被一双大手扶住,曹丕伸手拿过我的包包,自己轻轻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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