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决堤
曹霖曹礼一来，绫儿的笑意就不减，几次想下来寻着曹霖离开的方向跟去。
方才说到华歆，我也便想起一些事来，一面牵着绫儿在一块清净些的地方做游戏。
她现在正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年纪，咿咿呀呀有时还发音不清，但是几次过后就学会了。
“最近宫中可有什么其他事发生？”我问小李子。
他忙要答我便止住他的话：“除了郭嬛的事。”
小李子思索了一下说：“近些日子倒没什么新鲜事儿，奴才见陛下的时候也少，不知最近在忙些什么，可能是皇子们都大了，与华先生参谋着皇子们的前程吧……”
我昵了小李子一眼。
他忽地又想起什么来，又说：
“德衡先生最近不在宫中。”
我又昵了他一眼，小李子才说到正题：“太医令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秘方，六姑娘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她也已送出宫去了。”
“德衡送的？”方才他说德衡不在宫中。
小李子思索了一下，有些没把握地说道：“应该是的。”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略微感到欣慰。
看来曹操当初扶曹节上位，果然是有两把刷子，能当皇后，果然都是聪明人。伏寿也是……但……
她们终究遇上了曹丕这么个对手，败了……
转念一想我这境地也不容乐观，郭嬛的事一过，只怕曹丕又要赶鸭子上架地忙立后了……
想当皇后的大有人在，可是为何曹丕非要盯着我不放？怕我逃出宫？可我目前没这打算啊，我看他是在逼我才对……
绫儿在怀里玩儿累了，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压得我胳膊有些麻了。
她的睫毛长长的，嘟着小嘴，时不时挠挠脑袋蹬脚，睡觉的模样无忧无虑，舒适得让人羡慕。
也不知在亭子里坐了多久，我竟也在亭子里睡着了。
醒来时我已在自己宫中，身上盖着件厚厚的玄黑色毛呢披肩，绫儿不在身边，巧儿正映着烛光，在屏风前整理着一件艳丽的衣裳。
她见我醒来，手里依然忙碌着，笑眯眯道：“夫人醒了啊，口渴吗？巧儿这就去倒壶茶水！”
我忙叫住她，指了指那衣裳，又指了指自己，问：“绫儿呢？”
巧儿这才一拍脑门儿忙道：“差点儿忘了！公主被小李子送回公主殿中了，您是陛下送回来的，当时巧儿正拿着做好的新衣过来……”说着说着，巧儿突然停止忙碌，溜到我跟前来，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宣黑色披肩，神色变得八卦。
“咦，夫人……陛下可是让小李子抱公主回去的，您可是陛下亲自抱回来的！”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把衣服直直甩给她，大步流星到桌前倒水喝，悠悠然道：“你那不是废话！难不成让小李子抱我吗？”
“可是陛下也可以宣宫……”
我刻意打断巧儿的话，摆摆手道：“好了别说了，明日就是郭姑娘的好日子了吧，那就是明日我要穿的？”
巧儿被我忽然转变的话题弄得有些愣了，后知后觉地点点头，一面把曹丕的披肩挂好，一面又回屏风前继续整理那件艳丽的衣裳。
那衣裳素纱中单，领口袖口皆以红，蔽膝裙为暗红压百褶，又挑了大红的外衣，领袖文以翠翟五采重行十二，佩以随意色的朱缘之清缘革带，白玉玄组绶，撒金红的鞋袜另加金铃，胸前交叠镶钳大颗大颗的珍珠，华贵万分。
“对了，陛下今日还赐了金丝攒东珠凤钗，两支是金丝络，两支是步步生莲的簪珥步摇，夜明珠耳铛。说是近日来夫人照顾小公主辛苦了！……”
忽地巧儿低声，瞅了瞅四周一本正经道：“我听说啊……这些东西华贵异常，只有皇后才能享有，看来陛下是……”
“巧儿！把那衣服收起来……”我扫了一眼巧儿从梳妆台拿来的首饰，语气渐渐沉下来。
巧儿脸色大变地忙问：“夫人！为什么啊！这么个好机会为何要放弃！”
我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走到窗边去开窗，伏在窗边仰起头畅快地呼吸新鲜空气，夜风舒畅，却还是让我不禁冷得耸了耸肩。
巧儿又气又急，我却伸了个懒腰，眺望窗外那一抹朦胧的夜色，肚子有些反应，回头笑道：“天色也不早了！巧儿你饿了吗？”
“夫人！”
我随手关了窗，大步过去拉走巧儿。
“还是那句话，郭嬛成没成贵嫔是一回事，我当没当上皇后又是另一回事，总之都是还没成的事儿，你就别……”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我话到嘴边觉得不对，忙催着巧儿去喊阿碧和小李子。
“吃了那么几年宫廷膳食，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凤氏火锅的厉害！”
初入膳房时，掌事姑姑还在呵斥着手下太监宫女动作麻利些，见到我来是又惊又怕，谄媚地语气一下子软了不少。
“宓夫人啊，是不是等急了？奴婢监管不周，没听李公公传唤这手下人也不知做晚膳！这才耽搁……”
她欠着身子怯怯地打量了我一番，见我面无怒色，这才忙着上前讨好似地介绍今夜的晚膳。
待我一挥袖示意他们退下，众人皆是又惊又怕地忙跪了一地。
想来是以为我觉得他们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才赶走他们，条件反射地产生了危机感和恐惧感。
于是我拿出夫人的姿态不紧不慢地多说了句：
“明日便是郭夫人的大日子，我倒没什么好送的礼，想着做道家乡菜就当贺礼了，你们就先下去吧，晚膳有我就够了！”
“夫人要不奴婢留下来帮你？”
“奴才也留下来……”
……
霎那间厨房人声鼎沸，踊跃积极得吵得我耳朵有点疼，我无奈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退去就好。众人才如释负重地退去。
待人离开，我有些怅然地扫视一眼厨房……
十几年了，厨房，对我来说都是那么
生疏了……
忽地有人在身后拍了下我的肩，我一个机警便反手一个擒拿手，疼得那人哇哇直叫。
“夫人夫人！是我！”阿碧揉着手膀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这才有种做错事的惊觉。
“阿碧？你来干嘛？”我问。
阿碧嘟了嘟嘴似乎觉得委屈，一面走去爽快地挑了个不大不小的盆儿。
“阿倾啊！你都那么久没摸过锅碗瓢盆了，还是我来帮你！你指挥就好，就像当年！”
我微微一怔，表情有些凝滞。阿碧唤了我几声问我想吃什么菜我才回神。
我淡淡地笑道，颇有些恍惚：
“适合春季吃的……春天适合吃一些滋养脾胃的食物。”
“春天可以吃一些红枣、桂圆养血、补脾益气，阿倾这些日子气色不是很好，再多吃新鲜的蔬菜，尤其是植物的嫩芽，比如香椿、豆芽、豆苗和蒜苗，菠菜……”
“阿碧！”我忙唤住她，照这么下去，估计又是一桌满汉全席。
阿碧的表情有些疑惑，弱弱地问了我一句：“怎么了？”
我刻意眯了眯眼笑道：“晚膳嘞，不是养猪啊！”
阿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偷偷把手里一大把蔬菜放回篮子里。然后来帮我生火，炒料，摘菜配菜，煮好汤底。
洛阳不像南方，吃的并不辣，所以就只是放点胡椒粉调个味罢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时，突然听见厨房外有声响，我叫阿碧看着火候，出去一看，吓得厨娘太监嬷嬷都后退到仰了一地。
“你们怎么还没回去？”我问。
掌事姑姑动作麻利，起身拍了拍屁股笑道：“本是打算走的，后来问到香气，这……”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我也会意，阿碧端着锅正要出来，一面叫着我说：“阿倾！一会儿我叫小李子来端菜，你先去吃着涮着，我盯那香椿很久了，也不知凤氏火锅里它是个什么味道，记得给我留点儿啊……”
说着，声音在看到厨娘太监嬷嬷时低了下来，身子轻盈地划过与我交汇一个眼色。
众人惊愣，又一脸疑惑，应该是被阿碧和我的主仆关系深深地震惊。
这时众人的肚子齐刷刷地咕噜噜叫，我才反应过来，这我宫殿里没传唤，他们自然也是没有吃晚饭的。
我思索了一下，又退出几步回去瞥了眼厨房里，摆盘儿的蔬菜各色各样，没有洗摘的青菜还很多，肉蛋奶也都齐全，新进的葡萄也都没吃，便道：
“端一盆儿来，里面装些炭火，上面放个蒸笼拿上殿来，其他人把厨房的菜都洗好涂上酱料，装上盘儿……”
掌事姑姑一脸疑惑不解，我继续道：“对了，葡萄一部分做成汁儿，一部分整颗的，一并端来！所有人一起报道哈……”
众人面色有些惊恐，我忙笑了笑，拍拍掌事姑姑的肩膀道：“放心，是好事！”
交代完厨房的事，我也便回殿中，阿碧教巧儿和小李子已经上手，见我动作慢吞吞还有些嗔怪的意味。
“夫人，您久久未来，我们也就弄好了……”
说着，小李子给我移了喝位置，眼里满是好奇，问我：“夫人真的是奇女子啊！难怪陛下那么宠爱夫人！这俗话说啊，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你这还没吃呢就开始拍马屁！”巧儿摆着筷子，白了小李子一眼。但是小李子不以为然，撇头看阿碧：“没吃但是鼻子不会骗人啊……”
阿碧附和地点了点头。
我正好笑这画面，厨娘太监嬷嬷也都进了殿，请示我那些东西放在那儿。
“巧儿，小李子，去寻张桌子来。”
巧儿和小李子都有点懵。只有阿碧秒懂我的用意，忙补充道：“小李子跟我来吧，后院儿有一张新添置的，我认路。”
巧儿回头看了看我，厨房里那波人有的忍不住瞥了眼桌子上沸腾的汤锅，一面又惶恐不安，端着盘子身子僵硬得笔直。
“我很可怕吗？”我问。
我自嘘是个挺有亲和力的人。
众人皆摇头，但是声音还是略微颤抖：
“明日是郭姑娘册封大典，夫人平日都是十分注意按时用膳，今日颇为奇怪……我们怕……”
“怕什么？”
众人沉默。
巧儿却撅了撅嘴道：“怕你是受刺激了牵连他们呗？”
刺激……难不成他们以为我下厨是为了明天下毒？要不要这么大费周章？生怕不知道是我做的菜？
“你们放心吧！我们夫人心胸宽广，才不会被刺激到呢！”巧儿突然说话，虽然有些酸溜溜的，但我也没在意。
她是局外人，没必要都告诉她。
只是简单安抚了几句说：
“多个朋友总是比多个敌人好的。”
巧儿便有些发怒，但是还是尽量用平和地语气地提醒我：“夫人，你就是太善良。你把她当朋友，她会不把你当敌人？当初檀香可是跟了她六年！六年！”
檀香……
我永远忘不了她当时孤绝的眼神，檀香笑了，凄美地笑着摇头，却没有说任何一句指证郭嬛的话。
那时候我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对错。既然檀香选择了那样，后来人也不必再纠结了。
而重要的是后来人的生存啊！
巧儿这般锋芒毕露，宫中嚼舌根之人必然已传话到郭嬛宫中去，倘若有一天我护不了巧儿周全，郭嬛先将其除之而后快！
郭嬛无非要的是曹丕，与我没有利益冲突。
巧儿不知道，她还要在宫中的日子需要那么久……
她不知道，郭嬛才会是那个掌权的人！所以我的争夺都没有意义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彼此敌意。
待我离去，巧儿也不会像当年的檀香一般任人宰割……
等待阿碧和小李子的时间里有些无聊，巧儿饿得厉害却还是强撑，我便看穿没说穿，赐了每人一杯葡萄汁儿涨涨肚子。
记得以前吃自助餐的时候，我总爱喝杯酸奶，开胃以后这样可以吃回儿本儿来！
不过……
这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火锅的香气扑鼻，隐隐勾起我的乡愁相思，神色有些恍惚。
阿碧和小李子回来后，厨娘太监嬷嬷受宠若惊地围坐了一桌。我和阿碧巧儿小李子一桌，我们涮火锅，他们吃烧烤，果盘儿果汁都齐全。
虽然一开始烧烤上手生疏，火候掌握不好，时而烤糊了，但是经过一两盘食材的牺牲，厨娘们便自己掌握了烧烤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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