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挟持
玄武门。
远远看去，有一白衣披发女子被两侍卫拦住，侍卫进退不得，似有顾虑。
“别想伤我皇儿！滚开！”
皇儿？莫不是曹丕的旧情人？
呵，我就说是私生女吧……
那白衣女子一手半抱着绫儿，一手举着匕首四处划过，绫儿哭闹着，使得她体力不支，身形晃动，步子颠簸不稳，侍卫们一脸心惊胆战，又生怕那女子摔了似的。
曹丕微微皱眉，加快了些步子，然后又一面冷冷向华歆道：“知道怎么做吧。”
华歆惶恐地点了点头，忙小跑着向侍卫那边去，吩咐了几句，侍卫便远远离开，回到宫门口。
“一会儿记得站朕身后，不许上前！”曹丕重重地说道，语气像是命令。
我微微一愣，他却突然停下步子问我，“听到没有？”
他眸子里闪过发怒的焰火，但是旋即被紧蹙的双眉掩没。
我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退出一步，曹丕便变了脸侧身吩咐巧儿，叮嘱她看好我。
我总觉得那女人有问题，于是我暗暗问巧儿：“那女人为什么挟持公主啊？”
巧儿一脸苦瓜相，低声窃窃私语：“我也纳闷儿啊，突然就冒出来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跑来就把公主抱去我都没来得及看清人我就赶紧跑回来禀告了……不过，巧儿也纳闷儿了，公主怎么会在这宫里树敌呢？公主才多大啊？”
巧儿忽然细思极恐地看了看我。
难道……是因为我？
“我不认识什么疯女人啊？”我撇了撇嘴否认，音量没控制好，引得曹丕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走开！走开！莫伤我皇儿！”
那女人声嘶力竭着划动匕首，目眦尽裂：“你害了伏寿还不够，还要来害我的皇儿！”
曹绫哭得越发厉害，几乎昏厥在那女人怀里。华歆急得没法子，只好安稳那人情绪，软声喊道：
“六姑娘你冷静点，我是华歆，现在是在洛阳宫，不是许昌城。”
“六姑娘？”巧儿惊讶发声。
我重重一愣，尖着眼睛去细看那披头散发苍白入灰的气色下的面孔——竟真的是曹节！那位贵人！那位不久前的新皇后！
她怎么这般落魄？为何在洛阳？刘协呢？
我把疑惑的目光转向曹丕，但他却微微眯着眼，站在侧面探究地看着曹节和华歆对话。
曹节还在神志不清地说着些胡话。
“你答应过我的……”
“你怎么能骗我呢？”
“六姑娘！陛下来了！”
“陛下？！”曹节喜上眉梢地转头，在看到曹丕的一瞬耷拉下神色，唤了声：“是大哥啊……”
巧儿颇有些自豪道：
“六姑娘，如今世子是陛下了！”
曹节反复念了几次，声音悠远深长，配上她苍白的面色，到像极了幽灵一般：“陛下……陛下……”
“六姑娘，咱们快些回宫吧，公主就由陛下带回去休息！”
“陛下……陛下……”曹节仍然疯癫地念叨着，忽然黛眉一挑，苍白的面孔狰狞，匕首转向曹丕。
巧儿一惊，赶紧护驾，华歆也连忙挡在曹丕身前。
“大哥……陛下不见了啊……不见了啊……”曹节的语气轻快却有些忧伤，甚至又有些讽刺和疯狂的欣喜。
“大哥，你开不开心啊？陛下不见了啊……”曹节忽然笑了，眼神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笑得令人浑身发颤。
曹丕忽然舒展了眉，拨开巧儿和华歆，向前走了几步，像极了逗小孩儿那样，放软声音笑道：
“六妹，大哥知道陛下不见了，大哥就去找好不好，但是六妹你看你身怀有孕，不能受风，快些回去休息陛下回来了才不会担心啊？”
曹丕话罢，睨了一眼华歆。
华歆无奈感叹，似是有些无颜面对曹丕，暗暗地退到身后。
我见曹节的情绪有些稳定了，忙扯了扯巧儿的衣袖，皱眉瞥了眼曹节手里的匕首，示意她先保护绫儿。
曹丕缓缓靠近曹节，步履稳健，一面安抚曹节的情绪。
曹节手中的匕首有滑脱的倾向，突然间黛眉一竖，往后连退几步，怒目圆睁嘶叫着：“骗子！都是骗子！你们都是想害我的皇儿！害陛下！你们才不会去找陛下！”
“既然找不到陛下，那就让我和皇儿去黄泉下找吧！”
曹节忽然匕首高举，放在自己细长的颈脖，逼出一道醒目的红印子。
曹丕眉眼一抬，上前一把抓住曹节的细手，拧得她手中匕首滑落在地，巧儿趁机抱过她手中的曹绫。
我赶紧上前牵制住她另一只手。
曹节动弹不得，转身便朝我胳膊上咬一口，猩红的血目直直地凝视我，眼角飞出浅浅的泪花，似在祈求和呼叫一般，但是终究还是昏迷过去了。
曹丕顺势接住晕倒的曹节，星眸闪烁地昵了我一眼，闪着幽幽的火光，似半发怒半嗔怪地呵斥道：“不是叫你不要上前来！”
我无辜地看着曹丕，半晌没有说话。
若不是我方才在胳膊上涂了迷香，能任由曹节上嘴？
曹丕抱着曹节忙离去，华歆小碎步跟上。曹丕回头又不忘呵斥巧儿：“快去请太医令看看夫人！别忘了你在宫中是干什么用的！”
巧儿当即就懵了，呆呆地抱着曹绫无辜地扁嘴望着我，仿佛受了什么大委屈。
忽然阿碧跟了上来，见我胳膊上有牙印子，忙鼓起腮帮子吹了吹，满眼都是着急。
我摆了摆手笑道：“没事儿！小伤！哎对了巧儿，陛下方才说的你也别往心里去，用不着请太医令！”
巧儿咬了咬唇，低头也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阿碧在旁边儿可急了：“那疯女人呢？解决了没有？怎么就受伤了啊！”阿碧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继续道：“说什么小伤啊！一二三四五……九个牙印子啊！九个！看看，这血肉模糊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转头就要回宫，冲阿碧巧儿挥了挥手，道：“阿碧别乱用成语，没那么严重！”
呵……九个牙印子有什么，我以前可是徒手劈烤鸭的女人！
等等……
九个？九？！
救！
我猛然间想起曹节那猩红的眼神，似乎隐藏着深深的无助和渴盼的祈求，燃成了一团跳跃的火焰一般，囚禁在满眼红血丝里。
她是在叫我救她！
我心头一震，步子悬空，身体有些僵住。
“巧儿！六姑娘是何时来洛阳的？”我停在原地，没有回头。
巧儿说她不知道。
“自从夫人过门，陛下便不让巧儿伺候了。陛下从不让巧儿插手前朝的事，以前是，现在也是，但是巧儿知道，陛下都是在做大事！”
不让巧儿伺候……不插手政事……做大事……
我恍然大悟，忙调头向曹丕离开的方向跑去：
“巧儿你先回去阿碧快跟我来！”
阿碧跟着我转过几个廊道，越过几洼碧池，快快地来到曹丕的偏殿，正巧遇到华歆从里面出来，毕恭毕敬地行了礼。
“六姑娘人呢？”我问他。
他没应我，我只好要越过他直接进去。
他一见我，惶急得把我拦住，左右挡道抻着脖子大喊道：“夫人，陛下在里面休息呢！”
“让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我瞪了华歆一眼，示意阿碧见机行事拖住他。又听华歆惶恐回禀着：“夫人莫担心！六姑娘已经服药，情绪稳定，陛下已安置妥当。夫人先回吧，今日陛下也累了……”
华歆的后半句说的语气怪了些，终是最后抬头看了我一眼，但似乎又有些心虚愧疚般地低下头，默默侧身弓腰，伸手作送别姿态。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其中有鬼。
“今日你不让我进去，我就让你成为全洛阳的明日最大笑话，想不想试试？”
华歆重重一愣，皮笑肉不笑，我继续道：“华歆大人可有所不知啊！我的丫鬟可都是练家子，以前可是和先皇的心腹大将许褚上过手，这以前啊……陛下的身份特殊，要是丫鬟比得过大内高手的事传出去就不好了，但是现在不同了……”
华歆的眉眼一抖，默默退了一步瞥了一眼阿碧，半颤抖音道：“今日有何不同？”
我眯了眯眼，凤目一竖，似笑非笑道：“今日若是华歆大人被我丫鬟所伤，那可是陛下后宫的权威呢？”
说完，我故意挑了挑眉。
华歆不会不知道曹丕有意立我为后的事，但凡他识时务都会听懂我这番话。
“夫人，微臣说的可是实话！六姑娘自从伏皇后去世就心神不定的，此番吃了药已是大有好转了，夫人不用太过……”
我终是没了耐心，便把华歆交给阿碧，拔腿进了殿。
华歆被我方才架势吓住，阿碧一瞪眼便不敢再追上来。
偏殿中。还未见到曹丕就已闻到殿中扑面而来的熏香，是梨花香，熟悉而又带着些苦涩的气息。
转过一个拐角我便挺直了腰板要求道：
“我要见六姑娘！”
……
良久，无人应。
我极速扫视一眼，才发觉曹丕正在屏风后更衣，结实的肌肉线条在那层薄薄的轻纱里若隐若现，上衣褪去的那一刻昂起头，露出了诱人的喉结，发丝凌乱，神态颇有韵味。
我忽觉耳朵背一热，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底气灭了不少，咬牙又嘀咕着他这么裸睡也不怕冷的慌！这才二月……
“既然来了，正好。”里屋传来低迷的声线，我好奇地太抬了头又生怕撞上什么不该看的。
虽然我与曹丕成婚多年，也同过居，但我俩从来都是形如陌人，今日这一场面还着实……大尺度！
要不是后来有小太监们打水来，我怕是差点儿忘了正事。
我赶紧晃了晃脑袋，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在外面踱步，听着小太监把水倒进浴桶里的声音，哗啦啦地扯得我莫名就憋火：“杵这儿干嘛！没看到本宫找陛下有事儿吗？”
“可是……”
“可是什么别可是了，别耽误本宫的正事！”
发泄一通，小太监们委屈地退下，我才又清了清嗓，直入主题。
“六姑娘呢？我想见她……”
曹丕半天没有应我，我站在原地倒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只听见里面时常有流畅的水声和木板上嘀嗒作响的声音，一想到可能是曹丕那家伙湿着头发在里面舒畅地用热水淋膀子，气氛就尴尬得烧的我脸红，心里也堵得慌，莫名让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了半天就说：“算了……明天再说……”
谁料我刚一转身，曹丕突然开口，声线里有一丝丝慵懒和惬意，缓缓问我：
“今日不是才见过了？”
我半回头，白了里面一眼：“其实我就是有点担心她而已。”
曹丕忽然长呼一口气，那声音像极了舒躺在浴桶里放松的叹息，悠悠然道：
“她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我沉默片刻，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抬眼穿过那屏风和浓浓水雾，直视曹丕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药？她真的有病吗！”我的语气生硬，像是在不留情面地质问曹丕。
隔着水雾我隐约能看见曹丕微微一愣，好似勉强般扬了扬嘴角道：“当然！”
“那我待她醒了见她一面，应该可以吧？六姑娘受创，陛下作为兄长担心是自然的，可臣妾作为陛下的夫人，是六姑娘的嫂嫂，也与六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如果陛下拒绝嫂嫂看妹妹，这怕是不合情理吧？”
曹丕忽地冷笑，惊得我毫无防备之时汗毛竖立。
“你笑什么！”我的语气一下子变得肃杀冷漠，甚至隐隐透着我的一丝警惕。
曹丕的笑继续着，忽然化为一记冷若冰霜的眼神，直直地穿透那层屏风纱布，震慑到我。
“你进来……就告诉你。”他的声音一高一低，甚至一手忽然从浴桶中抬起，带起晶莹剔透的水花，向我鬼魅般的勾了勾手。
我微微一愣，有种非礼勿视的感觉，头一撇把语调放得更加严肃道：
“有什么话就这样说便好！”
“你不想见曹节了？”
我隔空昵了曹丕一眼，思虑一下。
我们这好歹挂名夫妻都做了好几年，不就是看个洗澡嘛有什么看不得的，就当是一凹凸有致的萝卜头就是了……
心一横牙一咬便大步越过屏风，把隔空的一记白眼变成了直勾勾相瞪！
“既然来了，正好……”曹丕忽然翻了一个身，吓得我脖子一僵眼睛紧闭——原形毕露。
他忽然笑了笑，惹得我缓缓虚着一只眼探探情况，一大片光滑麦色的肌肤展露在我眼前，晶莹的水珠在结实的背部肌肉线条上往下滑动着，衬着那白白的水雾，让我差点儿没缓过神。
谁知曹丕正趴在浴桶上，半扭过头傲然地望着我，眼神里带着些复杂而又灼热的气息，继续道：“来都来了，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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