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交易01
我回头看了看曹丕。他依然如沐春风般笑了。
“还是好好听听我的条件吧，凤倾姑娘。”
听到曹丕唤我的名字，我的后脊梁骨不由得发了颤。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扶着乔莹后退到他面前，不尴不尬地清了清嗓，道：“我要上好的党参、白术。”
殿内默了一会儿，我用余光瞥了下曹丕，却没有捕捉到半点异样，就听他爽快答：
“好。”
我看了看乔莹，眼里有点疑惑：这么好说话？
“茯苓还有甘草。”我说。
他答：“好。”
“川穹、当归、熟地和白芍，一个不少。”
“好。”
紧接着曹丕吩咐侍卫下去照做。
……
“好。”
……
“好。”
“补血的经典方是四物汤，便是穹、归、地、芍。如果加在一起就是八珍汤，参、术、苓、草加上穹、归、地、芍，这是最经典的一个。对于乔莹的伤大有好处，不过需要白色曼陀罗做药引。”
“好。”
“好？”
叶青曾告诉我，情花又叫白色曼陀罗，是稀世奇花，大汉极难现世。曹丕轻易说“好”？！
我惊异地抬头瞥了眼曹丕的神色，他在脱口而出地霎那间，略微颤眉，但波澜起伏微乎其微，容人细细斟酌。
“卞夫人的毒引子果然是你给的。”我不禁冷笑。
没想到我一个小聪明还使精明如厮的曹丕也猝不及防，先前真是好一出英雄救美，我差点儿就信了！
“你和诸葛亮什么关系？你和他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
曹丕面不改色，云淡风轻般踱了几步，好像没有半点的心虚，道：
“凤倾姑娘怕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来到许县谈判的可是诸葛亮，与之谈判的……”
是曹操？！
我的眉毛不禁抖了抖，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若不是诸葛亮进献了情花给曹操？那为什么卞夫人有情花？还给我下毒……
难不成……曹操一直是要我死的，只是想我在后宫争风吃醋中死的不明不白！
我敛眸，沉声不去看曹丕：
“你什么条件……才能放她？”
“阿霜你要做什么！”乔莹突然失控拉住我，冲我虚弱地摇头。我笑了，直视曹丕默了片刻，仍不见他脸上有任何情绪变化。
他这种吃定我的态度让我极其不爽，在他开口的一瞬终究是没了耐心，故意拂了他的威信不给他主动权，悠然地掏出那块免死金牌晃了晃。
“救了我一命的是它，如今要救乔莹，也可靠它。”你至于我……没用。
我说，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讥讽。
曹丕蹙了蹙眉，但是旋即舒展开来，竟和着我的笑，有些莫名其妙。
这时，钟鼓楼的钟声传来，幽幽地飘进密廷。乔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曹丕。
曹丕忽然抬头，双手背在身后，像极了孙权那般王者的居高临下姿态，直身提步要出殿，刚跨出几步，就听他侧身而语：
“我等你……”
那话里带着些笑意、鬼魅和迷之自信，让人听着不禁发怵。
乔莹疑惑地看了看我，面色好了许多，紧接着出去的侍卫果真带来我要的药材，我扫过一眼，确实上品。
“曹丕今日可是要祭祀？”乔莹突然问我。
祭祀！
天哪刚刚那钟鼓楼的钟声莫不是吉时到！
我还没来得及接过药材，与乔莹对视一眼，我才如临大敌般脸色大变。
乔莹虚弱地笑道：
“阿霜，药材都到了，我可以先自己处理着，你先去！”
她的脸色惨白，但是我深知她的医术，药材到了自然是无碍，可如今祭祖是个什么局呢？
我不知……
“万事小心！”乔莹轻轻抱了一下我，我身子竟僵得厉害！
多久没有这样温暖的拥抱了……我不知道！
我好像也不知自己冰冷的手该不该拍一拍她的肩膀。
好像，在那一刻我怕了。怕这温柔和暖意转瞬就被夺走！
我不敢回应乔莹的拥抱，甚至不敢触碰任何带给我温度的东西了……
“我知道！”我咬了咬牙笑道：“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说罢，我把免死金牌塞到乔莹手中便抽身而去。
……
离开关押乔莹的密廷之后，我迅速回到了自己空中与阿碧对调身份，一切都很顺利。
祭祖的衣服是严嵩按照曹操的命令先前就准备好的。
一身黛色锦缎，褐色交叉襦裙上身倒是和曹丕一身黑灰色调契合。
漫长阶梯之上，是祭祖台。左右宽阔，中无闲杂人等。侍卫着铁甲带长刀而立。那铁甲光泽鲜丽，纯度极高，应是才更新的装备。
曹丕先踏入一步，我紧跟其后。身后排列着两排铁甲武装的随侍。个个都低头前进，步伐整齐。嗒挞的步子竟在偌大的祖庙前烘托得气氛压抑而紧张。
祭祖是家务事，因此严嵩阿碧和巧儿只得候在长阶下。
曹氏祖庙內不太明亮，并蒂的烛台火光明晃晃的，映着墙上的画像若隐若现，庙宇內稀稀疏疏地摆着三个排位。
曹丕在三米处的灵台前叩拜，我在灵台下，约莫离灵牌五米左右，三次叩首快速扫去，没办法看清楚排位名。但是却发现有一块无名灵位！
无名？为我准备的？这个祭祖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感觉到处境有些玄妙，心里没底，曹丕突然开口说话，吓得我猛地吞了一口唾沫。
“甄夫人！”曹丕叫我，忽然笑了笑。
我的头皮不禁发麻，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此处可真是个上达天意，下通灵犀的好地方啊。”
啥？
“大公子，这是曹氏的祖庙。”我答。
不是什么诗情画意的地方！
我的眼珠子不听使唤地又瞟了瞟墙壁上的画像。正中的那位中年男子身穿玄袍，头戴墨色冠冕，眉宇间透露出些许熟悉。
左侧一位年岁稍大些，毛发旺盛，浓眉卧蚕大眼，表情一板一眼的，也是颇为熟悉。
右侧画像如同灵位，空空荡荡得渗人，竟连一滴笔墨迹象也不见。
“父亲特许你祭祖，甄夫人可是心中欢喜得忘了故人。”
欢喜？故人？！
曹丕缓缓起身来，双手又对揣在袖子里，面向我。
曹丕想做什么？
我屏住一口气忙答：
“没有，绝对没有。若不是大公子派巧儿来提醒妾，妾如今还不知祭祖之事，错过都是可能。”
曹丕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带任何表情。
“你可知……这个灵位是谁？”曹丕突然转身指向右侧空牌位，指尖旋即向上划到空画像上。
我的心不禁咯噔一下，愣了半晌。还未答话就听曹丕叹了句：“罢了…”
“这位是先皇帝。”曹丕转身向那幅玄袍男子画像，轻描淡写地说道，浅浅划过旁的牌位，我才看清，是刻着“曹嵩”二字，落款竟是：子，曹操！
我心里惊讶之余，曹丕只是漫不经心地带过一句，继续道：“那位，是我和子健的祖父，侍奉过先帝的。”
哦……是曹丕爸爸的爸爸…难怪眼熟！
但是……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看向曹丕，他却又一次滞留在空灵牌前，沉默了好半晌。
我静站在他身后，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压抑和诡谲，正想着如何答话，曹丕突然转身轻笑一下，道：“礼毕了，回吧。”
我就这样疑惑丛生地听之任之，也看不明白他有何动机。
我至今都在捉摸着，他方才那些话到底有何深意？
他似乎是很笃定，我会因为乔莹的事跟他妥协，即便我有免死金牌！
祭祖完之后，我便静等着乔莹的身体完全恢复，一面等曹操回邺城，寻思着送乔莹出城，最好可以把德衡一起劝退，如若不然，至少不拖累德衡，可全身而退。
玄武池已然是暴露了，短期是不能做通道了。依据曹操那天不疾不徐地调我离开的反应，早就是成竹在胸，诱敌上钩！
郭嬛即便被罚，但还是站曹丕战队，不可能助我，若是帮助卞夫人脱离冷宫，她的立场或许有可能帮助我，但是……如今她自身都难保……德衡亦然！
还有谁是可用之人？
我想到了荀彧！
我知道荀彧一直都想拉拢我，只是这其中利益牵扯太广，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保持距离。
可是哪里想到，派去查询的阿碧说荀彧并不在邺城。
“也未曾听说荀彧跟随曹操回许县了啊？”我问阿碧。
而且也不应该，曹操隔绝他们的来往还来不及，怎么会带他回汉宫！
阿碧努努嘴表示不知，我沉默了半晌，心底隐隐觉得他凶多吉少。
祭祖后铜雀台风平浪静，侍卫循例巡视，侍女也都规规矩矩侍奉主子。趁着曹操还未回来，我和阿碧总在午觉时间换身份，抓紧了多看乔莹几次交换信息。
但是，突然有天清晨，由于替换檀香的侍女的疏漏，呈错了我的衣裳耽搁了去密廷的时间。
汉代的服装是有严格等级制服的，尤其是女子装束更为讲究，约分为庙服、蚕服、朝服三类。
但是朝服，自二千石夫人以上至皇后，皆以蚕衣为朝服。
论位分，若是穿了蚕衣我估计又是要落人口舌，便还是允了那侍女去更换。
我寻思着应该是严嵩起了疑心，趁侍女的空儿大发脾气召来宫里所有宦官侍女，得机与阿碧换身份。
“等不到午后了，我得快些劝姐姐先走。”我嘱咐着阿碧。
也不知道乔莹是怎么回事，她非死活要把我带走。
“对了，你别下床，那严嵩老奸巨猾着，你别看他好像是护着我们可别被骗了！”
阿碧乖乖点着头躺回床榻上，后知后觉地仰头看我，问：“阿倾，你今天有交代严嵩什么事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为何这样问？”
“不是，就是清晨严嵩是要点宫人的，不见他，还以为阿倾把他支开了才好行事！”阿碧答。
不见严嵩？他能去干嘛？
我默了片刻，但是侍女取衣即将折返，我容不得多想就赶紧去看乔莹。
但当我再到密廷时，乔莹却不见了！
我当即抽腿前往曹丕的住处，却因为阿碧的身份被拦在门外。
刚打算找个隐蔽地方卸妆，背后却被猛地拍了一下，响起一声清脆动听的女声。
“阿碧姑娘，你怎么来大公子府了啊？”
是巧儿。
今日的她不那么拘谨，也许是因为我是“阿碧”的身份，让她自在了不少。说话的眉眼间都是笑意，弯弯的眉毛与卧蚕眼相得益彰，细看也是个美人胚子，比郭嬛差不了多少。
相反，她身上还多些稚气，显得有些清丽可人，是郭嬛缺乏的少女气息。
“是甄夫人找大公子吗？”她问我，眼睛闪亮亮地让人心生怜爱，不忍欺骗。
我不尴不尬地点了点头，还没多说什么，就听巧儿扬声道：“真是不巧嘞，大公子一早就被丞相叫去了！”
丞相？曹操回邺城了？！怎么没人报告？！
曹操回来得迅速，快到我还顾及不到荀彧了。原本助乔莹的计划里还想他也助一臂之力。
难怪……严嵩都不在我宫里了……
正想着，耳畔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我立刻打发走巧儿，确认远处人影儿看见了我便作若无其事般疾步前往洛园。
“不好了不好了！”
阿碧急火火地从身后追上来，我赶紧把她拉到树后换回我的身份。
瞅了瞅四周，又见被我捂嘴的阿碧实在着急，我才放手。
“阿碧，什么事需要你跑出来？没人发现吧？”
阿碧忙摇头，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道：“我听见宫里的侍女窃窃私语……说……说什么曹操早就回宫了……然后我就想啊，平日里我们防严嵩是拉都拉不走！偏偏……偏偏今天严嵩恰好也不在殿里，这不会……不会是要对大夫人做什么吧？”
阿碧突然一脸惊恐，她的话应证我的猜测，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曹操果真回来了！
他秘密回邺城，调走严嵩，不许通报……
先前抓住乔莹一看也是设计好的，想必乔莹和我的样貌已然不是什么惊天秘密了……
曹操不会真的要杀了乔莹吧！
我匆忙抽身直达曹操宫殿。阿碧紧随。
“阿碧，之前让你打听的前廷的事怎么样？”我问。
曹操如今忙着平定内部叛乱，乔莹的出现对他大有益处，只怕当时他还没打江东的心思，这下可不那么那么简单了。
而孙权也不是傻子，我就想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乔莹这么孤身犯险来了！
阿碧答：“尊上与刘备那边儿好像决裂了，二小姐她……”
尚香？！
我突然顿住脚：“她怎么了？！”果然是出事了！
阿碧突然哽咽：“其实……二小姐被刘备囚禁许久了！”
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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