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高三开始
收假回来，虽然还是八月，但已经正式开启高三生活。
第一件事是搬教室，一到五班在六楼，六到十班在五楼。
陈剑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九班教室外。
“林宝，冰红茶，要冰的。”陈剑站窗子外对教室里的李林喊到，举起的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五元钱，可能他觉得这个姿势比较帅吧。
李林先是一愣，随后放下笔起身走了出去，一言不发拿了钱下楼去。
陈剑立即转身伏在栏杆上盯着楼下，等着某颗黑脑袋从楼梯口出现。
哈哈，出现了，跑进了对面的迷你食堂。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出来了出来了，抬头抬头，啊，上楼了。
陈剑转身背靠栏杆，眼睛看着楼梯口，待李林出现时他像是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瞬间站直了，都没眨眼看着李林走都他面前。
这个人朝自己走来了。
李林一手举起冰红茶一手举起找补的两块钱，陈剑接过冰红茶，又看着那两块钱，很想说这是给你的小费。
接过钱放回口袋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说谢谢又觉得说不出口，毕竟大哥叫小弟跑腿怎么可能说谢谢呢。一时僵住了。
“下次喝水好不好？”李林淡淡问了句。
“哦，好。”陈剑也傻傻点点头，其实他根本没听进脑子里，就是不自觉地，那双黑黑的圆滚滚的眼睛看着自己，直视自己，害得他有点宕机了，反正先说好。
说了声谢谢，李林就进教室了。
陈剑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也匆匆回了教室，坐下后看着冰红茶，拧开灌了一口，真甜，太甜了，以后我只喝水，看了一眼瓶盖：再来壹瓶。
一天让他跑腿两次算是合理吧，五楼而已。下午，陈剑又出现在窗边，也不着急喊李林。
只见李林正在跟同桌讲话，又来了个人站李林旁边挡住了陈剑的视线，陈剑左右晃了晃，也没能找到看得见李林的角度，得亏那人走了，李林扭头跟那人说话，说完转回头的时候眼神往窗外这么一带就看到陈剑了。陈剑没有叫他，他自然不会主动出去，所以继续跟同桌说话。
“林宝。”陈剑，开口了。
李林站起身，出去。
“水，冰的。”
接过陈剑手中的钱，应该是上午的那两块钱，李林转身下了楼。
像上午一样，陈剑转身往楼下望去。李林是小跑进的迷你食堂，还是挺久才出来，还是没有抬头往上看。把水递给陈剑，李林又提要求了：“常温的水比冰的能更快降低人体温度，下次喝不冰的行不行？”
实不相瞒，其实陈剑没听懂，愣愣地答：“行。”
回到教室的陈剑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凭什么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是小弟我是大哥啊，都听他的我面子往哪摆。可是，可是林宝对他提的要求，好像他完全不想拒绝。
第二天，陈剑又出现了。
李林看到他后，从抽屉掏了瓶水出来，走到陈剑面前递给他。
陈剑接过水，低头看看水，又抬头看看李林，都没清楚情况。
见他没有掏钱的意思，李林说：“钱先挂账吧。”
“什么挂账？”
“算了，请你喝。”
“哦，你不下楼买水啦。”
“先给你买好了，人多又挤还不排队，等半天等不到我，这不是怕渴了大哥您吗。慢慢享用。”说完李林进了教室。
看着手里的水，瞬间觉得没了意思，之后就没再找李林下楼买东西。
陈剑大哥做什么事或做什么决定太虎头蛇尾，想一出是一出，跟之前的恶作剧一样，事不过三，李林都还没觉得不耐烦呢，他自己倒是先没了兴致，情绪变化极快。
大部分周末，陈剑都是和朋友出去玩耍的，除非小姑回来，他就会在家陪着打麻将。
九月正式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日的家庭麻将局陈剑叫李林帮忙应对，原因还是因为三中的朋友杨超，说什么高一新生要单挑他，时间都定好了。
陈剑第一次觉得他爸花钱把他塞进二中是正确的决定，不然他每天都要跟一群脑残的人过着脑残的校园生活打着脑残的架。这才开学几天新生就要单挑？？
说实在的，之前那种群殴的架没有技术含量，他们几个外围的二中生，拿了棍子，时不时冲进人群挥几下，具体打到哪边的人他们也不懂，护着杨超就行，谁要偷袭杨超，他们抡几棍过去。混战完了，似乎也分不出输赢，还要放一些可笑的狠话，自认为赢了的一方一定要去庆贺一番。
今天的单挑，文波帮他打的，二狗是嘴皮子厉害，文波是他们四个人里手脚最狠的了，当然，在陶伟面前，他们都是狗，陶伟是屠夫，至于大狗嘛，他不是人。
晚餐前，陈剑提了两手的菜回来，李林还是挺震惊的。
“我回来了。小姑你看我都买对了吗？”陈剑把菜交到小姑手上。
“老板都认识你十几年了有什么好买不对的。我去煮饭。”小姑码好牌起身接过菜就进了厨房。
陈剑边坐下边对李林说：“给你吃三比。”然后又虎头虎脑地转脸跟奶奶憨笑，说，“阿奶，不要顶我的牌，我要赢光林宝的钱，你得帮我。”
奶奶笑笑也不应他。
“陈剑你这性格真的是丢到沙漠都不会饿死。”姑父说。
“这是我的优点。”
四人边聊天边打牌。奶奶爱自己碎碎念，连陈剑这种急性子的人都不会催促奶奶。顶多说“我等着呢。”“喂我一颗。”这种俏皮话。
打牌期间，李林打了好几个喷嚏，眼眶有些红润，陈剑看到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候。
一个小时，三菜一汤好了。李林只有在过年回外婆家的时候才能吃上家常菜，这么多年，是食堂哺育了他，对于这种摆在桌子一盘盘的热菜他还是挺向往的。
“林宝，洗手吃饭。”奶奶笑眯眯地说。
“哎，好。”他想客气客气拒绝怕是难的，碗筷人家都给你摆好了，直接走掉就太不赏脸了。
“陈剑盛汤。”小姑吩咐到。
别看这个在学校里凶神恶煞的陈剑，在家里居然是这副模样，听话的乖乖狗。
猪蹄莲藕汤，莲藕特粉糯，适合奶奶。李林喜欢脆口的莲藕，粉的也勉强吃，做客的时候不能挑剔这个礼仪他是懂的。
但是当奶奶夹了一大块香葱炒鸡蛋放他碗里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来不及管理了，眼睛放大眉毛上挑，迅速调整露出微笑说：“谢谢奶奶。”然后看着黄绿相间的香葱炒鸡蛋，静默了两秒，准备夹起来吃。
陈剑更快夹走了他碗里的香葱炒鸡蛋，说：“阿奶，你都不知道林宝爱不爱吃就往人家碗里夹，这样不对知道吗？还有帮人夹菜很不卫生的，人家想吃自己会夹。”
“这不是我教你的吗？你小时候特爱给别人夹菜，筷子上还挂着米粒。”小姑笑他。
“好的好的，知道啦，那林宝喜欢吃什么自己夹，别客气哈。”奶奶说。
“好的奶奶。”确实一餐饭下来，李林没有碰那盘香葱炒鸡蛋。
吃饱后李林想帮忙洗碗被拒绝了，姑父说这是他的任务，跟小姑分配好的，一个煮饭另一个必须洗碗，不能拖欠，不能打破他们夫妻之间的平衡。
好微妙，夫妻之间还能这样的吗？李林回想自己父母的相处方式，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
跟长辈们道别后回了学校，这餐饭吃得多少有点儿拘谨，回去的路上李林又买了份千层饼。
虽说是高三了，感觉跟高二也没太大差别，没有丝毫的紧迫感。
以往不回厂的周日，李林在宿舍看班上几个女同学强塞给他的《三重门》《梦里花落知道少》，被追问哪本更好看，还知道了蔡俊和痞子蔡不是同一个人。
李林家里的书不少，都是他爸那个年代流行的小说，没有童话故事书，没有十万个为什么。
识字到一定程度后，李林就能看那些书籍了，张爱玲张恨水围城边城顾城，这么举例只是为了顺口。国外名著也有，国内某知名作家的禁书也有。
令他惊讶的是这些书都是他爸爸在看，不是他妈妈。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去周文忠家，他家就有非常多学生看的书籍，一个系列一个系列的，富有。
父亲那些莺莺燕燕的书籍对他影响挺大。书中各式各样的一地鸡毛、爱恨情仇和江湖恩怨，看多了，就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
李林一直期待爱情的降临，他想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左右，会不会像书中描述的那般痛苦、那般不舍、难以抉择或者求而不得。
父母哪怕争吵打闹，哪怕很长时间没有同时出现，李林依旧选择相信他们。
脆弱而可爱。
厂里的孩子看似没脾气没个性，乖巧不张扬，一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而市区的孩子，像陈剑这种，善于表达自我展示自我，说不定到头来还是会因为家人而选择舍弃小我，谁说不是呢。
扯远了。
高三那年的夏天，市区开始进行地下街的施工作业，导致市区的大部分区域供电不足，二中也不能幸免，经常晚上七点半左右停电，停电意味着不用晚自习。
那时最有趣的画面就是临近七点半学生们陆续涌入校园，灯一灭，一阵兴奋的欢呼声，人潮开始反方向涌出学校，若是几秒钟后又来电了，就能听到一声声哀嚎。教室里爱学习的同学还准备了蜡烛。
停电这件事对内宿生来说非常不友好，因为热。本来一个宿舍只有一盏吊扇都热到不行，这下连电扇都歇业了，大家只能光得只剩内裤，接盆水放床边，热醒就了擦擦身子降温。基本上十点用电高峰期过了，供电就能恢复正常，经历过两次彻夜停电的子弟们，都想跟隔壁宿舍一起去网吧过夜，至少网吧还有工业扇。
李林一直以为停电之后大家就老老实实回家了，直到陈剑又拉他出去打麻将他才明白，女生们会去逛街，男生们会去网吧，轰隆隆的发电机，一条街都是，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发电机这个东西，四四方方摆在门边，吵到不行，听说是烧柴油的。
麻将局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里，环境不好，很窄，人多，又吸烟，老板也配了发电机，几台风扇弱弱地转。这个赌窟是七班大兵哥经常出没的地方。陈剑让李林替他上桌，自己坐在李林旁边看着。他的大兵哥在另一桌。
李林也没多问，打就打，也比闷在宿舍强。同桌的三个人都是成年男子，不太说话。这是赌博，李林提起十二万精神，留神每个人出的每张牌。他也不说话，只是偶尔陈剑会忍不住问一句为什么出这张不出那张，他只是小声回一句第六感那张会放炮。问了几次陈剑就不问了，观棋不语是原则。
牌局规定到十二点结束，算账的时候李林才开始心跳加速，这些人，一个筹码一百块。一百块！现在他一周的生活费都没有一百块！！
“走，请你吃宵夜。等下再分赃。”陈剑开心地把钱塞裤兜里。
“我得回学校了，太晚了。”李林说，他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也不想分赃。
“都没来电。你们晚上怎么睡。”两人走出巷子，大兵哥要连场打通宵。
“就这样睡啊。”李林说。
“没空调不热死。”陈剑讲话是不会经过大脑的。
“哪个学校会有空调给你。”李林说。
“给，这是你的。”陈剑伸过来一沓钱。
李林摆摆手，说：“我不要，你别给我。替你打输赢都是你的。”
“叫你拿你就拿。”陈剑伸手去拽李林的手。
“真不用。就当跟你赔当年的不是好了。两清了，好吧？”李林把手背到身后去。
看陈剑的样子是有些气得说不出话，把钱往兜里一塞，大步流星往校门走去。
校门关着，门卫室里没人，两人就站门口干等着，还没两分钟陈剑就不耐烦了，他伸手到小铁门里，摸到锁扣，打开了门，说：“进去吧，别等了。”
李林是犹豫的，校规这种东西他从来都老实遵守。
“你再犹豫就跟我回家，我家有空调。”陈剑说。
空调！这吸引力太大了！但，跟他好像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别说他，现在无论谁，好像都没熟到可以去对方家过夜的份上。
文学里的孤独或哀伤，会让青少年上瘾。
李林进去后把铁门扣上，看了陈剑一眼就转身往宿舍跑去。
那一眼没有任何意思，没有，真的没有，就是普通礼貌性的一眼。
但陈剑是记下了，莫名其妙的，漆黑的夜晚，微弱的应急灯光，隔着铁门的“对望”。
晚上就梦到和李林还有二狗他们在河边游泳，河面上还飘来一条条死鱼和大树桩，水很浑，大雨后的水都浑，像港式茶餐厅的鸳鸯奶茶，陈剑还在想这么浑的水为什么他们要游泳，不脏吗。
阿奶说过，梦到发大水会发财。
“林宝。”陈剑又出现在九班门外。
李林是见怪不怪了，很多同学也这么叫他，他没纠正过谁，但是陈剑这样光明正大的在教室外面喊，多少有点怪异，不过至少比有些人叫他林妹妹强。
班上还有个男生被全班叫伟姐，连英语老师都这么叫他，长相得还行，戴副无框的眼镜，镜片还是蓝色的，整天跟女孩子扎堆，聊艾薇儿滨崎步橘庆太，笑的时候会翘兰花指。
文科班的男生，真的挺尴尬的，你都不知道一个男生到底要不要证明自己是男生。
沟通完毕走进教室的李林其实还有点蒙，又听到有人叫他，闻声望去。
“陈剑一天天找你干什么？”吴臣诚问，小心翼翼的模样让李林乐了。
“跑跑腿打打杂跟跟班。”李林说。
“他是不是报复你？沃靠都一年了，他是不是有毛病。”吴臣诚说。
“也不是报复吧。”李林说。
“他没打你吧？”吴臣诚问。
“大哥你关心得太晚了，他要动手，现在都快到忌日了啊。”李林不知道这些人一个个是心太大还是真的太单纯。
“没有没有，以我对陈剑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恃强凌弱的人，他要是真的想动你，也不会是因为你打人，一定是因为输球，要是因为输球，他应该动的是我。所以我不懂他一天天的找你干什么，还是你俩好上了？”吴臣诚被自己的推理惊到了。
“大哥你真行，用了两个成语。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林笑得更大了，“真的没什么，他就拿我当小弟使唤吧，不是多大的事。”
“跟你讲认真的呢。他要是动你你就说，我们班男生人数是少点，但未必会输。”吴臣诚说。
“好，有靠山的感觉真好。谢谢大哥。”李林是打心底开心，这种话让人心里踏实，现在已经不怎么害怕陈剑了。不过刚刚他说星期天去游泳，还真的挺莫名其妙的。
但这人也是挺烦人的，第二个课间，他又来了。
刚走出教室，他就问：“你有泳裤吗？”
这问题，傻不傻，一个住校生会有泳裤？
“没。”李林答。
“那我帮你带，我有很多。”陈剑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买。真的，我自己买。”穿别人的，不尴尬吗？
“你去哪买？附近又没得卖。”陈剑问。
“游泳馆附近没卖吗？”李林说。
“谁告诉你去游泳馆的，去河边。”陈剑说。
“河边？”李林提高了声调。陈剑想谋杀他？？脑海浮现出陈剑把他推下河里的画面，自己挣扎两下就沉了下去
“我刚刚没说吗？”陈剑问。
“嗯，你就说星期天去游泳，叫我11点在学校对面的书报亭等你。”李林对于陈剑这种没大脑的言行举止也谈不上讨厌，以后自己多问几句就行。
“那去河边你去的吗？”陈剑问。
“河边不太敢。我不会游泳我怕被水冲走。”李林实话实说。
“那我们去游泳馆。11点，不见不散。”说完陈剑就跑了。
这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的呢？
大夏天游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对于自己不会游泳这件事，还是挺丢人的。
厂外那条河就摆在那，厂里的大人们带着一大堆的小孩去泡水，基本上不出三天都会游泳了。夏日消暑，清风蝉鸣，沉李浮瓜，怎么想都是欢乐美好的画面，女孩子玩得都比他欢，唯一清晰记得的是，程青的爸爸递给他两个山华李，在河里泡了很久，冰冰凉凉的，一口下去，肉红汁多，酸甜可口。
他不像何乙，没有父母在身边也能玩得那么自在，好像天上地下都是他的，笑得那么开心，嘴咧得那么大。李林脱鞋自己摸索着下河，石头有些滑，他很害怕，女孩子们打滑的时候还相互搀扶着乐哈哈的，其它的男孩子都到水深的地方翻腾去了，只有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往前走。
周日。李林站起来看看书报亭里电话座机显示的时间，陈剑迟到已经半小时了，买了本杂志，靠在路边的大树下看。站累了就蹲着，蹲累了就靠着。
阳光很猛烈，学校的大门紧闭着，要不要回宿舍等？万一陈剑来了没看到自己在书报亭会怎么想？会认为他生气不去了吗？会到宿舍找他吗？再等等吧，也许有事耽搁了。怪自己没有问陈剑家的电话。要不要去陈剑家找找？万一他不在家呢？万一路上错过了呢？
“小伙子，你要不要进来坐，外面那么热。”书报亭的阿姨看不下去，让李林进里面坐。
“不用了谢谢阿姨，树荫下面挺凉快的。”李林微笑拒绝了。
一本《读者》三块钱，已经看完，此时的李林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一手拿着杂志一手撑着下巴发呆，要花钱再买一本是不允许的。
明晃晃的烈日让他半眯起眼睛，对面是学校的教师办公楼，瓷砖间整齐的横线竖线让他有点眼花，转头看看远方，路面升起的热浪形成了一层扭曲空间的膜。
夏天，真可怕。
陈剑从对面跑来，几步缓冲停在李林旁边喘着气，头发被汗水浸湿了。
李林虽然一直坐树荫下，但背后也湿了一块，见到陈剑急忙跑来的样子他站起身问：“怎么了？”
陈剑一言不发看着他，眼睛有点刺痛，也许是汗水流进眼睛辣到了，用手背往眼睛一抹。
李林转身走到书报亭，说：“阿姨，要包纸巾。”递了一块钱，接过纸巾打开抽了两张抖开递给陈剑。
陈剑接过纸巾擦了脸上的汗，也擦了眼睛的汗。
“你还好吗？要不要回家休息？”李林也不知道陈剑怎么了，看他样子不对劲。
“以后，你是我大哥。”陈剑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神经病，我不要。”李林笑笑拒绝。
“你为什么要一直在这等？”陈剑问。
“这不说好的吗？”李林说。
“要是我不来呢，你要等到几点？”陈剑再问。
“不知道。”李林其实没考虑过要等多久这个问题。
一阵沉默。
“还去游泳吗？”李林问。
“你还想去吗？”陈剑问。
“还好，去不去都行。你要是有事就算了。”李林说。
陈剑看到远处的出租车，挥了挥手，车子到他们面前停下，拉了李林上车。
“师傅去体育馆北门。”
沉默又开始弥漫开来。
本来李林还想问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想想算了，好像一开始陈剑也没说有什么人。
安安静静跟在陈剑身后，市体育馆他从来没来过。
厂里的小学初中几乎与“市”隔绝，没有任何市级的活动，没有球队没有知识竞赛没有文艺比赛，大概是离市区太远了吧。
靠近场馆就能听到里面的喧闹声，入口旁边就有很多人卖游泳圈泳衣泳裤。
“老板泳裤有码子吗？”陈剑问。
“只分大人小孩，这边是大人的。”老板说。
“好。这两条。”陈剑选了两条泳裤，然后递了一百块给老板。
看到老板找了四十块给陈剑，李林心在滴血，三十块一条？陈剑你为什么不还价。
“浴巾要不要呀？”老板看着两人两手空空，连替换的衣服都没拿。
“对哦，要两条。”陈剑伸手掏钱。
李林第二次握住陈剑付钱的手，说：“一条就行。”
再加上游泳门票二十块和打车的钱，一个星期的伙食费没了啊。
接过深蓝色的泳裤，进了男更衣室，为什么会没有门！！一条条□□在水柱下冲洗着，李林走到最里面角落，幸亏没人。
出了更衣室，一个巨大的成人游泳池，和一个儿童游泳池。
成人游泳池还分深水区和浅水区，李林犹豫着要去哪边，他总是犹豫。
一直沉默的陈剑有点反常，这样李林觉得有些许尴尬，为什么要答应来游泳，两个人，显得关系多好似的。算了，自己一个人玩也是可以的，但这么大的人去儿童游泳池说不过去吧。
陈剑确实是在生气，生自己的气，让李林等了两个多小时，如果李林冲他发火他心理能平衡些，可是李林没有。他知道自己该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却说不出口，他甚至觉得要是李林没等他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觉得亏欠李林，怎么办，李林好像也不太想理会自己。
蓝汪汪的水，让人想一头扎进去，然后下沉，挣扎，溺毙。这就是旱鸭子的思路。
“陈剑，我去这边。”李林指指儿童游泳池，最深不过一米二。
“为什么？”陈剑一下没反应过来，李林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在生气。
“我不会游泳啊。”李林笑笑说。
“我教你。”陈剑说，“往这边。”
李林跟着陈剑到了成人泳池一头，水深一米五，还行。泳池那头深两米二。虽然才两米二，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深海恐惧症已经开始犯了。
稍稍活动了一下，两人下了水，陈剑站得稳稳的，李林觉得自己有点飘。
“先学憋气吧。要不要给你买副泳镜？”陈剑问。
“不了，我戴上泳镜也不一定敢张开眼的。”李林说。
“行，我站你旁边，别怕，我先示范给你看，捏住鼻子，吸一口气，蹲下去，你自己会浮起来的。”说完陈剑消失在水里，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浮了起来，只见他双手抱着小腿，缩成一团，头发随着水散开，李林心里帮他数着时间。待到陈剑憋不住站起身时，李林对他竖竖大拇指，赞了句厉害。
陈剑抹掉脸上的水，头发贴着脑门，模样搞笑极了。
“到你了。”陈剑说。
李林觉得这也不是多难的事，洗澡的时候也有练习过憋气。
深吸一口气，心里数着一二三，捏住鼻子身子往下一沉，耳朵传来咕噜噜的声音，身子忽然一种失重、人要翻了的感觉，本能的腿一蹬，身子一仰，手胡乱一挥，右手抓住了陈剑的手臂，是陈剑伸过来的搀扶他的手臂，是救命的手臂。
李林的心瞬间狂跳不止，站稳后左手往脸上一抹，再把头发往后一抹，睁眼定了定神，转头看看陈剑，没忍住笑了。
陈剑倒是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没有丝毫嘲笑的意思，说了句：“三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重来。我要做一下心理准备。”李林笑笑说。
尴尬了不是，所以说游什么泳，丑态百出了吧，还好没被呛水。没办法，从来没有人邀他游泳，一下没忍住就答应了，他自己确实也想学游泳。
抓住陈剑手臂的右手一直没松开，左手捏住鼻子，又把身子沉进水里。
这次身子浮起来他也不怕了，因为右手抓着陈剑，心理踏实，憋到憋不住的时候就站起身。
“吓我一跳，三十二秒。”陈剑笑着说。
“哈哈哈哈，我知道，头冒出水面的时候，有种贞子的感觉。”李林说着又把头发往后梳，两人笑着对视一会儿后，李林没打招呼又沉了下去，下沉屈膝时，膝盖在陈剑的腿上划了一下。
“四十六秒。超过一分钟才算及格。”陈剑说。
“好像不太难，哈哈哈。”李林好像不害怕了，只是右手一直没松开。
“要不这样，我抓着你，不到一分钟不给你起来，怎样？”陈剑说。
“陈教练有点严格，可以试试。”李林双手抓住陈剑的手腕。
“不是你抓我，是我抓你。”陈剑说着反手握住李林的手腕。
手心一落空，心里就不太踏实，但李林没反驳，听陈教练的。
“我数一二三就下去，我没起来你也不能起来哈。”陈剑吩咐到。
“嗯。”李林应。
“一、二、三。”陈剑握住李林的手腕，两人同步往下蹲。
浮力开始起作用，陈剑能感受到李林的双手在用力，于是也加重了握住他的力道，给他安全感。
陈剑在水里睁开了眼睛，水里有一种不一样的静谧感，看到李林眉头紧蹙，水里憋气的样子，陈剑的心有点荡漾，这李林长得很容易让人误会。直到看到李林开始吐气泡，陈剑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没数数。
再等等。
再等等。
李林吐了一串泡泡后要站起来，手被往下拽着起不来。快憋不住了，李林开始挣扎着抽开手，发现挣扎不掉后李林也在水里睁了一下眼，一下而已，只看到陈剑白白的身体，陈剑就松手了，给了他一点浮力让他顺利探出水面。
出水“芙蓉”的李林大口呼吸，差点挨呛着。
陈剑随后才淡定浮出水面，身子往后一仰，游了出去，脸上带了淡淡的笑。这种笑容在李林的印象里是没有出现过的，有点诡异。看着陈剑游来游去，多少有些羡慕。
“想游吗？我拉你。”陈剑停在李林旁边问。
“怎么拉？”李林问。
“先带你游两圈。一根手指头就够了。”陈剑竖起食指，等着李林。
李林伸手握住食指，问：“然后呢？”
“算了算了，万一手滑了你害怕，握手吧。”陈剑把他俩换成了握手的方式，“就像刚才，吸口气就潜下去，你就开始游。”
“好。”像是有了必死的决心，李林虽然害怕，知道还是得一步步跨出去。
吸了口气，把人沉到水里再往前一扑，右手抓着陈剑的手，左手和双腿开始划水。闭着眼睛憋着呼吸，能感受到自己四肢缓慢的动作，能感受自己的心跳，能感受到水里的声音格外不同。
胡思乱想一番还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下沉，又感受到一个手掌撑了一下自己的腹部，身子又浮在水面上。弹尽粮绝的时候，右手一使劲就能在水里站起来了，抹了水，回头看，从游泳池一米五的这头游到了一米五的那头，还挺好玩的。
忽然来了好些少年，在池边整队。
“游泳班的，时间碰上了。”陈剑说，“还来吗？”
“来。”李林裂开嘴笑了。
通常李林的笑，都是礼貌性地勾勾嘴角，这个笑，透露着开心，而开心是会传染的，所以陈剑也笑了。
李林只管憋气划动“三肢”，右手不再用力握着，而是轻轻扣着，这让李林觉得哪怕自己放开手应该也不会沉下去，想想而已，他可不敢放开手，先尽量游远一些。
感觉游了挺久，右手用力一握想站起来，脚踩不到池底，浮力瞬间消失，人也瞬间往下沉。
沃靠！李林在心理呐喊，右手死死抓着，左手慌乱地挥，扑腾几下，视线一下在水里一下在水面。
右手一个力量把他一拉，左手被陈剑抓住，求生的本能不是你抓住我我就安心了的，而是我得抱住木头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才行。
□□的接触令人心安，咳了半分钟，待喘息平复，李林才回过神，自己挂在了陈剑身上，而陈剑抓着池边的扶梯，但脚不着地是真实的感受。两米二的木牌立在池边，巨大、醒目、刺眼。
“你扶着扶梯。”陈剑提醒到，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情绪。
李林伸手抓住扶梯后，踩着扶梯离开了泳池，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陈剑也上岸，蹲在李林面前，问：“你还好吗？”
“我自己游到这边的？”李林问，唇色有点暗。
“那边游泳班人多，我就领你到这边来了。”陈剑解释到。
“哦，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跳。”李林说。
“你要喝水吗？”陈剑转移了话题。
“刚刚喝了几口。”李林笑笑说。
“嗯？”陈剑一头雾水，但又瞬间反应过来，“哦！”
“没事，我们到游泳班旁边去，是不是可以跟他们一起学。”李林转头看向泳池另一端，问。
“可以，那我们过去吧。”陈剑站起来，“小孩很生猛的，还会尿尿，要离他们远点。”
“哈哈，你那么清楚。”李林也站起来，情绪已经恢复，可以再下水。
“我以前在这里游过，先是游泳班，然后是游泳队，教练太恶心之后我就没来了。”两人边走边聊天，“我跟二狗他们小时候在河边就会游泳了，有一次我脚抽筋差点溺水，是杨超救的我，后来我爸就给我在游泳馆报了班，还进了游泳队。所以你不要怕，我能救你。”
“那先谢谢你了。”李林答。两人这种类似朋友的对话，有点古怪，这个距离忽然好像近了让李林不太适应，不过现在能确定的是陈剑只是个急躁的人，骨子里不坏。
当天陈剑为什么迟到李林没有问，陈剑也没有提，这个迷一直没有解。陈剑那种不同寻常的低迷的状态李林能感受到，只要陈剑是有歉意的，这就够了，有些事情不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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