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陈剑来厂
“猜猜我在哪？”电话里传来陈剑爽朗的声音。
“珠峰之巅（猪疯之癫）？”李林答。
“你怎么骂人。我跟你说认真的。”每个时代都会诞生一些俏皮的话。
“你在哪都好，就是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可能会挨我揍。”李林笑笑说。
“为什么我要挨揍，你又不会揍人，你只会”陈剑话没说完，被李林打断。
“陈剑！”李林知道他要说什么，“说事儿。”
“哦哦，我在你们厂大门外，门卫大叔不让我进去，说是得有厂里的人来领我才能进去，你快来带我进去。”陈剑很听话地说事儿。
李林有点无奈，突袭这种事确实是陈剑能干出来的，挂了电话拿了钥匙和钱包，出门去了。
远远的，李林看到铁门外站了个人，于是小跑过去，那人看到他后激动地挥手，傻里傻气的。
“林宝，林宝。”陈剑在铁门外开心地喊着。
“张叔，我出去一趟。”李林对门卫大叔说，自己开了小铁门。
“你这个同学啊，死缠烂打地让我偷偷放他进去，要是背个包我都怀疑他是来炸厂。”门卫张叔是个爱说笑的人，也是看着他们这些孩子长大的。
“张叔您是对的，安全生产责任重大，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出去啦。”李林顺手把小铁门关好锁上。
“他们要是不放你出来我就炸。”陈剑从刚才到现在嘴角就没合拢过，开心，这是李林生活的地方。
“你来干嘛？”李林问，想着该带他去哪，厂外这条街没什么可以玩的地方，都是五金店、动感地带营业厅、银行、早餐店。
这一问，陈剑的脸色迅速变了，不高兴地问：“我不能来吗？你不高兴我来吗？”
“啊？没有。”李林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句话确实听着让人不舒服，人家大老远地跑来，“我是说我们这片什么都没有，怕你无聊。”
“我不是来玩的，我就是想见你。”陈剑说。
这孩子，怎么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自己看了那么多年的爱情宝典都没学会。
哎，去哪呢？
“去网吧吗？”李林问。
“不去。”陈剑有点生气，本来他觉得无论去哪里都好，只要能跟李林待在一起就行，但现在他不高兴，他不想去有其它人的地方。
“那随便走走吧。”李林寻思着陈剑得几点走，过了十二点没有去市区的车，打车吗？
以前厂的对面是片农田，还有小河，不知道小河还在不在。
陈剑跟着李林在杂乱密集的私人房中间穿梭，两分钟后，陈剑觉得自己不可能靠记忆再走出去，虽然他家也是城中村的私人房，但排得整整齐齐的，直走就能出去，这里像迷宫，他得跟紧了。
“变化好大，以前那边不是有一排苦楝树吗？一棵都没有了。”李林自言自语地说，陈剑估计在生气，他不打算哄他，但是还是得缓和一下气氛，既然大老远跑来了，地主之谊是不是得尽一下。
“河都没了。”李林说。
小时候这条小河清澈见底，夏季很多大人小孩都来游泳，李林跟同学来过几次，他不会游泳所以玩得并不欢乐。
在水里失重的感觉太可怕了，水藻的触感太可怕了，龙虾的钳子太可怕了。
他害怕的东西特别特别多，属于那种心里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一个人的安全感往往来自童年，来自家庭。如果他的爸爸能带他来一次，只要一次，他都能争取把游泳学会了。
小河边长满了野草，里面的水已经不流动了，挤满了水葫芦，开着紫色的花。李林挺喜欢这花的，形状像菠萝，不是暖色，是蓝紫的冷色，每一小簇中有一片花瓣像孔雀的羽毛。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踩一下试探脚下泥土的硬度，万一沦陷了呢，一脚泥多难受。
“你要干嘛？”陈剑问。
李林没回答，脚踩到水边的草地上，把手伸向陈剑，说：“你拉着我。”
陈剑抓住李林的手，李林半蹲，这花茎软绵很难摘断，把一整株水葫芦都拉了上来，旋转着拧下花之后又把根叶抛岸上。水葫芦非常烂长，对水质影响不好。
摘下的花往陈剑面前一递，说：“送你。”
本来想着自己有女朋友的话，一定会送她各式各样的花朵，告诉她每种花的花语。现在看陈剑还得抬头，哎。
这水葫芦的花语：此情不渝。他们是不知道的。
陈剑有点愣愣地接过花，看看手中的花又看看李林，阳光下李林真好看，不对，任何时候下的李林都好看。刚刚不好的情绪一下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宝。”陈剑唤了声李林。如果二狗送花给他，他就拿花打爆二狗的狗头。
“嗯？”李林等他说。
“今晚可以在你家过夜吗？”陈剑问得小心翼翼，现在才开始觉得自己这样不请自来可能让李林难为了。
李林跟他对视，陈剑真的很傻很好懂，比打麻将玩扑克都好懂，“我家没地方给你睡，招待所行吗？”
“睡你床不行吗？我睡你房间地上也行。”陈剑说。
李林想了想，说：“行吧，晚上带你睡楼顶，就是会有蚊子。”
得到了允许，陈剑立马笑逐颜开，低头闻了闻花，没味道，伸手搭在了李林的肩上。
李林不喜欢这样勾肩搭背的，像二赖子，厂里面的同龄人都不会有这种动作，但他没有说，男生之间这样很正常，至少比牵手亲吻正常。
太阳变得毒辣，在路边随便吃了点东西回到李林家。
李林的妈妈跑车多半是去三天休息两天，自从他俩说离婚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过。他的爸爸工作性质和何乙爸爸的不一样，何乙爸爸是搞科研的工程师，他爸爸则是常年应酬，什么部门其实他也不懂，就是经常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不回。
白天，李林会把沙发床叠回成沙发，折好的夏凉被和小枕头放在沙发一头。
进门后，李林指指沙发说了声坐，陈剑就老老实实坐在了木沙发上。说实话他有点紧张，很担心李林的爸妈会不喜欢自己。
李林从冰箱拿出半个西瓜递给他，又到厨房拿了两个勺子，开了电视。
递了勺子给陈剑，一手扶着西瓜，挖了开始吃。电视放的是还珠格格。
从进门开始，陈剑的目光一直跟着李林。
“第三部不好看，人都换了，还好我的晴儿没换。”李林边吃瓜边看电视边说。
“你的什么？”陈剑没有吃瓜，还在看着李林。
“我的晴儿。”李林看了陈剑一眼，“我小时候选老婆的标准。”
“老婆？”陈剑大声重复，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脏收缩了一下，他的林宝想要老婆！
“嗯，你小时候喜欢谁，这里面的。”李林抽了张纸巾垫桌面吐西瓜籽，把垃圾桶挪到陈剑面前，“吃西瓜，很冰很甜，我来拿。”
说完把西瓜从陈剑手里拿了过来，确实冰，又抽了几张纸巾垫手上。
陈剑没能从老婆这两个字抽身出来，此刻在他的想象里，李林的老婆是穿着婚纱的自己。
见陈剑没说话，李林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了，解释到：“小时候小时候，小时候谁没想过这些。”
“我就没想过。”陈剑说，“为什么是那个女的？”
“晴儿好啊，小燕子太闹腾，紫薇太爱哭，晴儿最理智，要不是晴儿，这帮人不知道死几回了。”李林拿起遥控器换台，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为什么什么都看得下，大概因为电视机是自己唯一的伙伴吧，新闻联播他都看得很认真。
太闹腾太爱哭，不理智，这不就是自己吗？陈剑这次反应挺快的，缺点全占了，情绪掉到了冰点。
“你怎么不吃？不喜欢西瓜？”李林问。这个小伙子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
“你吃，我不想吃。”陈剑也觉得自己这样闹情绪不对，他得开始变得理智些，好让李林喜欢上自己。
他对电视没有兴趣，打量着客厅，天花板老式吊扇还在转，餐桌不像经常使用的样子，电视组合柜两边很多书和杂志，影碟机，玻璃茶几，压着照片，照片？
小时候的林宝，太可爱了吧，黑溜溜圆滚滚的眼睛，红润的小嘟唇，旁边一定是他的妈妈，非常大气非常漂亮，林宝跟他妈妈长得真的是一模一样，大美人。
一张泛黄的剪贴报，一个小孩卡在阳台外的晾衣杆上？陈剑认真读完了报纸上的内容，没有笑，没有问，一股情绪堵在胸口。
“你房间是哪间？”陈剑想找点话题，眼神在两个关闭的门看了个来回，猜不出是哪间。
“就这间，客厅。”李林拿着勺子的手指了指沙发。
“嗯？客厅？为什么？”陈剑转头看向李林，一脸震惊。
李林指着两个房间的门给陈剑介绍：“这间我爸的，这间我妈的。”
陈剑突然眼睛红了，这情绪来得凶猛，给李林看傻了，他放下西瓜，抽了纸巾按住了陈剑滑下的眼泪。
“你干嘛啊？”李林都没明白他为什么掉眼泪，觉得自己可怜吗？也太夸张了吧。
陈剑双手搂住李林，说：“林宝，我会对你好的。”
李林笑了，拍拍他的手说：“好的好的，我谢谢你哈。”他习惯了这个情绪化的人。
这下陈剑彻底后悔自己这样冒失地跑来找李林了，十八岁的人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不知道他的林宝心里什么滋味，反正自己很不是滋味，他要做全世界对林宝最好的人，他要林宝依靠他喜欢他离不开他。
幻想总是美好的，该如何做他还没想到，先从不乱发脾气开始吧，虽然林宝总能包容他，但自己这样太幼稚，还怎么做林宝的依靠。
“你起来一下。”李林站起来，把茶几往前挪，陈剑跟着站起来。把被子枕头递给陈剑，打开了沙发床又接过陈剑手中的被子枕头，“我要睡午觉，哈哈哈哈，你是一起睡还是看电视？”李林之所以笑，是觉得这么多年终于有朋友来他家玩，但是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招呼朋友，到了午休的点他还按时按点的要睡觉，想想自己都觉得好笑，多无情的人。
“我也睡。”陈剑犹豫了一下，这沙发床，他想躺躺，这是李林的床。
“你睡里面。”李林把枕头递给他，拿了两本杂志问，“你要看吗？”
陈剑摇摇头，侧身躺下，背靠着沙发床的靠背，尽量留多一点空间给李林。沙发床打开睡一个人没问题，睡两个人就太勉强了。李林用薄被做枕头，躺下就开始看书，陈剑仿佛不存在了。
陈剑一直看着看书的李林，两人没有说话。看着看着，陈剑眼睛又开始有些泛红，也许这就是李林的日常，一个人吃饭一个看电视一个睡觉，除了打球那次，他没有见过李林动粗，大声说话都没有，那时要不是两边的队员拦着他，李林肯定挨他揍，哪怕他的原则是不在学校里动手。但，还好大家把他拉住了。
门被敲响。
李林起身开门，陈剑跟着坐起来盯着门口。
门外是李林的同学，挺黑，青春期长了些痘痘，黑亮的卷发，看李林的眼神不太对劲，像看喜欢的人，眼里有欢喜。那人正打算开口的时候突然看向陈剑，一脸震惊，像是见了鬼。
情敌！没有理由，陈剑在心中下了结论，眼神直勾勾地跟那人对视。
李林顺着那人的眼神回头一看，给他俩做了个介绍：“陈剑，我二中的同学。周文忠，我小学初中同学。找我什么事？”
“我妈不在家，找你去我家打游戏。”周文忠说。
“打电话就行了，还跑一趟。我同学在，下次吧。”李林站门口，没有要让周文忠进来的意思。
被拒绝的周文忠没有马上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作了决定，问：“要不我跟你们一起玩吧，斗地主吗？”
李林呵呵呵笑了，刚想拒绝，身后的陈剑说话了：“我们要睡午觉了。”
周文忠略显尴尬地来回看着两人：“哦，哦，嗯，那，我先回去了。”话都说不利索，转身下了楼。
李林把门关上，转身双手交叉在胸前，头一歪，笑着说：“你吓到他了。”
“他是不是？”陈剑想问他是不是喜欢你，话没说完被李林打断。
“不是。”李林知道他想问什么，“你不睡就去他家打游戏吧，他也一个人在家。”
“你们经常两个人在他家打游戏吗？”陈剑抓住了“也”和“一个人在家”两个重点。
“不经常，几年没去过了。”李林回答。
确实，上一次去应该是初一夏天吧，周文忠家有游戏机，插黄卡的那种，虽然有点落伍但是他们还是喜欢的。
老师会到厂外的游戏厅或者网吧会去抓人，家长也会去抓，厂里的孩子被抓过后就不去了。再说网吧那环境，脏乱差不是重点，都是社会青年，李林很怕那些人一言不合打起来，所以周文忠家的游戏机还是挺受欢迎的，很多同学都想去他家玩。
那会儿李林跟周文忠挺好的，暑假也经常也去。某天傍晚周文忠妈妈回到家，才进门没多久就说柜台的钱不见了，立马就怀疑起李林来，虽然没敢直接翻李林的口袋，但是一直骂骂咧咧地责备周文忠成天带同学回家，东西丢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李林没说话，他进来就没注意过柜台，屋里就他们两个人，还能怀疑谁。
看来爸妈说的少去别人家是对的，李林伸手进口袋，把内袋套出来，说：“阿姨，我没拿。”周文忠妈妈斜着眼睛看他，说：“嗯，不是你就好。快吃晚饭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把内袋塞回去，李林走向门口，出去关门还不忘说：“阿姨再见。”那声再见便是再也不见，之后无论周文忠如何约他，他都以看书学习拒绝掉，哪怕亲自上门叫他。
人总要找寻一个让自己平复情绪的事情，可以是写毛笔字，可以是听音乐，可以是吃，可以是怒吼，可以是很多很多事情，李林是睡觉。
睡着了什么都不想，睡醒情绪就很平静了。
只是偶尔午后醒来，看着寂静的四周，连风声都没有，孤独感像乌黑疯长的藤蔓开始爬满整个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电视柜茶几，从他的脚爬上他的腿他的身，每次，在吞没他之前打开电视，声音驱赶了孤独。
今天醒来，没有藤蔓，不用开电视。
五点带陈剑去食堂打饭，早点去人没那么多，快吃完的时候，下班的职工鱼贯而入，食堂闹闹哄哄的，孩子也很多，什么岁数的都有，当年李林也是小小个就自己来打饭。
菜看起来很干净很新鲜，人们看起来很友好很和睦，这些都是李林的生活。
李林骨子里是个温暖而浪漫的人，他小金库里的钱规划得清清楚楚，除了零食，给自己买的第一件宝贝是一张一米宽的草席，不是枪不是机器人是草席。
他喜欢上楼顶躺着，特别是下午放学后，楼顶的隔热板还有余温，草席一铺，往上一趟，摊开书本，飞鸟晚霞，非常浪漫，如果有一个女孩子也有这样的爱好，他觉得他们能天长地久，看累了亲个小嘴什么的，想想就甜蜜。
但此刻躺在他身边的是个比他高大的男人，还不爱看书所以说，梦想和现实是一定存在差距的。《读者》杂志他是每期都看的，他爸爸按年订阅，寄到厂门口的传达室，他得第一时间去拿第一时间看完，再放到客厅书柜留给他爸爸。
才看了几页，他把书合上转身面对陈剑。
“想什么呢？”李林问。
“地板烫屁股。”陈剑答。
“哈哈哈哈是吗，我摸摸。”说完伸手到陈剑腰下。
陈剑配合着抬起臀部，待李林的手摸到他臀部后臀部往下压住了李林的手。
确实，臀部有点热，草席也透着地板的热，他早习惯了。
李林想抽手却被压着，抽了两下没抽出来，他弯起中指在陈剑臀部中间靠前的位置按了下去，陈剑立马炸了起来，往旁边弹开。
“林宝！”
“诶。”
“你耍流氓！”
“嗯，是的。”
“……”
不光耍流氓，还不要脸，怎么办？陈剑抿着唇，一点点气鼓鼓的样子，林宝看了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好玩。
“来，别生气，亲一个。”李林凑过去，哄陈剑他很拿手。
陈剑撑起上半身凑过来，地上很暖，亲吻很热，像饿了几天的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口又一口吮吸李林的唇瓣，接着整个身子覆在李林身上，双手撑在他耳旁。
接着，李林做了一个动作。
吓得陈剑抬起头来瞪大双眼看着他，而他闭着眼、蜷成团笑个不停。
陈剑起身跑到围墙边，双拳在一米多高的围墙护栏上捶了几下，嘴里喃着“臭林宝臭林宝，就爱耍我。臭林宝。”双手拉着护栏，对着围墙还狠狠地撞了一下。
李林乐得在草席上左右来回打滚，哈哈哈哈的笑声像是某种味道某种色彩，散开在陈剑的周围。
陈剑转身瞪着他，知道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又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自己随时还是可能被甩，而自己又舍不得。嘿，分析有进步，脑子清晰多了。
“林宝你别这样。我们还小。”
“哈哈哈哈，你不小你真的不小。哈哈哈哈哈哈。”
过了几秒陈剑才意识到李林开了黄腔，喊到：“林宝！你不要这样。”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说了。哈哈哈哈。”李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陈剑纯情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更爱逗他。陈剑说过，要结婚了才能行房的。
看，多纯情，多可爱。
“好啦好啦，不闹了。”李林起身走过站在陈剑身边，看着天边的云彩说，“你看火烧云多壮观，不觉得很浪漫吗？”找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平复彼此的情绪。
陈剑的表情柔了一点：“浪漫，也要看跟谁，让二狗知道我看火烧云他肯定嘲笑我。”
“哈哈，我以前就想过了，做我女朋友得陪我看晚霞看星星看日出，如果她不愿意，那可能我们不适合在一起。”李林指指天边，“你看那一团云像什么？”
“我愿意。”陈剑说。
“哈？”李林表情一顿，“哈哈哈哈，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陈剑又是一脸较真看着他。
“陈剑你哎。”李林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话题又绕到这上面来，怪自己提什么女朋友。
陈剑的喜欢太好懂，只是，李林只想止步于恋人未满的状态，成为恋人意味着更多的责任更多的牵绊更多的投入和未来可能产生的各种伤害。
避免失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未拥有，当你不能承受失去某个东西的痛苦，那一开始就不要想拥有它。李林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反复读了好几遍。无欲无求，就不伤不痛。
这根本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会有的心理。
但凡一个少年看到书中这类句子，都会说放你的臭狗屁去吧，我又不是要出家，人生就应该去争取去拼搏，试都没试过就放弃那是懦夫的行为。
对啊，我就是懦夫，李懦夫。
他让自己把欲望降到最低，父母的爱、老师同学的爱、物质、游戏，以前渴求的，现在什么他都可以不要。
“看看看，一会儿我们看星星，明天早上看日出，好吧。”李林身边拍拍陈剑，“要喝酒吗？我去买。”
“我跟你一起去，我喝可乐。”陈剑想生气，但是不能生气，不然就不“晴儿”了。
“你有别的任务，我自己去买。”李林掏出钥匙递给陈剑，“你帮我放书回家，再拿蚊香打火机纸巾枕头被子上来，蚊香打火机纸巾都在茶几那。记得先上个厕所哦。关好门在楼顶等我。”
“哦。”陈剑接过钥匙，“我碰到你爸妈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小偷。”
“不会，他们应该不回来。”李林说，“又不是谁都像你那么冲动。”
“你那时拿着钱，怎么能怪我。”被说起不好的往事陈剑一下又没控制住脾气和音量。
“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提，爱你爱你。下楼下楼。”李林边敷衍边推他下楼。
从冰柜里拿了六听啤酒，四听可乐，两瓶矿泉水，加一堆吃的，堆到收银台的时候对程青说：“一包红塔山。”
付了钱，李林提着东西就往回走，程青这点是很好的，不多问，也不多说。他从来不觉得跟程青沟通困难，恰恰相反，跟程青相处才是最没负担的。因人而异吧。
夏日，晚霞逗留的时间会比较长，七点多了天依旧是橙蓝调的调色盘。草席下隔热板的温度渐渐下去了，深灰色方形隔热板，粗糙的表面，光脚踩上面的话，脚板底能沾满砂石。
天空的颜色真美，李林知道自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样不好，所以他有意识地提醒自己很多事，像个啰嗦的小老头。
开了一听可乐，递给陈剑，又开了一听啤酒，自顾自地跟陈剑碰了杯便开始喝。
陈剑像个小孩，又纯情又暴躁又麻烦又好玩，久了确实会烦，好在自己脾气还不错，受得了。假若这是恋爱，谁是女朋友谁是男朋友，真的说不准。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自己是不可能做的，爱情宝典里太多这种桥段，他有把握自己能处理好男女关系，是个体贴的男友，不过，有个体贴聪慧的御姐女友不是更好吗？
边喝酒边胡思乱想着，陈剑若是不找他说话，他能一直这样沉默到睡觉。真的不要小看从小孤独到大的人，可以跟天地万物对话，也可以沉默一天又一天。
李林只喝酒，不吃东西，他不喜欢嘴里的味道太复杂。第一听啤酒结束后，点了支烟，陈剑不抽烟，所以没有递给他。对于有烟瘾的人来说，烟是口渴时的水饥饿时的饭，俗气的比喻，但很多人，第一需要的，不是水和食物，是烟。
每天清晨的第一支烟是最舒服的，没办法解释，可以不吃早餐，但不能不抽烟。还好，自己没有多大的烟瘾。
这世上有三种人，一种人觉得抽烟的人很讨厌，一种人觉得抽烟的人很性感，其它的都是第三种。
顶着一张乖巧好看的脸的李林抽起烟来，于别人而言是违和的，但陈剑觉得性感，像普通男生看写真少女的那种性感，会有某种冲动的性感。
没有故作忧虑的眯眼皱眉，也没有装腔作势拿烟手势，就是普普通通的轻轻地夹在食指中指间，吸烟的时候嘴唇不怎么用力，轻轻衔着。陈剑看入迷了，直到李林笑出声他才回过神来。
喜欢是一种微妙的情绪，那个人也许不好看也许性格不好，甚至连性别都不对，但你就是喜欢，就是愿意追着对方的身影，看到他/她、想到他/她就很开心，他/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光是存在，就很美好。
林宝就是他的美好。陈剑曾经想过，哪怕林宝受伤毁容瘫痪了，他也愿意照顾他一生一世，自己差点被自己感动了，但林宝一定不为所动，他知道的。
“你这样跑来了，奶奶一个人在家？”李林问，开了第二听啤酒。
“嗯，我姑在家陪她。”陈剑愣愣地答。
一阵沉默。
“不是世界杯吗？晚上你要看吗？”李林问。
“你看我就看。”陈剑说。
“我不看你也可以看的，我爸不看，通常他回来洗完澡就回房间睡觉了。”
“你妈妈呢？”
“上班吧。”
开了第三听啤酒，喝了一口说：“我一直觉得打开啤酒的声音很好听。你要喝几口吗？”说完举起了手中的啤酒。
陈剑喝了口可乐，歪着脑袋凑过去亲吻李林，李林看着眼皮下的陈剑，白嫩到没有毛孔的皮肤。虽然有点搞不明白，但很配合张开嘴，让陈剑的舌进来。
啤酒和可乐，苦与甜的交缠。
“剑剑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开放了啊。”李林笑笑说。
“我还敢更大胆。”说罢陈剑拿过李林手中的啤酒放地上，轻轻把李林推倒，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李林没忍住整个人颤了一下，头和肩缩着抵抗陈剑，身子往一侧躲，他寒毛都竖了起来。
从头皮到脚尖都是麻的，手臂起满了鸡皮疙瘩。李林心想：靠，敏感点原来是脖子。
唇从脖子的一侧一寸寸到中间，李林配合地扬起下巴，亲到另一侧还轻轻咬了一口下颌骨。
李林闭着眼，沉醉在那燥热酥麻的感觉里，温热的呼吸从耳畔钻进心里，竖起的不只是汗毛。
说实话，陈剑摸他老二他都可以不带喘的。
这山呼海啸扑盖过来的感觉，从没体验过，甚至想按着陈剑的头。
要点脸，要点脸，还是得要脸啊！咬个脖子而已！！！！！
脑海里走马观花地闪过一幅幅野史上的配图
李林微微眨眨眼，慢慢挣开，映入眼帘的是陈剑认真的脸。笑了，抽了纸巾擦了擦说：“尴尬了不是？”
陈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确实想问，问他刚刚在想什么。想的是晴儿还是谁，心揪痛了一下。
扯过薄被盖在李林身上，枕着手臂，看着天空，蓝色已经把橙色赶跑到天边去了，哪个女孩能拒绝和李林一起看日出日暮，人美景色美心情也美不是吗？
“你怎么了？”李林翻身面对他，陈剑情绪的转变太明显。
陈剑转过头，看着李林的眼睛，透彻、坦荡，没有任何秘密的样子。
“你刚刚那个的时候在想什么？”
“嗯？哦，想起以前看过的春宫图，《世界野史》，要看吗？得找找。”
“不看，不想看。”
“陈剑你真像个孩子。”李林笑了。
“你直接说我幼稚不就好了，还浪费那么多个字。”
“不幼稚，是可爱。”
“谁可爱！你说谁可爱！我借你十个胆你再说一遍。”陈剑扬起下巴。
李林微笑，翻身平躺：“哦，好可惜，我偏偏喜欢可爱的人。”
一句话，塞得陈剑满满的。被捉弄的自己是要承认自己可爱呢，还是拒绝林宝的喜欢呢？
“林宝，你能不能对我好一点。”陈剑看着星星淡淡地说。
李林收起笑容，垂下眉眼，说：“对不起。”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陈剑挠挠头，“算了，你这样就好，真的，你怎样都好。”
天空一点暖色调都没有了，李林坐起身点了支烟。
夏凉风吹散了烟雾，夹着烟的手撑在脸颊旁，李林看到陈剑眼里有淡淡的哀伤，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眶竟有点湿热。
第一次碰到的陈剑是什么样子的了？
是高中三年唯一的一次篮球赛，也是李林唯一一次上场的篮球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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