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05
接下来的几天里，洛恩每天都会在八点以前来到图书馆，却没有再呆上一整天。
他大约是终于把图书馆的内部地图研究透彻了，竟然能精准无误地顺着迷宫一般蜿蜒的走廊，直达不被馆长先生“看守”的人迹罕至的后门，也是一处备用的紧急出口。
暴风雪迈着猫步悄悄观察，心里颇为惊异，若不是洛恩在行进的过程中有几分犹豫，他甚至要以为洛恩是一位精通于图书馆内部构造的常客。
暴风雪的本意并非跟踪尾随，而是担忧洛恩在寻找“逃跑路线”的时候在偌大的图书馆里迷失方向。以青年的性格，除非是迫不得已肯定不会向别人求助，在旁人不常涉足的区域独自游荡一个小时也不奇怪。
暴风雪就负责把他们宝贵的新读者解救出来。
所谓宝贵新读者，不仅是因为洛恩颇受暴风雪喜欢的个人特质，其实这座图书馆也没有它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气势恢宏、坚不可摧。
伊利斯本就是一座不那么拥挤的娴静小城，住民人口不算少，但和莱拉尼那样的超级大都市相比就是天壤之别，而且整体呈现出缓慢流失的倾向。
皇家图书馆的注册读者人数起起伏伏，抛去临时访问的游客，愿意来图书馆度过一个周末下午的本地人并非无处可寻，但也远没有很多人想象的那么多。
因此，图书馆的员工团队和读者访客们一向维持着亲切的关系，每一位新读者都是受到热烈欢迎的，并不会因为图书馆巨大的占地面积、核心的地理位置和古典奢侈的内部装潢，就冷淡待人、高傲处事，让读者们自觉微不足道。
正是这份自然的友好和热情，让洛恩这样的性格有些困扰。
即使洛恩不喜欢和人交际，贝尔罗斯和暴风雪也非常珍视这位新读者，愿意为他提供任何需要的帮助。馆长先生不方便出面，只好让暴风雪负责和洛恩相关的种种事宜，包括这些看似微小的细节。
洛恩并不知道自己正在遭到“特殊照料”，这是当然，暴风雪是一只善于隐匿的小猫咪。
远远看到紧急出口的指示灯之后，洛恩终于显露出一丝释然。他原本也担心自己会找错方向，毕竟他对昨日反复温习的平面图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不过，洛恩还是成功了，还是一次通过，这对于方向感一般、初次来到这个区域的他来讲，无疑是一项壮举。
暴风雪不禁疑惑，现在可是二十一世纪，青年为什么要全凭记忆，而不是依照电子版行进呢？难道穷到连智能手机都买不起了么？
暴风雪早就注意到，洛恩是个节俭的人。
这不一定代表他生活拮据，不过，洛恩身上的全套衣服，以及背包，都是连锁超市里最便宜亲民的款式，古典式手表也破破旧旧，像是哪个二手店淘来的。
他还真没见过青年的手机，这以对方的年龄来讲多少有些不同寻常。访客身份可以在图书馆大堂的机器上办理，暴风雪的确没办法排除对方没有智能手机的可能性。
很古典，很有趣。暴风雪心想。是他喜欢的年轻人类型。
洛恩推开陈旧的木门，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驱散了杂物区的荒凉陈旧感。
青年不悦地皱起眉头，表情变化被掩盖在乱发之后。随后，暴风雪看着洛恩一步步走下阶梯，垂着头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逃避似的躲到高墙投下的阴影里，很快就没了踪影。
洛恩在离开时礼貌地合上了大门，不过，这可抵挡不住暴风雪的开门特技。
如果洛恩在这个时候回头，准会看到一副奇异的场景——木门被挤开一条小缝，门后探出毛茸茸的猫脑袋，肆无忌惮地往这边张望。
暴风雪在木门的夹缝中呆立片刻，液体似的滑出来，一蹬后腿关上门。他不打算继续暗中追踪洛恩，他们的关系还不太熟，这不太礼貌，对方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暴风雪想了想，还是按下自己的好奇心，往另一个方向一溜烟跑走了。
几天的时间里，暴风雪逐渐适应了洛恩清早抵达午间离去的习惯。然后就到了星期一，洛恩并没有在早上出现，而是在晚上六点左右从后门潜入，被散步中的暴风雪抓个正着。
暴风雪歪头看着他，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
“我今天去上班啦。”洛恩主动向他解释道，“是一份新工作，在伊利斯中心报社。所以，以后周一到周五我只能晚上过来。”
暴风雪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那是自然，他总不能对着洛恩点点头。
洛恩也不在意，对猫说话是他的习惯，并不是希望对方能听懂。他伸手摸摸白猫的脑袋，笑道：“等挣了钱，就给你买零食去。”
暴风雪蹭了蹭青年的手心。
洛恩没再说什么，分秒必争地向着图书区走去，暴风雪小跑着跟在他后面。
原来是找到工作了啊。这比读者证更意味着，青年会在这座小城居住下去。
暴风雪虽然很难理解以洛恩的性格是怎么和同事相处的，但还是由衷地对他表示祝贺。
表达方式就是…一整个晚上都呆在青年身边，尽管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暴风雪在思维上和普通猫咪差距很大，嗜睡本性却是差别不大，若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没有任何破绽。
洛恩果然很开心。
他面容带着几分疲惫，大约是第一天上班的后遗症。
但皇家图书馆是个神奇的地方，永远都有着大面积的空位任他挑选，又拥有庄重与温馨相结合的神奇气氛，再加上数以万计、应有尽有的庞大藏书以及大白猫的倾情陪伴，洛恩很快就在油墨香和窗外飘来的花香中忘却了倦意，甚至在离开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
走出那扇大门，青年立刻就回归了原先那副颓废阴郁的模样，悄然融入环境，从路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不见。这是暴风雪未曾注意到的，不过他还是很满意，没什么比读者们享受图书馆氛围、沉浸于书本世界、得到精神解放和灵魂升华更让他开心。
暴风雪连回到房间的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贝尔罗斯看了直发笑。
“有意见吗？”暴风雪斜眼望向他。
“没有。”馆长先生笑容慈祥，“您果然很喜欢他呢。”
暴风雪没什么反应，自顾自跑远了。
“那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自然地从前门进出呢。”贝尔罗斯面露惆怅。
一转眼，五天的时间过去，又到了本地读者云集的周末。
洛恩说到做到，又在早上八点前就来到了图书馆。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都愿意在这里度过，除了…非工作日的下午。
看着洛恩再次在正午准时离去，暴风雪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他想看看那个比图书馆更具魅力的地方究竟是哪里，该不会是被报社老板抓回去加班了吧？
为了不让自己良心难安，暴风雪特意让洛恩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比如跑到青年面前躺倒碰瓷，企图引诱对方说出目的地。
洛恩对暴风雪的好奇和执着感到惊讶，在原地停驻片刻，最终还是没法残酷地对撒娇的大白猫视而不见，干脆做出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发问：“不想让我走？想知道我要抛下你去哪里？”
“喵！”暴风雪对对方的善解人意十分惊喜，果断回话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想在这周围走一走，算是旅游吧，参观一些景点什么的。”洛恩耐心解释道，“话说，你好像不是散养的吧？你要是舍不得我，送到后门那里就好，我明天早上还会回来的。”
原来是打算游览伊利斯啊，其实我是个很棒的导游来着，虽然不能说话。暴风雪心想。
于是，他紧随洛恩的脚步，直到后门的位置，然后又跟着洛恩来到后门前的小空地。
“你是可以出来的吗？”洛恩看看暴风雪，又看看半开的后门，面露犹豫，“如果馆长先生不让你随便乱跑的话，可不要淘气哦。”
“喵。”暴风雪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洛恩还是游移不定，一副陷入思考的样子，没有再迈动半步。
暴风雪完全可以从青年的神色中读出对方的心理活动：我这算不算把馆猫拐走啊？
对方好像还在回忆什么，大概是之前的馆猫有没有出现在室外过。
暴风雪也陷入思考，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是完全自由的，可以不受监督地前往任何地方。最终，他还是兀自往一条小巷里跑了几步，回头冲洛恩喵喵叫，示意他跟上。
洛恩看着大白猫一副自由惯了的样子，在室外环境中也毫无拘谨或是茫然的意思，终于放下心来，来到暴风雪身边。
洛恩站在小巷的阴影中，从背包里拿出一张折叠了很多次的纸质地图。
“今天要去哪几个地方呢。”青年自言自语道，随后又蹲下身来，把地图拿给暴风雪看，话音带着笑意道，“你比较推荐哪里？皇家花园还是鸢尾湖？你平时会去那里玩吗？”
暴风雪没有掉入洛恩的玩笑式陷阱，他假装成一只普通的猫，随便在地图上踩了两脚。
洛恩没能分析出暴风雪的敷衍推荐，于是，他决定继续自己的计划。
暴风雪暗暗观察着纸质地图上字迹工整的笔记和标注，以及用不同颜色记号笔勾画出的行动路线，心里默默给青年的好印象上又添了一笔。
只要你喜欢伊利斯，咱们就是朋友！
而且，暴风雪一向觉得，纸地图有种别样的浪漫。
他毕竟是一只见证了古今更替的猫，对过去有着旁人不能理解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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