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心意
下一次休沐日还没有到，陆家别院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者身着藕荷色袄裙，乌发梳成漂亮的发髻，然而这身衣服并没能限制她的行动，走起路来依旧如风。
“你穿这身衣裳真漂亮，”陆菀菀由衷地赞了一句，“在我心里的印象一下子从活泼的‘少年郎’变成了花容月貌的灵动少女。”
韦长欢听到了只是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慢慢地，她收了声，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无奈地看了陆菀菀一眼。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这身打扮就过来了？”
陆菀菀道：“你想告诉我就会主动说出来，你要是不想告诉我，我问你你也不会说。瞧，你现在不是要说了吗？”
韦长欢挑了挑眉，“你这话有些道理，不过你若是主动问一句，会更早得到答案。”
“好吧，”陆菀菀坐直了身子，“其实我很想问你，现在你应该在书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穿成这样？”
陆菀菀眼睛瞪圆了些，她问道：“难不成你已经暴露了？”
韦长欢叹了口气，双手托着腮，“那倒是没有，但我已经不能在书院里待着了。”
她目光惆怅，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韦长欢在十五岁之前没有名字，最开始有人喊她“丫儿”，没等到她长大，这么喊她的人就死了，再后来只有一帮小孩喊着她“老大”，就这么长着长着，长到了十五岁。
她常年作男孩子的打扮，混迹在街头巷尾，无拘无束，自在如风，她习惯了苦中作乐。
十四岁那年是她人生的转折点，正如十多年前一样，只是那时候她是从韦家嫡女变成了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十四岁是又转到了原点。
她穿起了绫罗绸缎，成为了高门贵女，家里人捧着她，生怕她因为流落民间吃苦受难而感到不痛快。
她这个人不太服管教，又懒散惯了，她那姑母遣人来教她礼仪，她不喜欢，学了几天就瘫着不想动弹了，家里一开始还劝着，见她露出不耐烦的情绪，便也就随她去了。
后来她就来了含光书院。
这纯属是个人爱好加一时兴起。
她从小就喜欢去私塾附近转悠，听夫子在里面说着什么之乎者也，虽然她也听不太懂。
不过老夫子的妻子是个慈祥的老太太，见到她多了，抽空儿教她读起了“天对地，雨对风”之类的。
其实她认识了字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给自己起一个名儿，想了半天也没拼凑出一个让她满意的名字来，而且她觉得，什么字都不如娘嘴里的那句“丫儿”好听，于是便作罢了。
还没等她长大，娘没了……
十四岁那年，她回到了韦家，这里也有一个娘亲，她跟之前的那个娘不一样，这个娘亲身上的衣服没有补过的痕迹，她的手一点儿也不像树皮，她道头发乌黑发亮，身上总是名贵香料的味道。
但她一样很爱她，韦长欢能够感受到她想要给她的母爱。
韦长欢絮絮叨叨说起她的从前，陆菀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她认真地做个好听众，静静地听她说着。
“唉，我本来以为他们这样纵容我，会让我一辈子随心所欲，就算不能一辈子，至少也得半辈子，谁知道就算他们再纵容我，也摆脱不了联姻那一套。”
“他们给了我两个选择，一个是嫁人，另一个还是嫁人，不过是嫁给不同的人。”
陆菀菀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就这样呗。我现在的家好像还挺厉害，给我撑腰还是可以的。”
这和陆菀菀想的不太一样，她以为韦长欢不会这么妥协，而且——
“易承春知道吗？”
韦长欢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他知道？”
陆菀菀也有些惊讶，她问道：“你不是喜欢他吗？”
韦长欢一脸震惊：“你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他了？”
陆菀菀：“……”
她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韦长欢道：“我曾经喜欢的可是男装的你，跟他那类型一点儿也不搭边。不过你竟然是女子，我这心里还没来得及成长的小芽就被急匆匆给掐掉了。”
陆菀菀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却不似她表现出现的那样，她道：“都怪我太迷人了……”
看得韦长欢一时手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瘦了。”
“行了，今天过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告诉你一声，估计以后咱们也很少见面了，你现在还是‘陆离’，我可不能连累了你。”
临走之前，韦长欢对陆菀菀道：“就算我嫁人了，也不会很惨的，你不用担心我，好好养病吧。”
马车缓缓驶去，陆菀菀目送着她离开。
路还没有走到尽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李歆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火上，任由这一点火光变作火舌将它吞噬。
他淡淡地道：“陛下应当很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那我便不知吧。”
果然，在他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元后所诞的大皇子。
韦皇后捏着书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再抬眼，满目愤怒。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她气得直拍桌子。
韦皇后身边站着的宫人赶紧跪了下来，“娘娘息怒！”
韦皇后气得脑袋发蒙，她忍不住扶额，稳了稳心神。她早就该知道的，狗皇帝一定会暗度陈仓，只是当她知道的时候，还是压不住怒火冲天。
他忘不了元清，所以一颗心全偏向了她的儿子，看来李歆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把刀。
也对，就算有药压制着他身体中的毒性，他跟正常的人也是不一样的，她就说皇帝怎么会将宝压在他身上，原来是给李阔做遮掩。
不知为何，她心中竟有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意。
瞧，她的好儿子投奔了她的对手，就算皇帝赢了，他将来又会有什么好下场？还不如站在她这边，到时候还能做个闲散的富贵王爷。
因这诡异的想法，韦皇后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
她挥了挥手，叫跪下的人都起身，而后又叫离她最近的宫人上前一步：“想办法送到昭王手里。”
父慈子孝，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翻脸呢？
在下一个休沐日到来之前，陆菀菀回到了书院。
她心里还想着事，一路上都在理一理思绪，想着该从何处说起。
然而她一踏进房间，就看见了那两张紧挨着的床，她忍不住回头看向李歆。
“你真把它们给放到一起了？”陆菀菀心绪一时颇为复杂，“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陆菀菀的？”
要是知道了她是女子，怎么能让她和他同榻而眠？
李歆道：“在你我出去找曲小玉的那个晚上。”
陆菀菀：“……”
那天晚上他们确实共卧一榻，还是她主动去找他的。
“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还……”陆菀菀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李歆听得明白。
“男子的清白也是清白。”
李歆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太过真诚，以至于陆菀菀觉得自己好像被雷给劈了。
她她她……她听见了什么？
“我觉得你从前说得对，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你我同榻共眠，我就认定了你将会是我的妻子，但你一直没有坦诚身份……所以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入睡。”
陆菀菀一脸震惊：“不不不，你清白还在，”她实在是被李歆这一套说辞给吓住了，“再说了，如果你想和一个人成为夫妻，应该是因为喜欢这个人，而不是因为失了清白。”
李歆沉思片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可我喜欢你啊。”
陆菀菀耳朵瞬间红透，脸颊也烫得厉害。
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因为这句话而心动不已。
这太正常了，因为她也喜欢他。
李歆道：“能否与我共白首，今生今世，此心不变？”
陆菀菀张了张口，不知该从舌尖吐出什么字来，心口处传来的冲动告诉她：答应吧，答应吧。
可是，另一道记忆里，就算曾经相爱的人也会相看两厌，恨不得对方原地消失。
她犹豫着，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璀璨的眸子一点点黯淡，李歆的声音里都透着几分荒凉：“你若是不愿……”
“我愿意。”
陆菀菀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路还没有走，我不知道将来会开什么样的花，结什么样的果，但是脚下的路，我们一起走吧。”
她相信李歆，他的内心敏感善良，她相信他，基于他的人品，就算真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他也不会让她难堪。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李歆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
“你答应我了，要一直陪着我。”一直陪着他，千万不要想着抛下他，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妻子，这份情意，永远属于他一个人。
陆菀菀恍惚间伸手环抱着他的腰，“好。”
她心道，原来做这个决定，竟是如此的简单。
李歆与陆菀菀定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后，他们就成亲。
陆菀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此时的她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实，心中是被欣喜浸透后弥漫开来的丝丝缕缕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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