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跌落
1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深夜，正在酣睡中的王吉星被一阵门铃声吵醒，他透过监视屏幕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门外，帽檐拉得很低看不清面貌。王吉星吓了一跳，他强作镇静按下对话键：“谁？”
“我，开门。”是周玉杰的声音。
一进门，没等王吉星说话，周玉杰急促地说：“坏了，老爷子出事了。”
王吉星心里一惊，“怎么回事，慢慢说。”
“晚上一直没回家，打电话一直关机，我妈没太在意，以为又有应酬或开会，十点以后给司机打电话，司机说下班没见我爸，问其他人也说不清，后来问传达室说下午有几个人来单位找我爸，很快他们就一起出去了，说好像是被人带走的。”周玉杰一口气说完，跑到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水大口喝下去。
王吉星惊诧不已，“知道什么事吗？”
周玉杰答：“不知道，我觉得十有八九跟矿业有关系。”
“矿业”王吉星疾速盘算着。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主动出击做点什么？我妈都快急疯了。”
“千万别乱动，否则适得其反，等搞清楚了再说，万一没事呢。”
“哥们，我最不放心那一个亿”一个亿数额巨大，周玉杰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王吉星说：“那个倒没事吧，那是我投资你的工程项目，我们不是签过合同嘛。有事也是你的工程拿到手有没有问题。”
周玉杰说：“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中标手续都有。”
王吉星：“那老爷子还会有什么问题？”
周玉杰斟酌着回答：“可能你也知道，那些矿以前都是老爷子扶持起来的，现在矿业一收购等于帮他们套现了，所以表示表示很正常吧”
王吉星后悔自己的提问，显得有点弱智。
两人又分析了一会可能出现的情况，临走，周玉杰叹息道：“听天由命吧。”
送走周玉杰，王吉星关灯坐在沙发上一直到天亮，他回想着自己参与的每一个项目每一笔交易，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筛选一遍，希望找出哪些有漏洞，哪些有隐患，尤其是哪些与周家父子有关联，他必须要做到亡羊补牢。
2
周卫华很快就有了下落，与他一起被带走审查的还有矿业集团董事长郝林。从当年在地质大队时他们就在一起工作，郝林是周卫华的徒弟。
机关大楼里人心惶惶，不少人被带走配合调查，但基本当天就能返回，只有周卫华的秘书和财务部主任被扣留。
这期间周玉杰没有再找过王吉星，电话也没打过，这既是他们的约定也是他们的默契。两人同时启用了一个备用手机，电话号码也只有两个人彼此清楚。
又过了一个多月，周卫华落马的新闻被媒体通报。
王吉星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做事“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他不知道的是，一场直指他本人的风暴正在酝酿当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将他吞没。
3
被市植物园与湿地公园包裹着的槐盛会议中心院内，主楼顶层的一间会议室里几个人正在讨论着什么，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桌上几只碗碟空空如也。
尹邵槐坐在长会议桌的一头默默地抽烟，今天他的决定将像一颗炸弹投向s市，它的威力甚至可以使整个h省都会感到震颤，他深知这一点。
那几个人讨论的是一篇稿子，其中两个人是s市晚报的记者和编辑。
“尹总，您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修改的，如果明天见报现在该定稿了，不然来不及排版。”报社编辑说。
尹邵槐把中华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说；“不改了，就这样吧。”
“那好嘞，我马上发给社里。”
即将进入耳顺之年的尹邵槐就出生在这片湿地附近的村子里。家里人口众多，他小时候经常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还算争气的他读书刻苦，初中毕业考上了技校，毕业后在乡里谋了一份农业技术员的工作，如此下去也可衣食无忧。改革开放以后，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冲动，便利用乡里的关系承包了s市最近处的一座高山并在山顶上建了一座游乐场，他给这座千百年来普普通通的山赋予了独特的历史传说，是许多不明就里的游客纷至沓来。在赚到第一桶金后他辞去公职，注册了房地产公司，在植物园旁边开发了当时s市最高档的别墅区，会议中心就属于别墅区的一部分。其后，尹邵槐开始涉足多个领域，包括市政工程，矿产，商超等等。他扎根s市，深耕细作，终于成为本地呼风唤雨的人物。进入新世纪后，他牵头成立了s市投资协会并出任会长，开始玩起了金融。
尹邵槐纵横商海三十年，在s市家喻户晓，有关他的传说从来就没有停息过。有人说他的别墅区土地手续批不下来，别墅为无证房；有人说他做的地产项目靠民间借贷起家，高额回报兑现不了对债权人实行恐吓、殴打等涉黑活动…案件频发但他如有神助，每次都能化险为夷，面对惊涛骇浪稳如泰山。
但是，近两三年来他的光环在退却，幸运之神与他渐行渐远。他极力想留住既往的荣光，不惜重金建寺庙，请活佛做开光做法，依然难以扭转颓势。造成这一切的分水岭源自于市内一起城中村改造项目的争夺。
这座城中村地处市中心，村子的改造牵动着全市人民的心，几任市领导都无法将这一项目顺利推进下去，原因一是人口密度大，情况复杂；二是资金缺口大，拆迁安置需要大量资金；三是补偿方案难以达成。市里请来各行各业的代表共同把脉，并做出承诺，将给予开发商资金与税收方面的支持，资金来源会通过发行政府债券与社会融资加以解决。而宝富证券承担着债券发行的任务，王吉星的宝富私募基金又是社会融资的主角，因此王吉星就成了该项目举足轻重的人物，同时，他还是项目筹备组成员。
而竞标公司名单中就有尹邵槐的槐盛房地产开发公司。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王吉星这个名字，怎样做通他的工作，其它常用手段好像都不合适，于是他想到了邀请王吉星出任副会长这一高招。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吉星果断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这还不算，在评标过程中，王吉星提出反对意见，说据他了解槐盛公司存在不少法律方面的问题，可能会影响今后的履约行为和公信力。由于王吉星的特殊地位，在该项目中他实际上拥有一票否决权，槐盛的命运就不难想象了。
由此，尹邵槐便对王吉星怀恨在心。
如果说这件事不足以引起尹邵槐的报复，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彻底把他激怒了。
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s市为了缓解交通压力，决定实施三环路改造工程并面向社会招标。本着谁施工谁垫资谁获益的原则，中标公司会获得沿路土地开发的便利。尹邵槐的工程公司首当其冲且呼声很高，他也觉得势在必得，因为这次工作很到位，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做了，几位主要领导的允诺是他胸有成竹的基础。岂料，中标结果一宣布他差点背过气去，中标的既不是他也不是一家央企背景的企业，而是一家名为h省杰诚工程建设有限公司的投标前最不被看好的企业，这家公司自成立以来令人感觉颇为低调而神秘，他们遍地开花，全省各地都有他们中标的项目，短短两三年时间就取得了各项施工的最高资质证书。而就在本次投标前更是得到了资本加持——他们与宝富私募基金签订了战略合作协议，宝富私募基金将为杰诚的所有项目提供资金保障。
尹邵槐知道，宝富私募基金的管理人正是曾经“中伤”过他的王吉星。“断我财路，无异于杀我家人！”新仇旧恨堆一起，尹邵槐内心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下决心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颜色看看。他将目标对准杰诚和王吉星，并在暗中千方百计搜寻与王吉星有关的信息。最终功夫没有白费，老天爷似乎也在帮他，他搞清了杰诚的背景以及王吉星与杰诚的关联，恰巧此时杰诚背后真正的靠山——倒了。“趁你病，要你命！”尹邵槐心中狂喜，他意识到“报仇”的机会来了。
4
一篇周卫华落马的长篇纪实文章刊登在了s市晚报上。文章讲述了查办案件的整个过程，剖析了成因，曝光了关系网。文章以正义的口吻声讨官商勾结，贬斥资本抢食民营企业的贪婪本性。虽然文中多为化名，没有指名道姓，但这点欲擒故纵的小把戏怎能瞒得过熟悉本地情况的广大群众，他们很快就看明白了矿业背后的链条，明白了其子女挣钱的门道以及支持他的资本玩家--王吉星和他的宝富基金。
文章像点燃鞭炮的火苗迅速引起万炮齐鸣，大小关联文章不断涌现，几乎与宝富有关的所有项目都被套上了不法的外衣，“周卫华进去了，而他幕后的推手却逍遥法外”，王吉星一下子变得千夫所指，人神共愤。
随后，尹邵槐接受采访，呼吁企业家与同行们自觉抵制宝富基金，避免染上污点，影响企业信誉。
接着，宝富基金曾经投资过的企业纷纷要求其撤资解约，合伙人要求退伙清算
最后，宝富证券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不得不发布声明：免去王吉星在公司内的一切职务永不录用，没收其违规所得，追究其造成的一切损失
虽然没有身陷囹圄，此时的处境却比坐牢更加难堪。失了势的王吉星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与兔死狗烹——他被收回了各种荣誉称号，吊销了各种行业资质，同时被监管部门处以三年不得进入资本市场的处罚…
很快，王吉星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就连他的家人、朋友也不知其所踪，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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