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贵人

白色的棋子落下，黑色棋子紧随之落下，几步过后，局势瞬间明朗。

        沈钰垂眸看着那决定胜负的黑子，叹道，“长安这步有些冒险了。”他的声音不辨喜怒，如往常一样道出一件事实。

        俞绾月望向自己方才那一步棋，确实过于冒险，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是谁又能知道她不能起死回生呢。

        她抬头，直直的望向沈钰，声音从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短短几字，有一种摄人的气势。

        沈钰目露欣赏，声音带了几分了然，“怪不得父亲总是夸赞你。”夸赞你多谋善断，勇敢坚定，若是男子，必是不凡。

        俞绾月勾唇，一双凤眸清冷摄人，神态自若，“长安定会当得起这份夸赞。”

        舒缓柔和的琴声自院中传来，沈钰的脚步一顿，缓缓往琴声处走去，还未等丫鬟进去禀报，舒缓悠长的琴声一转，由缓转急，没有了谷水潺潺，落叶翩翩的闲适，反倒满是冬日寒风的凌冽，杀机暗藏。

        沈钰停下脚步，抬手止住丫鬟禀报的动作，直直的站在那里，侧耳倾听。

        沈钰自诩于琴之一道颇有几分见解，也有幸听过几位大家抚琴，但不论是舒缓清丽，还是澎湃浩荡的乐曲，都没有眼前的曲子让人震撼。

        是的，震撼。不是排山倒海般宏伟的震撼，而是让人灵魂深处都忍不住颤栗的震撼。于凛冽寒风中藏着一丝暖意，于杀机四伏中窥得生机。

        沈钰就站在那里，心绪忍不住随着琴声的起伏颤动，急切的琴声转缓，如秋风汇入幽谷，掀起哀与伤。仿若得胜归来的将军，目光所及，哀鸿遍野，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最后一个音落下，敲在沈钰的心间，他眉头微皱，久久未能回神。

        院中人好似知道院外之人的思虑，过了许久，才出声，“还不进来？”她的语气淡然自若，没有因方才的曲子掀起多余的波澜。

        沈钰迈步走了进去，如玉的面容没了往日的温润，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走到俞绾月对面坐下，抬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身劲装也难掩她的风采，反倒显得高挑利落，远远望去，恐会错认为是谁家的少年郎，风流倜傥。

        沈钰自是知晓她生得极美，当年未及笄时便可窥得日后风采一二，他有些恍然，不知何时，眼前人眉眼间的天真灵动被从容淡然取代，像是历经无数打磨，于磨砺中脱胎换骨。

        只是，磨去了天真，磨不去骨子里的傲气与自信。

        她比之以前，愈发的迷人了，并非容貌，而是气度，令人折服。

        这般打量于女子来说，有些失礼了，沈钰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站了起来，向着俞绾月拱手一礼，歉意道，“是我失礼了。”

        俞绾月回了一礼，“无妨。”眼前人的打量并非恶意，她自是不会计较什么。

        沈钰望向她，声音似是感慨，“父亲若是知道你如今这般模样，不知是喜还是忧。”

        本是当做小女儿娇养着，某一日蓦然发现她并不该拘在那一方天地，受着那所谓天经地义的约束，于是教会她生存，放她高飞。

        俞绾月见他这样说，顿了一下，轻笑出声，“是喜的。”那人待她如亲子，知她所想，所求，成全她的抱负，自然会是喜的。

        沈钰从袖中掏出一锦盒，递给她，俞绾月知其意，双手接了过来，盒子不重，甚至可以说有些轻，她捧在手里，却觉得重如山。

        “父亲愿你无忧。”沈钰望着眼前人道。

        想到自己出发前，父亲将这锦盒交到自己的手里，他问父亲可是有什么需要叮嘱的，父亲想了良久，如叹息般的出声，‘愿她无忧。’

        俞绾月猛地抬起头，捧着锦盒的手微微收紧，心头泛上些酸涩，她开口，声音有些涩意，“长安晓得了。”

        我愿您长乐安康，愿为您守得盛世。

        沈钰见她这般，抬手轻轻地敲了下她的额头，语气轻松，“我此次前来，除了为父亲送礼，还是来为念着长安的诸位讨礼的，不知长安可备好了？”

        额头轻微的触碰唤回了俞绾月的心神，知他转移话题，她眉梢一挑，顺势道，“自是备好了。”她偏头看向秋语，秋语带着身旁的小丫鬟将屋里早已备好的礼拿了出来。

        俞绾月将放在最上面的盒子拿了过来，轻声道，“世伯曾问长安的话，长安的回答都在里面。”

        只是我还未曾将答案交与您，您便将您的答案给了我。

        沈钰郑重的接了过去，“父亲早已盼着了。”

        俞绾月望向他，两人相识一笑。

        沈钰此行的来意已言明，二人坐在那处，茶香袅袅，添了几分闲适，也多了些雅致。

        “今日便要走？”俞绾月听沈钰着辞行的话，不由得问出声。

        沈钰点头，打趣道，“已接了长安的礼，若是不早些回去，恐怕乐宁都饶不了我。”他说这话时眉眼带了些宠溺，一眼便能看出他对话里那人的喜爱之情。

        俞绾月笑道，“若是再这样编排乐宁，我怕还要往那送乐宁的礼中多放封信了。”

        沈钰轻笑一声，言语间温柔极了，“怪不得乐宁总说你最是护着她。”想到乐宁自眼前人走了后闷闷不乐了许久，沈钰都觉得有些新奇。

        据他所知，两人一见如故，自此，自己这一母同胞的兄长便失了宠，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也跑到了别人的身后。

        沈钰摇了摇头，神色多了些无奈。

        俞绾月听他这样说，想起那巧笑倩兮的女子，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满院春色都不及她眉目间的风采，明媚张扬。

        沈钰顿了一瞬，随手拿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敛去眼里的情绪。

        再次抬头，他望向对面之人温润一笑，依旧是那如玉的俊美公子。

        二人又对弈一局，沈钰这才起身与她告别，直言自己在京师等她归来。

        俞绾月勾唇一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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