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庄子

所谓前往城郊的庄子，并不是随口一言。那庄子是俞绾月到原州后俞父所赠，据说是她娘亲生前置办，留给她的嫁妆。

        在她还未及笄时，俞父就一股脑的将手里的铺子和庄子都扔给了她，没有丝毫的不舍，还有些终于将手里的累赘扔出去的轻松感。

        作为收到这大笔财富的人，俞绾月只能叹一口气，将这些东西好生归整，又敲打了一番手下的掌柜的和管事的，立了威。

        那些本因着俞绾月年龄与身份而心生轻视的人，在她撤了几个掌柜换上真正干事的人后，马不停蹄地收起了自己心里的小算盘。

        俞绾月管着家里铺子与庄子的消息没有刻意隐瞒，她的手段自然也让那些个有心人瞧了去，俞家小姐御下有方的名声便传了出去。

        作为管事，自然不会愚蠢到挑战主人家的威望，得到俞家小姐要来庄子上的消息，管事一早就指使着庄子上的下人忙活起来。

        而后领着庄子里的下人们早早就候在门口，马车才停下，管事就上前向俞绾月请安。

        俞绾玥由着秋语扶着，望向请安的管事，不同于其他铺子里的掌柜眼中透着世故与精明，这位管事有些质朴的过分，好似一眼便能看穿。

        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个庄子是俞绾月母亲留下的，庄子的人大都受过她母亲的恩惠。

        这管事以前是个流民，差些饿死在荒郊野岭，还是俞绾月母亲心善，出手相救，这才留下一条小命。

        他自言没有什么能够报答恩人的，只是对农事颇为精通，俞绾月母亲便将他留在庄子上，干些农活。

        也是这人争气，从普通的下人混成一个庄子的管事，他也确实有本事，将庄子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俞绾月刚接手庄子的时候，也是这位管事一开始就支持她，主动将近些年庄子上的账本送到府里，比那些推三阻四的掌柜的识趣的多。

        免去那些虚礼，俞绾月缓缓出声，问道，“近来庄子里可好？”

        管事俯身回道，“禀小姐，庄子一切安好，庄子偏南的枣树已经结果。”

        俞绾月点头，庄子偏南的枣树是她亲自吩咐种下去的。对于她的吩咐，庄子里的管事自是尽心尽力，不敢有所敷衍。马不停蹄地便寻了树苗，栽种下去。

        原州气候干燥，一些娇贵的树木难以生长，即使存活，也要娇养着，其中花费的心力与财力自是不少。

        她虽然有钱，但也不是个喜欢挥霍的纨绔子弟。

        与其耗费财力物力去养那些个经不得风雨的花木，还不如养这扛得住寒与旱的枣树。

        《神异经》早已记载，‘北方荒中有枣林焉，其高五十丈，敷张枝条数里余，疾风不能偃，雷电不能摧。’枣树若是成林，还能抵得住这原州的风沙。

        再者，史书亦有记载，有民遇饥荒，以枣作食，得以度灾。

        待到八月，朱果累累，颗颗压枝园，亦是一副美景。

        俞绾月拒了管事稍作休息的提议，直接带着人往庄子偏南的枣林走去。

        六月底的枣林已经结满了青色的果实，藏在一片片碧绿的叶子里。

        挥退了身边侍候的人，俞绾月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托着侧脸望着枣林。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枣林传来，她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盯着枣林深处。

        一道身影由远及近。

        那人微微低着头，时不时地躲一下，好不容易从枣林出来，理了理有些狼狈的衣袖，刚一抬头，嘴角的笑意有些僵住，他下意识的站直身子。

        不远处的女子懒懒的依在石桌旁，偏头望向他，精致的眉眼染着浅浅的笑意，明媚极了。

        也不在乎自己方才有些狼狈的样子，景珩快步走了过去，一向有些冷淡的眉眼韵着笑意。

        在距离俞绾玥半米的地方停住脚步，景珩拱手一礼，一本正经道，“一时兴起走到此地，没想到姑娘也在这里。”

        俞绾月抬起手，借着帕子掩了掩自己唇边快要溢出来的笑意，她起身，回了一礼，“甚巧。”

        真是巧呢，俞绾月目光落在他身后，像是要穿过那一棵棵枣树，看一眼那堵围墙是否还在。

        景珩抬手摸了摸鼻尖，面上有些窘迫，他自是知道自己的借口有些幼稚。

        俞绾月瞧着他四处张望，就是不敢直视自己，她忽的笑出声，“故地重游，如何？”

        景珩听她这般说，环视四周，声音带了些感慨，“多了份安宁。”

        这里是她与他初次相遇的地方，他腹部受伤逃到此地，血迹染红了衣裳。他倚靠在一棵树上，枯黄的叶子随着秋风缓缓落下，带着几分萧瑟。

        在他失去意识前，一身红色袄裙的女子出现，从此留在了他的心里。

        前世他只盼着守着她，护得她安宁。后来她在他的怀里长眠，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猩红。

        那种无力，刻骨铭心。

        既能得上苍怜悯，允他重来一遭，他忍不住心生妄想。

        迫不及待的从边关赶来，寻遍借口，只想见她一面，没曾想遇到那报恩的状元郎。

        那一声求娶落在他的耳畔，虽说听到她拒绝，他还是心生妒意，撒了谎，以所谓‘要事’逼走了那人。

        ‘救命之恩想要以身相许的，又岂止他一人。’昔日所言浮现在脑海，他一怔，而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径直走到一旁，在俞绾月的对面坐下，眼睛直直的盯着她，清越的音色透着一丝紧张，“不知俞姑娘缺不缺那以身相许的报恩之人？”

        放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收紧，话落的一刹那，景珩只觉得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她与他处于这一方天地，而她，主宰着自己的那方天地。

        他来之前设想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但是见到她的一瞬间，他才恍然，所有的假想都有些苍白。

        所以，他直白的问出自己心中所想。他为自己之前的落荒而逃叹息过，现在，他只想告诉她，他心悦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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