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舍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谁都懂得的道理，密室他知道有其他出口，那些人肯定也明白。
他们窥知了一个大秘密大阴谋，背后之人不可能让他们有活命的机会。
他们出了密道，扒开遮挡的藤叶，出来竟是一间民舍，对面是云归镇。大概这间民舍专门为了炼蛊之人掩饰用的，屋内东西还算俱全。
江染之翻出两件民衣，恰好也有女子穿的，“委屈娘娘了……离京不远，但回京之路定不安全，我们得掩人耳目，以防万一。”
江染之又取下墙上挂的头纱递给她，“首饰头饰衣服都要扔掉销毁，越朴素越好。”
南官念没多说什么，直接拿过民衣和头纱进屋内换，出来之时，江染之已经换好了，可惜，朴素的黑麻衣也没怎么掩盖他的姿色，往人群一站，依旧显眼。
江染之接过她换下的衣服首饰，正准备全部扔到火盆里。
“等一下！”南宫念阻止了他，上前翻了翻她的衣服，翻出了那枚玉海棠，“这……这个能留下吗？”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丢掉它，可能是她今年过得最糟糕的生辰收到的第一个贺礼与温暖吧。
“……留着吧。”他喉咙发干，忍不住滚动一下，他不敢问为什么，他怕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又怕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们出民舍没一会儿，就有三四个黑衣人搜到了这里，江染之拉着她躲进路两旁的树林之中……云归镇他来过，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
可能这个阴谋太大，不能留一点痕迹，也不能留下活口，刚进入树林没多久，迎面撞上五六个黑衣人…刚逃过一波，就会碰见下一波……
树林深处，一处隐蔽的山洞，南宫念红着眼看着他身上的伤，颤抖着手拿着伤药，都不知道该先往哪处撒，“是我拖累大人了，以大人的身手，早该脱身了。”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为了她伤成如此，虽说这其中定是因为他身为大臣理应护皇后安危，可她一个别国嫁来的皇后，哪值得他们为她舍命，这生死之间，任何一个和她关系不大的人，都会选择弃了她…她如何也不能在他面前再自称‘本宫’的。
江染之脸色苍白，听她这么说，睁开眼，无奈地浅笑，“这是臣的职责，能护娘娘安危是臣的荣幸…要说连累，若臣当时不让娘娘参与到这个案子里，娘娘何至于如此……”
他现在想想都后悔，“待会儿臣想办法去引开他们，娘娘一定要小心，跑去云归镇，镇中定会有皇上派来找寻的人，那时，娘娘便安全了。”
“那你呢？”一个人引走那么多黑衣人，还带着伤，很容易想得到后果。
江染之穿好衣服，扶着墙站起来，“没那么弱。”
见她眼睛红的厉害，心软极了，可还是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让她绝望的话，“臣和娘娘总要有一个能活着回去，告诉皇上这件事，雪族之事更是应昭告天下。”
“那大人是如何相信，我说婉夫人的不是，他会信我的说辞呢？”言语间满是自嘲。
“……”的确，皇上中了蛊，让她去说，反而适得其反。
南官念先他做了决定，“大人逃出去之后，再找人来救我便是，我在这里等着。”
“不行！这里不……”安全，还未说完，外面惊鸟飞过，江染之透过藤叶的缝隙，看到了外面隐隐约约出现的黑衣人……不能让他们靠近过来。
抓紧手里的剑，“若臣猜的不错，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人了。”若人多了，必定引起别人的怀疑，事情一闹到天子眼中，就不好收场了。
但这样，来的最后一批人应该不少……像是料定了自己的生死，不想留有遗憾，“臣出去引走他们，待这里归于平静，娘娘马上逃回镇上去。”不等她再开口反驳，直接抱进怀里，那一刻，他已经不管什么君臣之间，世俗礼节了。
“来不及了，只能听我的了……南宫念，像你这样善良的人，必须活着。”他之前杀人无数，入朝为官守护黎民不过是在赎罪，如今也该赎上命了，他紧紧抱了她一下，算是最后的私心。
南宫念回过神儿，却见江染之已经出了山洞，“江染之！你别…”她慌了，她想拉住他…
江染之回头，眼底溢出温柔，冲她笑了一下，“乖，一定要活着回去。”
南宫念看着他引着那群黑衣人离开，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到树林远处上空划过一道蓝光，她不知道是江染之为了把所有黑衣人引过去特意放的，还是黑衣人招来同伴而发出的信号……她眼睁睁看着又有十来个黑衣人朝那边过去……
这一刻，江染之，凶多吉少。
她出了山洞，看着前往云归镇的路，却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心一横，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她南宫念不是善良，是心软，是烂好心，她见不得别人拿命救她，更何况，还是不甚相熟的人，若江染之出了事，她没法面对浅月………大不了，一起死便是，她南宫念从来不怕死，他们兄妹是她在央国唯一的温暖。
正至深夜，月亮格外明，月光透着惨淡照在江染之身上，苍白的脸被照的更加惨白，脚下踩着堆积的尸体，手撑着剑，随手抹过脸上溅的血，目光竟比这夜色还要深沉，透着冷漠……
南宫念赶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那眼神，毫无杀气，那是只有视人命如草芥时，才会透露出的漠然……
他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她对上他的目光，顿时，遍体生寒。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文尔雅，满眼温柔的江大人吗？！
从他点燃“蓝焰”那刻起，他知道，他不想死，他不能丢下浅月，更不能舍下她……
他自万丈深渊而来，怎么能再次跌落回去，归入尸山骨海……只是，他这‘蓝焰’升起，就意味着，他要回去了……他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地方，想要遗忘的过去都难以摆脱了……
“……”江染之没想到她会来，连忙垂下眼，握剑的手都开始抖，他的样子她都看见了……刚才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她那么善良的人，定是见不得他这般噬杀成性的人吧…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得愧疚一辈子。”
江染之蓦然睁开眼，这才发觉，南宫念已经走到他身前了……她，她不是应该害怕厌恶地转身就走吗？
“你……不害怕我吗？”他喉头微动，半晌，才干涩地吐出这句话来，可听见的答复却是意料之外。
“那你会害我吗？”
“不会。”他回答的很快，像是在脑子里重复过千万遍。
南宫念笑了一声，“一个舍身护我的人，哪怕他嗜杀成性，都会护着我，我为什么要怕。”
江染之愣了下，倒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所有的不安退去，也笑了。眼里依旧是她熟悉的温柔，那样子，简直把原本惨淡的月光都衬得柔和了。
她听见他说，“嗯，我一直都在。”
是我，不是臣。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什么心思，不能有什么心思……但这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江染之，的确让她心生涟漪……
“伤的如何？”问出时，她也自己看到了，心里顿时一凉，满身都是伤……
江染之想安慰她一下说自己没事，可自己却也清楚，现在不过是在强撑着而己，“没事，我……”
“师兄！你没事吧？！”
“人都处理完了！师兄，你…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南宫念抬眼望去，树林深处跑来两个年轻人，皆是一身淡蓝轻衣，除却繁琐的花纹外，腰封处绣着蓝色焰火……她想起了刚才升到天空的蓝焰，看来，是江染之放的。
江染之见两人终于来了，总算放下警惕，失血过多的身体总算达到极限，眼前一暗，向前倒去，
“江染之！”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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