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凄凉
他再次踏进了牢房，又再次审问一个貌似爱他的女人……他总共亲自审问过两个人，但偏偏都是自己的女人，一个曾经深爱的，一个曾经宠爱的……多么讽刺啊。
一束光通过窄小的窗口洒在牢房内，银白的头发在光下显得那样洁白无暇，那双蓝眸迎着光想通过那狭小的窗口看向外面的景色，还是那一身淡紫衣衫，这么看着，像是被囚禁在黑暗中的精灵，懵懵懂懂地撞进了坏人的陷阱，渴望着被送归自由。
可谁又能想到，这样纯洁美丽的外表之下，竟有一颗狠毒的心，手中染着上万人的血，差点毁了两国的江山，美丽又剧毒。
苏成渊没见过寂婉这种样子，抛开一切不说，雪族都是如此模样的话，世人到底如何忍心杀害吃食他们的……
“雪寂婉。”
牢中人像是很久没有听到过自己真正的名字，愣了许久，才转头看向牢外之人……
“你来了……想问什么便问吧，但我不会告诉你雪族在哪里的。”
“……为什么不杀了朕，那样央国不就到手了吗。”
牢中传来她低低的笑声，不是冷笑，不是嘲讽，倒是一种愉悦的笑。
“婉儿从小与蛊虫相伴，疼痛都成了一种麻木，在族中受尽侮辱，未受到一点儿好的对待……可遇见陛下后，婉儿第一次知道被呵护，被宠溺，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爱是什么感觉……在察觉情蛊有异动之时，只要我杀了我体内的母蛊，你就没命了，可是……婉儿舍不得…陛下是这世上对婉儿最好的人……”泪水盈满眼眶，衬得那蓝眸更加灵气。
苏成渊移开目光不去看她的眼睛，那眼睛像是有种天然的魅惑，扰得他心乱……
“若不是情蛊，我不会那么对你，你抢了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宠爱。”
“是吗……那陛下可知，”寂婉从地上坐起来，隔着一道牢门与他相望，见他不看自己，心里一阵发凉，“皇后娘娘未嫁来之前，与陛下在一起的那三年，第二年，我可是有将近半年没有催动过情蛊啊……可陛下依旧如以前一样对我宠爱有加呢……”后来大约是婚期将至，他才突然惊醒般……不得已，她只能再次催动情蛊。
“不可能，朕从来没爱过你。”苏成渊语气坚定，像寒冰一样扎进了她的心里……
“我不信！苏成渊你撒谎！你就是爱我的……”最后说得自己都没了笃定。
她没有被人爱过，她不知道怎么样算爱…可他亲口否认了，她还怎么敢坚信……原来她寂婉短暂的一生都没被人爱过……
她退后，颓然地坐在地上，低低地笑了，可抬起头，已泪流满面，她笑得凄凉，笑得人遍体生寒……
“哈哈哈……凭什么！你们世人都该死！凭什么你们世人可以活得平安又自在，而我们雪族只能被迫躲在苦寒之地苟活！要不是你们……要不是你们！我们雪族何必炼蛊复仇……我也不会被选作雪女，我也能像常人一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都怪你们！都是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
她抱着头，疯狂地发泄着，尖叫的声音充斥在整个牢房……
苏成渊皱眉，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疯颠却又无助的样子，。“雪寂婉，停下！”
见她还在不停地尖叫诅咒，抿唇，半晌后……
“婉儿，听话。”
牢内的人蓦然安静下来，只是没有回应他，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小声抽泣。
苏成渊没想到她真的听话了，倒有些惊讶，犹豫之后，打开了牢门，进去走到她跟前，“……只要你们雪族答应不再养蛊害人，朕会拟一道圣旨，让雪族之人能在央国境内生活，黎国那边朕也会商议，让你们可以像常人一样生活，不必躲躲藏藏，害怕世人对你们如何的。”
雪寂婉这才抬头看向他，苏成渊亲眼见她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黯淡下去。
“怎么可能呢……我们雪族的人这么特别，世人都是贪婪的…再说，雪族中一部分人已经满心仇恨，不能让他们出来……”
雪寂婉像是突然察觉自己说了什么，马上又情绪激动地喊叫，“你们该死！就该杀了你们的，只有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们雪族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苏成渊叹口气，“婉儿，你恨雪族。”他说的如此笃定。
雪寂婉一下子慌乱，似笑非笑，“不，我没有，雪族是我的家，我怎么会恨雪族呢……”
“你被选作雪女，被迫承担起这份责任，出来杀尽世人，你内心不愿吧，在你心里，你的族人比世人还可怕，朕说得对吗？”
他没得到她的回答，但他也知道答案了，“若你们还是固执地心存仇恨，终有一天会被彻底灭族的。”
雪寂婉轻笑，像是在自嘲，“快了，马上就要灭族了……万物相生相克，我们能炼出蛊，自然有人能不怕蛊……前二百年，炼蛊术我们先祖不是很精通，还没杀几个人，蛊就被解了……但如今，我们拿族人炼蛊，他们终于解不了……我们以为终于能复仇了，可是，他们确实解不了蛊，但却能抵御我们的蛊毒……我想，终有一天，蛊毒他们会解的，族也会被灭的……”
苏成渊没听说过这些人，就像没听说过雪族一样，“他们？”
“我们能藏，他们更能藏，我们根本找不到他们……但到了我这里，终于碰上过一回…黎国三皇子带领叛军与黎国太子交战时释放了无数蛊虫，突然从他们后面冲出一群蓝衣之人，完全不怕蛊虫，顷刻间，蛊虫都死了……那一仗，黎国太子大获全胜。那群人不同于我们雪族，他们武功很强，我们毫无招架之力……”
苏成渊听到蓝衣之人时，便愣住了…怪不得他找不到她，原来如此。
那蓝衣之人他也见过……就像一种传承，寂婉成了雪女，江染之成了那群人的新任的城主，甚至江染之入仕，可能都是冲着寂婉来的。
就在苏成渊愣神之际，雪寂婉突然推开他冲出牢门外，狱卒想要阻拦，可寂婉出手就是蛊虫，瞬间让人失去行动力。
苏成渊追出去，原来刚才她那么乖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他并没有想杀她，她跑什么？
“寂婉！你若逃狱，朕也保不了你！”
寂婉并不回头，奋力向天牢外跑，看到门口，心中一喜……
“住手！”
待苏成渊发现身后一个狱卒搭起弓箭射向那抹身影时，突然慌了，可阻止已经迟了，他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被箭矢穿过身体……他跑过去，堪堪将人接在怀里……
寂婉怎么也没想到，她死之前还能靠在他怀里……
“…你跑什么，我又不杀你…”苏成渊突然觉得嗓子已经开始发堵……
血从她嘴中流下来，染红了她颈边的白发……像破碎的栀子花，绝美凄凉……
“可是…你是恨我的啊…我毁了你的江山，差点杀了你最爱的女人……你不杀我，只是想知道雪族的事而已，最终，你还是要把我囚禁的……我从小就被囚禁着，我逃不出去，而族人却能进来肆意欺辱我，我太害怕囚禁了，我想逃出去……”
“谁说要囚禁你了……”苏成渊想到什么，自嘲一笑，“我都囚禁过一个人了呀…我心里总共放过两个女人…你让我都抓进牢里，都囚禁起来，以后谁还敢嫁给我？”
雪寂婉听到他那句‘总共心里放过两个女人’时，眼泪流下来，却是笑了……
“其实，皇后娘娘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很善良，不像我，满手鲜血……可我嫉妒啊，她那么好的出身，从小被宠着长大，甚至轻易能抓住你的心……我害她那么多次，她也没想过要置我于死地…就是雪族一事，她也只是想昭告天下，没想过要让我死……”
苏成渊自知对不起南宫念，他没有说话，想抱地上的人起来，寂婉却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救不活了的……临死，我想告诉你，当初救你的人，其实是她……我在她引来敌人时，占了她的功劳……”
苏成渊苦笑，知道了又如何，都已经迟了啊……“我知道，是我欠她。”
寂婉想抬手再最后一次触碰他的脸，可却全身无力，“陛下…你能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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