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马蹄疾,赤雪颂歌
曾经南国雄踞一方，独占一百八十城，若非寒霜铁骑英雄无畏，那一位嗜血的将军于百万敌阵中斩杀南国元帅，刺伤南国国君，使得南国掀起内乱，又怎能逼迫这一尊庞然大物签订城下之盟，进献绘妃娘娘呢？
只是当绘妃娘娘粉墨登场，世人才知晓南国国君不仅生了一个依靠毒杀兄弟登位的儿子，更有一个使得六宫粉黛无颜色的女儿。
当初妃嫔媵嫱，王子皇孙，辞楼下殿，辇来于周，后宫的勾心斗角不见硝烟，却远比战场上明刀明枪的厮杀来得血腥，但绘妃娘娘便从这些女人之中脱颖而出，独受武皇陛下宠爱。
自以为是的人便认为绘妃娘娘的出现是那一位冷酷的国君以退为进的计策。
即使是以五先生的眼光，都无法看出绘妃的深浅，站立在妙笔宫蜿蜒曲折的长梯之下，他忽然开始担忧起周清涟来。
五先生对周清涟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当周清涟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用了多少人的生命来成全，他就隐去了自己所有的弱点，变得无懈可击。
只是当那一扇门合上，安静的妙笔宫在风雪中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梦幻迷离，五先生就不得不担忧绘妃是否会选择玉石俱焚。
杀死周清涟的诱惑，实在是难以抗拒，他斗笠下如同屠刀的眉毛深深皱起，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毕露，仿佛正提着一柄绝世凶戾，一言不合，就将杀上妙笔宫去。
然而他这曾经屠国的凶人哪怕只是释放丝毫的杀机，便立刻有无数双眼睛落在他的身上，感受到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五先生只是冷冽一笑，便令掩盖着马车的雪融了不少。
于是那些目光开始颤抖，他们意识到能够约束这个人的人即将死去，当他肆无忌惮地放手杀戮，绝对能够在真正的强者到来之前将妙笔宫变成人间炼狱，依靠他们的数量或许能够将五先生杀死，只是为了杀死五先生就耗费南国十二年来精心安排的暗子，是否过于奢侈了？
虽然五先生是必杀之人，但最后一个出手的都不一定能幸免于难，谁又敢做第一个必死之人？
所以五先生的笑声更加冷冽，犹如漫天大雪中冷酷的寒风。
未曾动手，心中的怯懦便令南国的高手们落了下风，那笑声并没有落在他们的耳中，而是落在了他们的脸上，犹如一条带刺的铁鞭，撕裂了一个个骇人的伤口。
五先生一怒，恐怖如斯！
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当一群瘦骨嶙峋的猎犬围住一只酣睡的猛虎，并不是猎犬思考怎样咬死猛虎，而是猛虎应该考虑怎样戏耍这些嚣张的猎犬，再将他们吞噬。
风陡然更疾了，而笑声变得张狂且肆无忌惮，只是当五先生的气势无限攀升，似乎将这阴沉的天都捅了一个窟窿时，远处传来了一声初春阳光般温暖的笑声。
“先生莫要动怒，我与娘娘相谈甚欢，娘娘又怎会伤我呢？”
周清涟的笑声在隐藏于暗处，被五先生气息所牵引的强者听来简直是一碗甜到发腻的糖水，即使是绘妃娘娘的笑声都不曾这般悦耳。
然后他们看到了周清涟小心搀扶着绘妃娘娘，犹如把臂同游！
“多谢先生！”
绘妃娘娘收回了自己的手，向周清涟微微行礼。
“娘娘请留步！”
周清涟向绘妃娘娘抱拳一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在绘妃闪烁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走下了长梯。
此时一众高手们才意识到，落雪不曾打湿自己的衣衫，反倒是冷汗令这厚厚的棉衣变得无比难受，他们不敢相信绘妃娘娘竟然就这般伫立在风雪里，如同一尊雕像，目送着柔弱的周清涟缓缓走下长梯。
当五先生箭步上前，为周清涟撑起纸伞，彻底暴露自己的脊背，并且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却连最大胆最放肆的强者，都不敢眨一眨眼，唯恐自己的目光引来杀身之祸。
“姐姐，这周清涟如此放肆，您就这样放他离开了么？”冰冷的雪落在绘妃娘娘千金之躯上，让她荡漾着瓷白光辉的脸庞看起来更加的柔弱，南婷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起了一顶纸伞，看着五先生的背影，她心有余悸，可更多的还是将目光停留在周清涟的身上，紧咬红唇，多有不甘。
对于这一个幼稚的问题，绘妃娘娘自嘲一笑，她也同样不甘，只是周清涟竟然愿意将长生莲拱手奉上，那么无论是唱了一出空城计还是胜券在握，她都没有了与之为敌的勇气。
而且......绘妃娘娘的笑容像是一杯苦酒，绝美的脸庞荡漾着微醺的红霞，她开始佩服起周清涟来，独闯妙笔宫是何等的勇气，当她得知周清涟要给她一个烫手的山芋时，她痛恨自己竟然生不出丝毫的拒绝之意！
无力迎战周清涟的阳谋，又怎能是他阴谋的对手？或许不曾看穿，便一败涂地！
“我真要谢谢周公子，唉......我这一介女流，不好好相夫教子，明哲保身，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一场纷争里来......”绘妃忽然幽幽一叹：“你说，这些人究竟是要周药仁的命呢，还是长生莲呢？”
“这......”南婷无言以对，或者以她的身份根本不敢考虑这一个问题，又可能是深知答案，却不敢说出口，只好从背后轻轻拥抱绘妃，柔声道：“雪大了，姐姐回屋里吧！”
“不了。”绘妃轻轻地推开南婷，看着寒霜城尽头似乎被染红了的飞雪，突兀地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兄长说我有倾国倾城之容，只是当我远嫁这极北的寒霜城，才知道这北方哪里容得下佳人，又何曾有过佳人？有的不过是囚笼罢了，与他想比，我们少的哪是一点勇气与温柔啊......”
两行清泪顺着洁白的脸颊滑落，落在雪里，一样的晶莹，分不清彼此，只是绘妃娘娘泣不成声时哀转的歌声，比之寒风更加冻人......
仿佛听到了绘妃娘娘的歌声，马车里的周清涟掀开车帘，凝神远视，手指不自然地紧握成拳。
“怎么？听到这女人的歌声心软了？”五先生的话一如既往的直接，就如同他的屠刀一般。
周清涟没有笑，他的表情很沉重，望着淡淡的阳光下那浓重的血色，周清涟咳嗽了一声，几乎要咳出血来，五先生一怔，想要停下车来，但是周清涟咬牙道：“我自然不会于心不忍，但是你听这马蹄声，也只有调动寒霜铁骑才有这样的动静，他们已经开始了，我们直接回周府，只是回周府的路必然不会太平，有劳先生了！”
“我必护公子安全！”五先生面色很难看，当年他未曾卸甲，便是寒霜铁骑的统帅之一，没想到如今却要面对这饱含他心血的精锐的围剿，一时间有股无法发泄的怒意积蓄在手中的皮鞭，抽打在驾车的马上。
这只是普通的马，并非寒霜铁骑那传说继承了龙之血脉的良驹，怎能承受五先生无情的鞭挞？当即发出一声悲鸣，仿佛狂奔能够驱散剧痛，便发狂似地从睡眼惺忪的守卫身边冲过，朝着周府而去。
“大胆！”皇宫之内自然是禁止如此放肆的，只是被惊醒的守卫看了一眼那驾车的人，便立刻闭上了嘴，继续蜷缩着身子，紧紧倚靠着宫墙，但是很快便有一队更加放肆的骑兵如同一只只虎视眈眈的噬人巨兽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为首的守卫有些诧异这一队并未标注番号的骑兵，何时帝国的军队能够在寒霜城里这般横行霸道了？
可是不等守卫问出问题，其中一位脸上有着一道深深伤疤，几乎将他整个头颅斩下的骑士一挥手中的马鞭，在那守卫的脸上撕开一道同样可怕的伤口，然后再挥马鞭，勒住那惨叫着后退的守卫的脖子，竟是将他提到了自己的面前。
当看清那一个骑士脸上那一条贯穿左眼的伤疤，以及镶嵌在眼眶里的铁珠时，早已屁滚尿流的守卫更是吓得不敢出声，那骑士将自己的脸贴在守卫的脸上，他的声音仿佛夜枭沙哑的笑声：“刚才那个赶车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那......”守卫朝着周清涟和五先生离去的方向指了指，他只是一个没有见过绞肉机般杀戮的守军，何尝面对过这种近乎实质的杀意，早已被疼痛和恐惧抽干了力气。
那独眼骑士满意地点点头，不知是得知了周清涟的去向还是自己造成的威慑，一甩马鞭，将守军随意地丢弃在皇宫门口，便与伙伴一同朝着周府的方向赶去。
马蹄疾，但并非春风得意，而是冷酷得令人瑟瑟发抖。
能够成为皇宫的守卫，本就象征着荣耀，即便是五位司首来到这里都要下轿步行，只有深得武皇陛下照顾的周清涟才能够享受驾车入宫的殊荣，他们何曾听说过有人敢在皇宫面前行凶？
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小队长，守卫们瑟瑟发抖不敢上前，然后就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几个黑衣人，穿着刑法司的官服，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然后清理了现场的痕迹，想必那可怜的小队长会和满地的血污一样被清理吧......
一阵寒风吹来，彻底驱散了困意，这时他们才想起一个多时辰前从皇宫中离去的那一支闻所未闻的军队，再加上那个传闻，一种叫做震惊与恐惧的情绪开始在心中疯狂蔓延。
不过他们意识到即便陛下派遣宫中高手诛杀周药仁，也不会放松皇宫的守卫。
他们只是守卫，守卫皇宫的另有人在。
可是这些神秘又强大，而且骄傲的人在面对这一队嚣张跋扈的骑兵时竟然选择了沉默，那么只能够说明他们其实都在为同一个人办事，而且如今这一个任务，这一队骑兵的权限更高！
然后他们很快得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一支队伍的目标显然是周清涟，而武皇陛下如此恩宠那个少年......
这实在是细思恐极！
然而惊恐只在一瞬间，先前示意他们不要声张的那一群黑衣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满脸冷笑地割断了他们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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