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易变,雪落伤人
白皙修长的手指仿佛大师最精美的杰作，轻轻划过冰凉的镜面，抹去那一层淡淡的水雾，镜中的绘妃再次披上了她华丽的长裙，画上了最精致的妆容。
“原来我一直都是这么的柔弱......”绘妃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感受着让人爱不释手的柔软滑腻，自嘲一笑：“所有的威严都建立在恐惧之上，父皇母后，你们给了孩儿一张柔嫩的脸，为什么还要给我一颗柔软的心呢......”
“真是偏心呀......”绘妃嘟着嘴，恨恨地道：“哥哥的心肠那么硬，为什么不能让他聪明一点，反倒要我这个弱女子为了南国牺牲一切，我把自己的心碾碎，让它长硬，真的好疼......”
绘妃轻轻逝去眼角最后一滴晶莹，淡淡地扫了一眼铜镜旁的琉璃盏，嘴角勾勒起一抹冷酷的笑意，转身朝着妙笔宫外走去。
天色阴沉，有人说周药仁普度众生到头来却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上天都为之悲伤流泪，虽然传出这个说法的人以及任何与他有关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被悄无声息的抹杀，但是这个说法始终萦绕在人们心头。
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繁华的寒霜城似乎陷入了漫长的冬眠，为了很多人的生命牺牲了很多的人，最终却死在了他曾经帮助过的人手中，而其他享受过恩惠的人始终保持着沉默，这让这些人都不愿意沾染到久违的雪。
可是站在妙笔宫前的绘妃却似乎对大雪情有独钟，她伸出柔荑，摘了一片晶莹的雪，倾城一笑，吐出了比冰雪更加深寒的冷意：“恐惧最终将会吞噬一切！”
“高处不胜的不是寒，你是败给了恐惧，因为拥有了一切，所以更害怕失去，你要把所有能够威胁到你的东西都除掉，可是在那之后呢，难道不是更深的恐惧么？”
绘妃笑了笑，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站在妙笔宫外新来的侍女，那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女孩子有些不敢靠近绘妃，虽然很多人给了她很多钱，让她只需要汇报绘妃的日常起居，但是绘妃这样的女子仅仅是站在这里，便让她觉得很刺眼。
她的手里打着一把伞，但是绘妃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贵让她想要匍匐在地，最终在绘妃如花盛开的笑容下，她颤抖着说道：“娘娘......外面雪大，奴婢......奴婢给您打伞吧......”
绘妃没有回答，她不敢上前，高傲地扫了侍女一眼，绘妃转过头去，望着银装素裹的寒霜城，喃喃道：“南国从未有雪，初见雪，我从马车上下来和路边的孩子们一起玩耍，现在再见雪，这白皑皑的一片着实乏味......”
“雪从来都是雪，又怎会随人的意志改变，更不会故意与人为难。”绘妃将手中迟迟未曾融化的雪花送入雪中，有些自怨自艾：“只是这人太矫情，太自以为是......”
“不过确实遗憾啊，都说最美的不是雪，而是和你一起赏雪的人，人不比雪，人会变，只是到头来让人讨厌的是自己罢了......”
绘妃幽幽一叹，却带着令人目眩的笑意，她的声音很轻柔，却令侍女不寒而栗：“你去把玉逐叫来，就说本宫有话要问，去吧......”
“是......是......”侍女向绘妃行礼，然后匆匆跑去，竟然忘记了这一句话实际上承认了太多的事情。
绘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浅笑。
玉逐在她心目中一直都是一条狗，是南国花费了大量的资源将玉逐送上了礼法司司首的宝座，但这也是一条始终束缚在玉逐脖子上的锁链，玉逐当然想要挣脱，即使他是一条狗，也想要摆脱这一份屈辱。
所以就算他一直保持着自己谦卑的姿态，那谦卑之下的锋利爪牙也从未逃过他主人的眼睛，只是因为他的主人需要他的能力，才对他的尖牙利爪视而不见，当南国国君死于四先生的一剑，整个南国在周清涟的计谋里轰然倒塌之后，他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给绘妃当牛做马了。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应该果断地一口咬断绘妃这个危险的女人的脖颈。
绘妃自然知道玉逐的危险，也知道玉逐一直渴望摆脱束缚，所以玉逐才会试探她，她也派出了杀手寻找周清涟，只是这样一来，在玉逐看来，是色厉内荏，所以玉逐毫不犹豫地脱离了南国的阵营，选择自立门户，如果可以，依托在一位更加伟大的大人门下会是更好的选择。
可是玉逐无法忘记当初被绘妃操控的恐惧，当绘妃这个看似已经失去了一切，真正被打入冷宫的女人再一次派人以一种不变的高贵姿态传唤他时，他的心里只会有更多的恐惧与猜疑。
当绘妃派遣侍女召见玉逐时，与绘妃收到的一模一样的密报刚刚送到他的桌上。
刑法司的探子虽广，但绘妃收到的密报是三皇子让南婷送的，所以比他快上太多太多。
当玉逐拿到这一封密报时，有些不知所措，三皇子的强大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虽然在定鼎宝殿里卖了三皇子一个小小的人情，但他何曾想到未到南国，三皇子便收服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助力？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阴暗而扭曲，只有四位皇子斗得天翻地覆，他这刑法司司首的位置才能够安然无恙，一旦有一位皇子夺嫡，他与那些皇子非亲非故，即便是雪中送炭，地位都比不上其他人，他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仍然要做一条狗。
既然结局是一样的，甚至更加悲惨，为什么不享受匍匐在武皇陛下脚下的感觉，享受着皇子们对他有意无意的拉拢呢？
“一定是周清涟的手段！”玉逐满脸忧虑地将这一封密报点燃，他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无心翻阅下属送来的报告，用再多的理由杀死再多的人只是表示他的忠心罢了，武皇陛下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对他刮目相看。
这是本职，做的好理所当然，做不好，很可能会被拿来开刀。
他忽然非常厌恶那一个在他嫂子万般纠缠下被他带入刑法司的侄子，虽然算是半个人才，可是因为自己有了半点本事就目中无人，迟早会给他这个当叔叔的带来灭顶之灾。
围攻周府这样的事情，岂是一个小小的刑法司能够带头的？都巴不得有一个愣头青去把这头功领了，他始终在冷笑，冷笑有人会成为笑柄，只是没想到他那个不成器的侄子下手这么快，等他得到消息，刑法司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更可恶的是你这小畜生竟然想要取叔叔我而代之？”
玉逐发出两声阴冷的笑声，他觉得攘外必先安内，寒霜城每天要死那么多的人，刑法司在缉拿要犯时有什么意外，死上一个两个人又什么值得奇怪的？他这个司首的命是一条命，最低级的捕快也是一条命，难道他这司首的侄子的命会特别的金贵？
打定了注意的玉逐心情难得好了一点点，想要哼个小曲，将如今的局势理一理，可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隐怒地说道：“是谁？进来！要是没事打扰我，本司首可是会杀人的！”
门外的人听到玉逐的声音，立刻推门走了进来，看清来人，玉逐微微一愣，这也算是他眼线之一的侍女几乎被他抛之脑后了，没想到竟然这般胆大妄为，直接来到他的面前。
“真是放肆，是谁给你胆子让你出现在我面前的？”玉逐冷哼一声，质问道。
侍女面露难色，跪在门口瑟瑟发抖，隐约感到玉逐有些不耐烦了，她才微微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道：“绘妃娘娘......娘娘命您去见她......”
玉逐一惊，此事非同小可，眼睛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刹那间面如土色，几乎是踩着侍女的头朝外跑去，在赶往妙笔宫的途中，他有些患得患失，他发现自己实在是搞不懂绘妃这个女子，不清楚这是她真的胜券在握，还是想要给他唱一出空城计。
然而远远地看到那个女子站在妙笔宫前似乎凌雪傲舞的身影，玉逐弯曲的腰压得更低，几乎是用蠕动的方式爬到了绘妃的面前，卑微地说道：“奴才玉逐，拜见绘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绘妃没有讲话，而是始终将手伸入雪中，淋着大雪，乐此不疲，仿佛这一刻的她能够沟通天地，问这寒霜城借一份寒冷，让身后的玉逐瑟瑟发抖。
“娘娘......”明明是寒冬，玉逐的额头已经见汗，他不敢擦拭汗水，而是以头抢地，一脸悲愤地喊道：“娘娘，请您节哀，保重身体啊！”
“国之不存，留有这无用之身，又有何用？”绘妃冷笑一声，散落在风雪里，点点雪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凉爽，而溅落在玉逐的身上，却让玉逐如坠冰窖。
绘妃的这句话，可谓是大逆不道，然而敢在玉逐的面前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是绝对自信的表现么？
玉逐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牵强地笑道：“娘娘说笑了......”
“你应该知道......”绘妃微微侧身，高深莫测地看了玉逐一眼，修长的玉颈高高扬起，声音柔软空灵：“本宫从来都不开玩笑。”
“是是......”玉逐发现以自己的功力，竟然怎么都擦不干额头的汗水了，只能跪在地上，唯唯诺诺。
绘妃点了点头，算是对玉逐的表现感到满意，她淡淡地说道：“陛下一直对周清涟念念不忘，时常在本宫面前提起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只恨一些小小的误会，不能对帝国尽忠，身为臣妾，我自然要替陛下分忧，只是有心无力，不知玉逐大人可曾查得周清涟的下落啊？”
“这......”玉逐张了张嘴，对上绘妃冷漠的目光，实在是不敢接话，绘妃的意图太明显了，是想让他刑法司继续为她赴汤蹈火，只是绘妃凭什么？
玉逐眉头一皱，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又转了转眼珠，恭敬地说道：“我刑法司会尽全力为陛下分忧，想来我那侄儿必然不会让陛下和娘娘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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