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浅水灵,游龙小憩
有人说是因为当年寒霜一战实在死了太多的人，整个大陆都被阴气所笼罩，所以渐渐变得寒冷。
当寒霜城下起了十二年来的第一场雪，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比寒冷更加令人心惊的冷意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封命席卷整个帝国，三皇子还未走到南国，南国里与周药仁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官员，便已经被押赴刑场了。
没有人会为他们说一句话，有些时候，并不是树倒猢狲散这么简单，那个伐木人既然能够砍倒一颗参天的大树，多打几只猴子又算得了什么，当武皇陛下展露出最冷血的一面，刑法司下属各衙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冷酷手段彻底在这个帝国抹去了周府的痕迹。
于是又有人感叹，三皇子真是幸运啊......
看着面前对于自己这一股如同山雨一般的压力无动于衷，反而面带微笑的少年，柳七伸出斗篷下的左手，轻轻扯了扯斗篷，咳嗽一声，脖颈间的伤痕一闪即逝，他的眼中带着冰冷的杀意，只不过这一股杀意在三皇子越来越令人着迷的微笑下消融成一股细流，他伸出双手，对三皇子一拜，道：“国君所言极是！”
柳七已经改变了对三皇子的称呼，称呼百里骁虎为三皇子是因为他的身份，而称呼他为国君，则是看好他对于南国的统治，并且认可了他的能力。
想要看清楚一个人的能力很简单，能力与实力不同，不同的人想要看到的也是不同的的能力，对于常年生活在武皇与周清涟阴影下的三皇子，柳七更看重的是他的勇气。
并非是与他硬碰硬一较高低的勇气，而是不卑不亢敢独自面对他与之较量的勇气。
一个有着无限希望的君主，能够拥有这样的勇气，加上时间的眷顾，只要大周王朝不在一夕之间破灭，仍然被圈养在寒霜城里的另外三位皇子如何与他争锋？
面对柳七的敬意，三皇子笑容不变，只是拱了拱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大当家的客气！”
“我柳家数代为商......”柳七一挥斗篷，深陷的眼眶里流露出些许追忆，道：“祖上基业传于我手，尽数毁于一场战乱，幸亏我从小喜欢舞蹈弄棒，才得以幸存，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在这个乱世，金银财宝怎比得上我狂风山兵强马壮？”
柳七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狂风山所属，笑道：“只是不知道我狂风山一万兄弟，能不能入得了三皇子的眼？”
三皇子眼角微微抽搐，随即笑容如春风化雨，只差下马与柳七称兄道弟，只不过当两人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时，三皇子忽然换了一副冷脸，冷冷道：“如今太平盛世，大当家的何必患得患失，不如散了这狂风山，随本王去南国都看看？”
柳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嘴角露出一丝隐晦的笑意，躬身称是：“国君相邀，柳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当千军万马南征北战，喋血沙场时，人们惊叹，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可当天下一统，却暗流涌动时，看着用最快的速度传到手中的密报，绘妃娘娘不禁要感叹一声：“这天下可真小啊......”
她幽幽一叹，看着自己又憔悴了几分的脸色，无奈地拿着手中的画笔，怎样都画不出自己想要的眉来，于是又一声叹息萦绕在微寒的妙笔宫，绘妃娘娘柔弱地自言自语：“当初可是能用一支笔，画下一片江山的......”
呆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绘妃将手中这张纸条丢入了一盏精致的琉璃灯里，拔出金钗，觉得虽命人又打了一支与那只玉钗一模一样的雀钗，可是这金钗虽好，却终究不是玉了。
绘妃的嘴角微微翘起，看着镜中仿佛要钻出来噬咬她的自己，脸上嘲讽之色更浓：“如今连眼线都画不好，哪来的信心再收拾山河？”
“来着寒霜城十几年了，第一次不着粉黛地走出这一座囚笼，我到底在害怕什么？”绘妃往后山走去，身着白裙赤足走在雪地里的她宛如谪落人间的仙子，风吹起她如瀑的黑发，让那伫立在雪地竹林里的人看得有些痴了。
他没有听到绘妃的话，只是当绘妃看着他，隔着十数步，轻启红唇却欲言又止时，潜哂然一笑：“我途经南墙第一眼见到你，就是这副清新可人的模样，时间就这样偏心么，我已垂垂老矣，你不过卸下妆容，便抹去了岁月的痕迹。”
绘妃有些不敢看潜如那一条流经妙笔宫清流般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纯净，没有一点点的怨恨，也没有一点点的炽热，有的只是解脱。
她有些恼怒他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现在的她再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什么，而且她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资格，因为他的宠爱，让她有恃无恐，所以当她又一次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却显得异常的平静，让绘妃这一颗早就跟着变得冷漠的心有些难受。
不是心软，不是心疼，只是不舒服，好像那一支玉雀钗并未给周清涟，而是她的心与那一支玉雀钗一样，有着一道深深的剑痕，而那支玉雀钗正好深深地扎在这一道伤痕里。
血肉纠缠，终被绞碎腐烂！
绘妃牵强地笑了笑，笑容里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涩：“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我负重前行罢了，潜......”
潜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异样的神色，这么多年，她从未问过他的名字，也从未这样称呼过他，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仿佛在那一潭死水般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不过也仅仅是一丝涟漪，随着他的嘴角露出了疏远的笑容，彻底消失在了绘妃素颜的脸上。
她的笑容更牵强，生硬的语气里带着微弱的哭腔：“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的身后有南国，有你，所以很安心，我已经利用了你们这么多年，如今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让你们再为我付出了......”
潜冷漠地看着绘妃，若是这个女子十五年前能够不那么强硬，能够如今日一般柔软，他会将她拥入怀中，即使与世界为敌，他的封心剑也不会畏惧，只是现在看到她脸上写满的后悔与自责，潜的心里只有冰冷。
他仿佛彻底冻结在了冰雪里，没有接话，潜冰冷的目光与他的封心剑一起朝着竹林深处指了指，生硬地说道：“你还没有失去一切，你还有七皇子！”
绘妃怔了怔，当初武皇看了潜一眼，潜并未选择离开，他们很清楚弱肉强食的英武堂内部是多么的血腥，他们看到的不是潜的实力，而是潜带来的压力，所以当潜身负重伤，必然会有人为了夺得首座之位想方设法将其除掉，所以潜留在了妙笔宫。
这真的是这个世上对他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可是武皇都不置可否，想必这里也是潜能够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至少是他最愿意呆的地方。
他从七皇子的身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道：“三皇子野心勃勃，雄才大略，你认为分封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可是他这样的人，身边就算没有了周清涟，到了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英雄豪杰聚集到他的身边，这不过是扬汤止沸，而且武皇，真的是在乎祖宗礼法的人么？”
潜没有看绘妃微变的脸色，而是继续说道：“只要三皇子能够在南国站稳脚跟，无论是王公还是权臣，他们都只是狗，辅佐三皇子，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更有潜力的主人而已，所以，当他离开寒霜城的那一刻，冲天之势便无法阻挡了，我们能够做的不是等待他犯错和失败，而是要超越他，战胜他！”
绘妃微微动容，潜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一个痴迷于剑道的冰块，何曾想过他竟然对于如今天下大势有着自己的理解。
“除掉周药仁，和对我的容忍，只说明了一件事......”潜冷哼一声，双指拂过冰冷的封心剑，似乎从剑上借了一丝寒意，让他的眼神冷得瘆人：“武皇已是强弩之末，即使是重伤的我，他都没有信心除去，而且，即便是他的左膀右臂，在这个时候，也值得他怀疑......”
“可是......”潜这一番话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绘妃没有想到向来沉默不语的潜，竟然一鸣惊人？
只是她眼神再次黯淡了几分，幽幽道：“可是那长生莲......”
“呵呵......”对于绘妃的忧虑，潜只是冷笑一声，道：“那是周清涟给的长生莲，武皇敢用么？”
不再理会绘妃变了又变的神色，潜认真地说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越是血腥的争夺，在武皇这样的人看来，对于最后脱颖而出的那位皇子来说，是最好的成长......”
“你是说！”绘妃惊呼一声，自从武皇从她手中拿走了长生莲，她便彻底乱了阵脚，直到如今都还是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潜的这一句话，她忽然意识到即使她想要退出争夺，可是因为七皇子身上流着武皇的血，便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其他三位皇子的追杀。
“我不能时时刻刻保护他，而且我现在能力有限。”潜深深地看了绘妃一眼，说道：“所以你要振作起来，我更希望下次见到的你，是令后宫颜色尽失的绘妃！”
“嗯......”听完潜的这番话，绘妃早已芳心大乱，她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忽然又抬起头，用一种让潜心中莫名一紧的语气说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绘妃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量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潜听出了深深的痛苦与自责，本就苍白的脸更失血色，那紧握着封心剑的手被剑柄磨出血来，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最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几乎咬碎了所有的牙齿才说出这么一句：“所以他会比我更强！”
“嗯......我相信你......我妙笔宫的水浅了，只有我们几人，也要争一争......”绘妃转身离去，留给潜一个模糊的背影，隐约还听见绘妃娘娘用冷酷的声音说道：“我又怎能让你们失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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