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身后事,兄弟叔侄
黑脸武者一直缄默不语，对于周清涟的身份也丝毫不好奇，周清涟跟在他的身后，缓缓地攀爬蜿蜒的楼梯。
既然黑脸武者都不着急，周清涟又有什么好心急的？
他甚至哼起了小曲儿，轻轻地打磨着指甲，直到黑脸武者终于转过身来，对周清涟说道：“主上就在里面等你，这里密布机关，不要乱闯，我会在此等你！”
“如此便谢过大人了！”周清涟对黑脸武者抱拳一拜，朝着他推开的大门里走去。
西王塔的中央只有一条垂直向上的阶梯，连接着每一层的房间，西境之主究竟会在那一间房间里或许还要暗和奇门八卦，周天星辰以及他的心情，而其他的房间里必然暗藏杀机。
周清涟挑了挑眉，西王塔里的房间没有想象中的奢华，而是有着淡淡的温馨。
或许是因为经费的原因，追求每一间房间摆设都相同的西境之主只能退而求其次，为了安全而放弃了享受。
其实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也不需要享受，只需要安稳地活着，便是最大的快乐。
周清涟看向坐在房中品着茶，端详着一卷书的西境之主。
他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子，浓浓的书卷之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凶戾，他就像是一位教书先生，哪里像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叛徒？见周清涟来，西境之主也未曾放下手中的书，而是细细地品了一口茶，将这页读完，才放下书卷，请周清涟坐到他的对面。
周清涟看着西境之主的眼睛，西境之主的眼睛很明亮，带着笑意，温和得让人觉得这就是自己慈祥的父亲，他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仿佛传说中无穷无尽的刺杀都未能扰乱他的一丝淡然心境。
所以他让人感到恐惧的并非无所畏惧，而是在他的叛变下害死了西境联盟数万将士后依旧毫无愧色，这种视生命于无物的冷漠才是上位者必须具备的品格。
周清涟收回了目光，看着西境之主先前端详的《周史》，幽幽一叹：“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西境之主的脸上露出了恬淡的笑意，周清涟这一句话究竟有多少分量，只有他才能够明白，这一句话，他等了三十年，当年离开寒霜城还是朝气蓬勃的少年，如今鬓角已染寒霜，回首相望，早已物是人非。
每当夜深人静，他总在想遭受万人唾骂的自己虽然把持着整个西境，但后人的评说，终究会令他遗臭万年，不过当年既然抽中了这一支签，自当无怨无悔，然而随着夜凉如水，强如西境之主也会怀念故乡的雪。
西境不比南国，漫天风沙更无雪！
“这句话是你的父亲想要对我说的么？”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西境之主端着茶杯的手仍然在颤抖，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不想在周清涟的面前展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但是也只有周药仁才能够理解他这么多年来所承受的痛苦吧。
一想到自己那无情的哥哥，西境之主不禁潸然泪下。
“兄长......当真陨落了么......”西境之主悄然拭去泪痕，眼里仍然留有希望。
但周清涟幽幽一叹，摇了摇头，道：“父亲当年向天借命，时刻承受着天道的反噬，终究还是撒手了......”
西境之主喟然长叹，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周药仁的一句话，他敬周药仁，同时也恨他入骨，他用十年的时间将自己融入天凉，又用了十年的时间背负痛苦，更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淡忘仇恨，对于他来说，仇恨已经不是生命的全部，只有用了这么多年，才能够明白自己的兄长当年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
“若是你能够亲口对我说出这句话，才能令我心甘情愿承受这些年的苦......”西境之主珍爱的茶盏在他的手中碎做细小的齑粉，他驻颜有术，却罕见地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仿佛苍老了许多，颓然叹息：“你还真是胆小啊，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直面我怒火的勇气......”
“叔父......”周清涟见西境之主面色怪异，不禁出声。
“无妨......”西境之主强颜欢笑：“这些年的刺杀都没能在我身上留下一道伤痕，他的死又怎能伤到我？”
“是......”周清涟低声称是，周药仁的死，最难过的不是他，不是周轻轻，而是武皇和叔父。
“你的父亲终究还是不肯相信我......”西境之主看着周清涟低垂的眉眼，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周清涟微微一怔，西境之主竟然这么快就从悲伤之中走了出来，或许当周药仁陨落，他便猜到了周清涟有朝一日出现在他面前时会是怎样的目的，事实上这一点昭然若揭，在子律看来，周清涟想要说服西境之主还需晓之以理，让之以利。
可是周清涟真正用以逼迫西境之主出手的手段还是动之以情。
确切地说是周药仁用自己的死让西境之主明白，若是想要回归寒霜城，想要魂归周陵，就必须帮助周清涟夺得皇位，才能昭告天下，为他二人正名！
生前权柄在握，自然独断专行，而死后只是孤魂野鬼，名留青史还是遗臭万年，终究全归后人评说。
有人妄言死后无惧洪水滔天，但仍然活着，就必须为身后之事考虑。
“原来一切都是兄长的一个局......”西境之主苦笑一声，端起另一个茶杯，却将公道杯推到了周清涟的面前，长笑一声，狡猾地说道：“既然如此，你便放手施为，拿着这个，西境的一兵一卒，都归你调遣！”
周清涟知道西境之主不服气，很伤心，所以想要难为他，凭借西境之主的这一句话真的能够调遣西境的精兵强将么？
笑话！
也许捧着虎符走到军中，反倒会被将军一刀杀了，在西境，大概只认人，不认虎符。
人人都记得西境之主的脸，有人视他为洪水猛兽，有人做梦都想将他杀死，或许夜夜在梦中祈求天降灾祸，烧了这座西王塔，所以还需西境之主出面，他手下的将军虽然心有怨怼，却不敢违背他的旨意。
周清涟轻抚公道杯，茶水温热适宜，于是品了品西境之主钟爱的茶，的确茶香缭绕，沁人心脾，但他还是将公道杯推回了西境之主面前，拒绝了他的“好意”：“侄儿初来乍到，怎可喧宾夺主，叔父就莫要试探侄儿了，我不过是想让您给我一点小小的帮助，不会让您伤筋动骨！”
“呵呵......”西境之主摇了摇头，将《周史》丢到了一旁，他对周清涟有所研究，周清涟也是有备而来，他的确应该毫无保留地支持周清涟所有的计划，但是因为心中的怨恨和不满，以及对于周清涟重重传说的质疑，让他想要知道周清涟是否与周药仁一样，虽然可恶，却值得信赖。
“《周史》不过是由几个软弱的史官所书，真正血气方刚的人吃不了这碗饭，所作之书也见不了天日，所以叔父还是不要从这本书里寻求答案了！”周清涟笑着接过《周史》，扫了一眼西境之主正在看的内容。
西境之主轻轻地敲着桌子，眼中闪过戏谑之色，见周清涟面色古怪地收起《周史》，便问道：“开门见山吧，你来西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想要将叔父请回寒霜城，我们周家的传承总不能旁落他人，总需要一人坐镇才能重建祖宗祠堂。”周清涟信口雌黄，面色却沉静如水。
西境之主不禁失笑，那本《周史》并非“周史”，只是披着《周史》的外衣，记述了周清涟的一些小故事罢了，西境之主对其中的一点心悦诚服，赞叹道：“听闻你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往往要厚颜无耻，我一直疑惑不解，究竟是哪位将厚颜修炼到了这般境界，没想到你说的就是自己，而且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周清涟无言以对，自古成王败寇，若是周清涟如今入主寒霜城，号令天下，世间的文人墨客自然不会吝啬笔墨，必将将他的故事写作各个版本，大书特书，用以歌颂他的英武与伟大。
可是寒霜城大变，他已成丧家之犬，自然成了书中的反派，即便是一些以说书为生的人，都将周清涟的故事编排成戏，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清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小声地抗议：“读《周史》，能以史为镜，修身养性，这类杂书哗众取宠，胡言乱语，叔父莫要相信，以免贻笑大方！”
“无妨无妨......”西境之主并不对自己的以大欺小感到耻辱，此生已没有机会报复周药仁了，父债子偿，难道还不能拿周清涟出出气么？
见西境之主好像还有话要说，周清涟不再怀疑他的身份，虽然从未见过这位叔父，但他的功力与自己的父亲在伯仲之间，一番对弈便令他毫无招架之力，所以他立即改口，道：“侄儿已成丧家之犬，既然叔父贵为西境之主，我当然要受您荫护，您总不会对我坐视不理吧？”
西境之主白面无须，下巴刮得干干净净，他轻轻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没想到周清涟盛名之下，还有着能屈能伸的一面，正如周清涟自己所说，厚颜无耻才能够活得长久！
“你我素未平生。”西境之主见周清涟已经服软，便说道：“但是你我都很清楚，我们究竟要做什么事情！”
“是！”周清涟的眼中闪烁着浓浓的悲意，他们都在走着一条周药仁早已设计好的路。
西境之主淡然一笑：“西境信息闭塞，我不知道你在外究竟搅动了怎样的风雨，也不相信世间流传着怎样的传说，我只相信眼见为实，当年你的父亲与我所说的，我自然不会忘记，可是我不相信你！”
西境之主所言乃人之常情，周清涟拱手称是。
西境之主点点头，淡淡道：“若要让我全力相助，你需为我做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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