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周无季,周而不比
周清涟自然是不会在乎道德这些无用却烦人的束缚的，可是他竟然能够将退缩表现得这般大义凛然，倒是子律始料未及的。
即便周轻轻早已习惯了周清涟的无耻并且将此归结为大智慧，却也跟着子律慢慢后退，不让周清涟退回他们之间。
可是周清涟面带微笑，怡然自得地往内河倒退，已经来到了内河边上退无可退的周轻轻幽幽一叹，想着她应该给周清涟一个台阶下，虽不知对方是否听到了周清涟的豪言壮语，但是维护周清涟的面子是她的本分。
然而子律扫了周轻轻一眼，咳嗽一声，道：“对方非常强！”
周清涟有些感动，患难见真情果然不假，王云卿已是一个未知数，他们当然明白天凉宫里的高手不止这几人，但是高手们各司其职，无法在短时间内一拥而上，所以逃跑是有机会的，之所以原路返回，便是看准了这一条路上的守卫实际上是最弱的。
可是那面罩里闪烁着微弱星芒的将军似乎早就看穿了周清涟的计谋，以他的身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登场的确是以大欺小了，不过敌人既然是周清涟，那又何必讲究无用的强者风范？
“这家伙岂止是强......”周清涟轻叹道：“你看到他背上的三面旗了么，我隐约能够认出这是西境之中三个国家的王旗，他能够背在身上炫耀，说明是他一个人完成的灭国，你觉得自己是他的对手么？”
周清涟并没有说出对方的身份，但是子律却能够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恐怖之处。
灭国，往往需要一场又一场惨烈的战争，即便是一时无敌的寒霜铁骑在面对誓死抵抗的小国时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以一人之力灭国，将亡国残破的王旗用以炫耀功勋，此人之勇武哪里是万军从中去敌将首级，而是万夫之勇横扫三军！
只是稍稍想象一下那人经历了怎样残酷血腥的征战，又联想到自己这一身武艺根本没有经过生死的考验，便知道或许无法从对方手中走上三招。
子律不禁怨天尤人，颓然叹息：“打不过，打不过，这下栽了......栽了，西境的人难道不知道锦衣夜行是犯罪么，又是顽石先生又是这种人的，一个打不死，一个打不过，神仙来了都跑不掉！”
周清涟不得不承认子律所言极是，他只知道天凉宫里有个顽石先生，却没想到还有这样名声不显的强者，或许今日刺杀西境之主的不是他，这个将军根本就不会露面。
可是身处逆境，更应该冷静，周清涟轻轻地拍了拍子律的肩膀，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我们虽然打不过这家伙，但是你忘了我说的话么？”
“什么话？”子律微微一愣，周轻轻也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周清涟。
周清涟怜惜地摸了摸周轻轻的长发，此时此刻周轻轻倒是最轻松的那个人，毕竟她的性命早就和周清涟捆绑在了一起，一个柔弱女子在这乱世里能翻得起什么风浪，若是周清涟都无计可施了，惊慌失措不是为他徒增烦恼么？
周轻轻深深地看了一眼周清涟，周清涟的手在抖，虽然有些难过，但她还是莞尔一笑，一副俏皮可爱的模样，甜甜地问道：“兄长说的是以德服人么？”
虽然周清涟说得掷地有声，可是被周轻轻以一副这样的姿态提及，即便是周清涟都老脸一红。
子律的眼角跳了跳，他更觉得周轻轻是在嘲讽周清涟。
“以德服人？”
当周清涟组织着语言，想要在令黑甲将军心服口服之前让这两人心悦诚服时，那黑甲将军竟然偷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并且发出了一声别有深意的嗤笑。
他的声音很好听，并非那一身狰狞的黑甲给人的雄浑粗狂感，而是有着南国小桥流水般的悦耳，又夹杂着淡淡的寒霜落雪般的惆怅。
想来这人脱去一身铠甲穿上一身戏袍，便是绝妙的伪装。
看着黑甲将军策马而来，周清涟和子律对视一眼，他们相距数百步，而这人却能够听清他们之间轻声的交谈，内功之雄厚，武力之奇绝，真乃生平罕见，这样的人本该是一方豪强，便是占据着西境半壁江山都不为过，何苦做个锁在深宫里的将军？
而且既然选择了低调，为何不在此时高抬贵手呢？
战马昂首挺胸，桀骜地停下了步伐，在周清涟三人前百步站定，黑甲将军身后的三面王旗猎猎作响，仿佛遮天蔽日的披风，编织着归他主宰的领域。
他没有武器，可在正面交手的情况下，即便有着子律的帮助，周清涟也没有自信用天寒剑在那一副黑甲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那人捏了捏手腕，玩味道：“很多年前，也有人和我说所谓的以德服人......”
周清涟心中暗呼不妙，虽然那人话音未落，但在他所知的人中会这么无耻说出以德服人这样的话的，应该只有武皇了，而这人显然对于武皇有着很深的偏见，却又能好好的活着，无论是与武皇旗鼓相当还是手下败将，都不是现在的周清涟和子律可以应对的。
“这位大人既然听说过以德服人这样的话，想必是我们的长辈，实在不应该以大欺小啊！”周清涟一副愤怒的神色，盯着那人变得更加深邃的眼神，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可不要因为我说了一句话就对我出手，要是让他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耻笑你呢！”
“哦？他若是知道了，会耻笑我？”黑甲将军低声地笑了笑，他的笑声很冷，冷得让人觉得话音落下便会朝着众人打出一拳，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笑声，举目望天，惬意地长舒口气，喃喃道：“他千方百计想要抓捕的小子现在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擒住了，我是不是可以好好嘲笑他一番呢？”
周轻轻扯了扯周清涟的衣角，她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听懂了那个“他”究竟是谁。
周清涟的话不过是试探，即便十死无生他也不会求饶，没想到那人竟然毫不避讳，那么周清涟再不想想办法，很可能会被这与武皇有所纠缠却还活着的家伙抓了送给武皇用以炫耀。
周清涟摸了摸周轻轻的手，淡然一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朝着黑甲将军抱拳一拜，问道：“不知将军高姓大名，今日阻路之仇暂且记下，他日必将加倍奉还！”
周清涟这句话可谓是嚣张至极，可黑甲将军却挑了挑眉，无论周清涟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想要放手一搏，敢当着他的面说出这一句话的勇气就值得他满足周清涟一点小小的好奇心。
“我姓季，季杜。”
“听将军的口音，想来是来自北方？”
“你的话有些多了。”季杜皱了皱眉，他听说过不少关于周清涟的传闻，或者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关注周清涟，所以他对于周清涟的本事有所了解。
即便面对困境依旧能够泰然处之，并且用三言两语打开局面，是令他都叹为观止的本领。
“不多不多......”周清涟摇摇头，嘴角渐渐勾勒起自信的笑容：“只是据我所知，季姓并不常见，而且在十几年前最后一个季姓之人消失后，或许这一脉便已断绝......”
“你知道的不少，倒是让我有些兴趣了......”季杜的眼里闪烁着强烈的神光，只是隔着面罩看不真切，周清涟只能够看到他的目光有些闪烁，然后季杜便发出了狰狞的笑声：“本想将你就地斩杀以免夜长梦多，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抓去慢慢拷打......”
见周清涟的笑容有所收敛，季杜冰冷的声音像是两块摩擦的寒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希望你的秘密够多，能够陪我到明天！”
“叮——”
子律出刀的速度与时机几乎无可挑剔，他有些恼怒地看了周清涟一眼，周清涟用天寒剑挡住了他的攻势。
然后周清涟平静地朝子律努努嘴，子律咬了咬牙，将弯刀收了起来。
连周清涟都算到了他这一刀，若是真的对季杜出刀了，哪里还有活路？
“想必这位就是狼族王子吧，我听说过你。”季杜点了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子律，他的目光令子律很不舒服地退了退，可惜退无可退，只好捉住周清涟往前推了推。
收回好似洞悉一切的目光，季杜笑了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然后对子律说：“我不会杀你，当年见过你的父亲，对你父亲那两斧子挺感兴趣的，可惜那年之后他便躲在了草原里，你若是被擒，他也该有理由出手了吧？”
周清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子律，子律低下头去不敢看周清涟，他们都知道狼王的功力远在子律之上，只是一直懒得出手，这将会是一张强大的底牌，可是季杜似乎觉得自己比狼王更强。
当一个强者开始不要脸，真的能令人绝望！
幽幽一叹，周清涟从怀中取出了御圭，对季杜说道：“季杜将军可认得这是什么？”
周清涟底牌频出，可季杜却傲然道：“不过是个无用的小玩意儿，可以拿来吓唬吓唬我的徒子徒孙，难道你不明白这个东西之所以能够号令西境，是因为什么吗？”
几乎舍命夺了御圭，并且抢了天寒剑，原本应该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就这么被不讲道理地撕得粉碎，周清涟有些恼怒，他当然明白之所以西境之主手中的御圭能够号令天下，是因为有季杜这样的强者和手下众多的将士。
以武压人才是正理，御圭具有的不过是象征意义。
冷冷一笑，季杜觉得周清涟不应该还有底牌了，可是周清涟却还不死心，商量道：“既然如此，我将御圭交予将军，将军放我们一条生路如何？”
季杜似笑非笑，深邃的目光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周清涟的心脏，让他的身体一僵，季杜似乎有些失望，失望周清涟手中频频亮出的牌未能让他觉得惊艳。
但周轻轻却站到了周清涟的面前，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向季杜微微行礼，有些颤抖却竭力温婉地说道：“当初父亲与我说，见到一个能够将兄长逼到绝路的人，就对他说一句话。”
“说。”季杜挑了挑眉，轻轻地拧了拧面罩，更像是掩饰自己的目光，逃避着周轻轻的审视。
周轻轻学着周药仁调笑的语气悠悠道：“周无季，并非比而不周，而因周而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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