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服不服,心悦诚服
一夜激战，天色渐白，一束阳光驱散了漫天的尘埃，长街的血色莫名地褪去，碎了一地的冰晶最终带着方斩空的不甘与夙愿烟消云散。
万雪峰有些手足无措，与周清涟近在咫尺，或许讨好周清涟或者对他流露强烈的善意能够让周清涟美言几句将他推上英武堂首座之位，可是贸然开口，或许有损自身的形象，反而不美。
没有理会万雪峰，周清涟走到了城墙边瘫坐下来，毫无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白玉弓和天寒剑被他随意地丢在身边，满头的汗水浸湿了他的长发，像是一只破败的风箱般剧烈地喘息着。
方斩空能够杀死四先生就能够杀死周清涟，若非周清涟先发制人，得理不饶人，将方斩空打得节节败退，以他的真正实力根本无法阻拦近身的方斩空，索性方斩空在领悟那一剑的同时深深铭记了死亡的恐惧，才会被金乌陨落吓破了胆。
但仅仅是这一番交手，便让周清涟觉得被掏空了身体。
从怀中抽出一方丝巾，周清涟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想必与季杜秉烛夜谈，周轻轻也该归来了，他可不想让周轻轻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
只是抬起酸楚的手臂，周清涟不禁怀念起周轻轻的柔荑，以他的身份，本该沉溺在温柔乡里，哪里需要亲自上阵搏杀，淡淡地瞥了一眼扛着弯刀警惕地打量着万雪峰的子律，周清涟的心中忽然一阵恶寒。
“看什么看，刚才那个家伙有点意思，我喂了他几招，没想到竟给我跑了！”子律恶狠狠地瞪了周清涟一眼，然后便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万雪峰，见万雪峰正默默地看着他，不禁啧啧称奇：“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从南方来的吧！”
子律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仿佛正在思索哪里是万雪峰最薄弱的一点，可以将其一刀两断，但是万雪峰的眼角浮现一缕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大方地回答：“在下万雪峰，承蒙君上信任，代管英武堂。”
“哦——”子律拉了个长音，应了一声，所谓的代管英武堂，本应是个笑话，只是子律瞥了周清涟一眼，见周清涟一脸的思索之色，子律便知道万雪峰定然做了什么小动作，所以这种老奸巨猾之人，应该交给周清涟。
既然子律已经认为万雪峰老奸巨猾，想必万雪峰不会无聊到站在天凉宫的门口吹着干硬的冷风，也许某一个奇怪的念头就会促使他对周清涟拔剑相向，以周清涟如今的状态，只怕是没有故意露出疲态引诱万雪峰出手的能力了。
所以子律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周清涟与万雪峰的中央，盘膝坐了下来。
耳朵轻轻地动了动，子律和万雪峰都轻咦了一声，对视一眼，又很默契地移开了目光，分别望向出现在天凉宫两侧街角的漆黑马车。
对此，子律报以冷笑，而万雪峰则皱了皱眉，暗道收获了星火残剑也算不虚此行，既然周清涟没有提拔之意，不如趁早离开，免得与西境之人发生冲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他安身立命的准则，然而当万雪峰朝着周清涟躬身表示告辞的时候，周清涟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轻声道：“万副首请留步......”
万雪峰脚步一滞，心中一喜，却仍然故作矜持，缓缓转身，强忍着笑意，一脸冷漠地问：“不知周公子有何要事？”
周清涟并不在意万雪峰的姿态，而是虚弱一笑，问道：“潜身为英武堂首座，大人服不服？”
万雪峰眼角剧烈地抽搐着，他英俊洒脱，但是这副神情却让他看着异常的狰狞，周清涟的笑容高深莫测，他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才沉沉地吐出：“服！”
周清涟轻笑一声，意味难明，却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惨笑道：“咳咳......大人是否心悦诚服？”
“这......”万雪峰神色一僵，偷偷看子律一眼，发现一头雾水的子律正盯着他的眼睛，他眉头一皱，恍然大悟，朝着周清涟深深一拜，心悦诚服地赞叹：“周公子一番话令在下茅塞顿开，在此拜谢！”
周清涟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若非他未曾蓄着一脸长须，此时便要抚须点头了。
英武堂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即便强如潜这样的人物，成为首座之后尚且有三位远远不如的副首心中不服，日夜想着将潜超越，取而代之，那么以万雪峰如今的实力成为英武堂的首座，难道就能够坐稳这一个宝座了么？
所以面对万雪峰的示好，周清涟并不接受，并非周清涟不看好万雪峰，而是万雪峰今生今世若是不能够有所突破，即便成为了司首，也会因为高处不胜寒而被冻僵。
方斩空与刘风飞的心中都有着强烈的执念，同为副首，周清涟实际上最看好的还是万雪峰。
虽然万雪峰之所以能够成为副首，强在刺杀与潜行，真实实力与两位司首相比有所欠缺，所以万雪峰才会误入歧途，认为消灭了所有可能与他竞争的敌人之后他便当仁不让，实则不然。
不过鬼迷心窍的万雪峰既然能够与稳扎稳打地提升自己实力的方、刘二人相提并论，便尤为凸显出了他过人的天赋。
并非万雪峰有所不如，而是他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迷了路。
周清涟向来不吝啬对聪明人表露对他来说一文不值的善意，见万雪峰难掩笑意，周清涟轻笑道：“南国人杰地灵，在我看来，张延年大人与徐画海不分伯仲，只是两人所走的路不同，权力的差异在于所获得的支持，但我认为南清公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智者，不知大人认为如何？”
万雪峰心中一跳，周清涟不会无缘无故地指点迷津，即便是有所要求，周清涟久负盛名，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周清涟就不会轻易舍弃，因此万雪峰乐得为周清涟效力。
这种仅仅以利益为纽带的关系最为清澈，何时断裂两人心照不宣，根本就不用担心落人口实，只需要双方的地位始终稳固地提升，能够为对方提供支持，他们的关系就会牢不可破。
因此万雪峰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地仔细聆听之后，心中暗暗揣测南清公的威势一直建立在天时、地利、人和之上，在圣后的扶持下崛起，在与兄弟的交易之中壮大，再到如今因为有一个好女儿的关系而稳固，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周清涟将他称之为智者？
万雪峰不禁皱起眉来，周清涟的话不会是空穴来风，当徐画海被诛杀，南国三足鼎立的局面彻底改写，南清公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利益，反而备受打压。
可是诸多势力的倾轧没有令南清公奋起反击，他用沉默和退让艰难维持着自己脆弱的梦幻，难道说避其锋芒，等待时机，便是大智慧？
周清涟哈哈一笑，其中的奥秘哪是万雪峰能够想明白的，他只是善意地提醒：“万大人还是与他老人家多亲近亲近吧......”
“多谢周公子赐教！”万雪峰举剑深深一拜，周清涟这一番话可谓让他西境一行受益匪浅，想来以刘风飞的冲动，必然坐不上司首的宝座，而他此次回到南国，不仅能够告诉百里骁虎方斩空已死，心头大患已除，更能趁机把持英武堂。
他明白了周清涟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首座是最高的荣耀，属于绝对的强者，可即便是首座也不能够掌控英武堂，但此时无人能与他争锋，他不贸然请求百里骁虎封他为首座，便是为的服众，为他有朝一日成为首座打下基础！
显然周清涟言尽于此，万雪峰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他是南国之人，终究还是不适合插手西境之事，即便想要在周清涟的面前表现，也不应该踩着西境之人的尸体。
万雪峰潇洒离去，留给子律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洒脱背影，子律望着万雪峰离去的方向看了良久，才走到周清涟的身边，一脸疑惑地问：“你和这家伙说了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周清涟摇头苦笑，忽然盯着子律，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子律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若非觉得周清涟孱弱不堪，吹一口气就会支离破碎，早就一刀砍向周清涟的脖颈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子律隐怒。
周清涟哈哈一笑，又忽然收敛神色，意味深长地说：“这几天的事，你有什么领悟么？”
子律神色大变，他知道周清涟必然又要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道理往他的脸上丢，不禁苦着脸，闷闷不乐：“有啊，不过没有见到方斩空那一剑，我没有领悟出更强的刀法......”
听到子律的回答，周清涟几乎吐出一口血来，他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你一个人再强，在乱世的争锋里能起到多大的作用，难道还能胜过千军万马不成？”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一骑当千......”子律轻声嘟囔，见周清涟一副恨铁不成钢，想要代狼王好好教训他的模样，立刻改口，学着万雪峰的恭敬姿态朝周清涟抱拳一拜，阴阳怪气地说：“还请周公子赐教！”
“你不要忘了我们此行，不仅仅是为了争取盟友，更是为了让你看一看草原外的世界，回到狼族之后建立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周清涟疲惫地叹着气，幽幽道：“让你和高手切磋，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一些愿望罢了......”
见周清涟展露疲态，子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够建立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呢？”
笑容从周清涟的嘴角一闪即逝，他的眼眶因为疲劳而深陷，有着一种难言的疯狂意味，却尤为压抑地说：“狼骑虽然强势，但是面对寒霜铁骑这种训练有素而且装备精良的军队实则不堪一击......”
子律面有怒色，却依旧等待着周清涟把话说完，周清涟神秘一笑，然后望向渐渐从西境粗犷的建筑后爬起的太阳，认真地说：“首先，要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我可不希望看到你统领的军队有朝一日因为不服而违抗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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