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静默思,西风复杂
周清涟的本意并非与子律开玩笑，只是扫了子律一眼，见子律脸上的神情实在过于微妙，才收起了白玉弓与天寒剑，装作自己讲了一个冷笑话，神情恹恹地等着周轻轻。
从草原一路走来，朝夕相处，历经艰险，可是过关斩将时表现的默契，与面对周清涟的唇枪舌剑无力招架时的容忍，在真正涉及到根本利益时，周清涟永远都只是个外人。
周清涟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点到即止，只有一副无心插柳的姿态，才能打开子律的防范，在草原构建他所认同的可是与子律的认知相违背的势力。
子律当然明白令行禁止的重要，他听闻周王朝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且将军手持虎符，便能够让三军听令，这在狼族是完全无法想象的！
狼族就是狼，即便再向往周人的强盛，他们永远都不能够接受规则凌驾于弱肉强食的法则之上，子律能够想象，有朝一日他与狼王不再具有统治狼族的力量，那些昔日的属下或许并非心存恶意，但是一定会挑战他们，彰显自己的武力，从而坐上狼王的宝座。
狼族之子，即便顾念感情，也不会违背以力为尊的理所应当。
当年狼骑助阵寒霜城，在狼王亲自率领下，自然风平浪静，若是那一战狼王陨落或是重伤，他的命令或许只有几个从小被他抚养长大的亲信服从，而其他的狼骑会立即散作一团，各自为政，或是倒戈相向，或是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在周清涟的计划里，若是想要让狼族出动一支足以改变局势的军队，必须要有一个拥有至高威信的首领，或是如周清涟所谋划的这般，从根本上改变狼族的认知，可这又谈何容易？
一个民族的存在有着他之所以存在的道理，或许相比之下会有所不足，但是这不足，大抵是流淌在这个民族的血脉里被他所传唱的信仰。
子律不禁想起周清涟所说的话，改变必将伴随着阵痛，以周清涟的高瞻远瞩以及子律这些天的观察思考，自然知晓狼族固步自封，即便没有周清涟的到来，当周王朝彻底统一，狼族终将被这一辆无敌的战车碾碎。
他不得不承认，周清涟是对的，可是哪怕见到了残酷的现实，早就与狼族氛围格格不入的子律依然讳疾忌医。
在周轻轻眼中，两个靠坐在城墙边上的人之间必然有着什么秘密隐瞒着她，两个家伙心事重重，还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周轻轻轻呼一声，这个想法实在可怕！
周清涟一愣，为何进入天凉宫的周轻轻会从街对面出现，未曾听到宫门开启声的周清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周轻轻目光古怪，他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并且露出和煦得仿佛今日这万里晴空一般的笑。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轻轻脸上的神色，只是周轻轻除了眼眶微红，有些无精打采，与季杜一夜长谈之后竟是一副滴水不漏的样子。
哪怕是周清涟都未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从而判断季杜究竟对周轻轻说了什么，若非周轻轻露出了他熟悉的甜甜的笑，周清涟甚至怀疑来到他面前的周轻轻是刺客易容假扮的。
“没想到天凉城里的糖蒸酥酪和小时候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样......”周轻轻红扑扑的笑脸挂着两弯月牙，浅浅的酒窝藏不住心事，但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周清涟浮想联翩了。
“哦......”应了一声，周清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轻轻，终究不是那个故作深沉的无忧无虑的女孩了，有些改变即便他再严厉，都不如季杜口中的一句实情。
伸出手，周清涟强颜欢笑，周轻轻一如既往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将小脸靠在了他的肩上，然后两人毫无停顿地朝着来时的马车走去，子律揉了揉眼睛，对两人的默契感到难以置信。
他的好奇心或许比一般的女人更重，他期待这神神秘秘的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可是二人一言不发，并非周清涟对此不感兴趣，而是周清涟仿佛早就知道了一切，却想要借季杜之口解答周轻轻的问题。
抓了抓头，子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以他多年的经验，一个女人如果知道了一个男人对她隐瞒已久却不敢透露的秘密，必定大吵大闹，甚至拔刀相向，可是周轻轻这副小鸟依人的模样，让子律不得不感叹情比金坚。
然而看着被周清涟扶上马车的周轻轻露出了温柔的浅笑，子律暗道周清涟必然是故意营造了压抑的气氛，然后让季杜送了周轻轻一件大大的礼物，不然以周清涟的性格，怎么会冒如此巨大的风险？
冷冷一笑，在子律的眼里，周清涟毫无秘密！
马车平静地朝着玄阳国驶去，从头到尾西境之主都未曾出现，周清涟皱了皱眉，原以为西境之主在见到他勇于打入玄阳国内部的表现后会告诉他一些关于续天神法的下落，难道续天神法与王父有关，或是只能够通过子律从成墨守口中得知？
“不知先生提前出手，是否将率先对我等发难的二人擒获？”周清涟忽然轻声开口，他知道赶车的高手能够听到。
短暂地沉默，那车夫瓮声瓮气地回答，仿佛不想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没有。”
周清涟点了点头，这一次来天凉城，只是单纯地想让周轻轻询问季杜有关她的身世，武皇调兵遣将前来捉拿他即便是他都有所耳闻，所以刑以淳为了表示诚意，自然会派遣高手相随，所以能够有资格让武皇委以重任的人，可不会挑选这样的时机。
未能看清那二人的相貌，只是模糊地看到了身形，但周清涟知道这二人的攻击是善意的提醒，以及对于方斩空的逼迫。
哪怕早已知晓会有无数的刺客，在真正的行刺之前，周清涟依然会放松警惕，只有在遇到了刺杀之后，他的神经才会紧绷，所以对于方斩空这种对于周清涟怀着必杀之意的强者，绝对没有观望之礼，当周清涟露出第一个破绽，他就会一剑要了周清涟的性命。
显然那两人并不希望看到周清涟被杀死，又无法出言提醒，才策划了今夜的这一场袭击，那么他们究竟会是谁的人呢？
有一个车夫时刻监听，周轻轻和子律又各有心事，周清涟轻轻地磨挲着下巴，西境的局势本就复杂无比，他甚至是西境之主都未曾确定王父是否就是最大的敌人，而此时又有更多的势力渗透到了西境之中。
周清涟相信西境之主与他之间的默契，所以西境之主的按兵不动，或许是在等待时机，又或者是在告诉他任意而为，只有当局势更为混乱，才能够看到他们真正想要的！
那么让王父始终按兵不动的又是什么呢？
对于甚至不愿意对周清涟透露真实姓名的王父，周清涟觉得他是一团迷雾，看似真正的目标是一统西境，那么王父更加长远的计划就是与武皇为敌了，可是王父哪来的自信？
周清涟甚至怀疑过王父是武皇安插在西境与周言礼相抗衡的棋子，只有有了这一个棋子的存在，他才能够肆意地清扫周药仁的势力，可是若真是如此，王父根本就不需要如此明目张胆，他可以更为隐晦地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例如造谣，破坏，只有这样才能够彻底限制周言礼的脚步。
武皇没有启用一个无能之辈的道理，所以王父的计划只可能是夺得西境之主的宝座后剑指武皇，那么他的目标会是续天神法么？
在周清涟看来，长生莲的功效只是生死人肉白骨，而续天神法能够逆天改命，以王父的身份地位，在正常情况下，显然没有资格知晓续天神法，更别提以续天神法为是否开战的信号。
若周清涟猜测的没错，便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是武皇故意走漏风声，只是单纯的碰碰运气，说不定王父误打误撞就将续天神法给找了出来，那么绝对不会知晓续天神法与窃天之术关联的王父将如获至宝，哪里舍得将其摧毁，只要续天神法出世，西境之主都没有信心将其掌握，王父难道能够挡住武皇的抢夺？
只是给武皇做嫁衣罢了。
周清涟轻轻地揉了揉眉心，这只是一种可能，可是如今的武皇腐朽年迈，不复当年的神勇无敌，他不再无所顾忌，若是当年，王父这样的角色哪是他的一剑之敌。
多年的沉淀让武皇变得老辣的同时也多了当年不曾有过的谨慎，无论如何，王父都是一方豪强，出于武皇如今的状态，周清涟更相信武皇会将王父认为是一个对手，而不是一枚单纯的棋子。
在得知了续天神法的些许用途之后，王父或许会制造令武皇猝不及防的变故，所以周清涟更相信第二种可能，那便是续天神法出自西境，而王父早就得知了续天神法的用途，只是不得其门而入。
或许王父是整个西境除了成墨守之外最接近续天神法的人，他手中的情报，足以令西境之主让周清涟冒险携带御圭前往玄阳国。
可若是如此，以王父的才智，怎会猜不到周清涟接近他的目的中还有着一层续天神法，究竟要如何，才能够彻底取得王父的信任呢？
看了看周轻轻，又看了看子律，周清涟轻轻地叹了口气，阴谋诡计，终究还是得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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