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去霓裳,此恨断肠
只不过周清涟心血来潮的感叹，随着飘荡的薄纱渐渐沉寂垂落，像是失去了颜色的花瓣终于凋谢一般，当虚掩的门被他重重地合上，淡淡地扫了一眼跪伏在地上，对于宿命已是有了感召的宫女，又恢复了帝王般的冷漠。
周轻轻是周药仁名义上的女儿，是周清涟的妹妹，今夜是她与玄阳君的大婚之夜，无论她下嫁于玄阳君是因为背后有着利益纠葛，还是她仅仅是玄阳君的战利品，想必玄阳君都不会希望今夜他出现在这里的秘密成为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周清涟平静地望着被灯火渲染得如同白昼的那一方小小的天空下，那一座被点缀得如同篝火的宫殿，那不像是一座宫殿，想必当楚琉芸推开门，看着那一座如同雀笼的宫，会在心底泛起幽怨伤感的同时，露出用以掩盖的冷漠嘲讽的笑容。
她在玄阳君的心中有着独一无二的地位，同时她也有着令周清涟不得不对她用以尊称的高贵血统，所以当她明白周清涟的心意，并且不愿意抗争地死去，以为她殉葬的理由杀死所有看到他的人灭口，不仅出于理所应当的理，更是礼乐的礼。
他的眼角始终没有一丝颤动，即使是计划之外的变故都不能够撼动他的心，这一丝血腥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稀松平常。
但是现在的周轻轻根本不能如周清涟一样把杀戮当做家常便饭，哪怕她罕见地静下心来祈福阅读，为因为憔悴而消瘦几分的脸蒙上了一层理性与神性的光辉，也无法在周清涟杀死一些在她看来无辜的人时保持平静。
难道周清涟不止换了一张邪魅异常的脸，更换了一颗杀伐果断的心？
周轻轻羞怒地低下头去，她已经忘记究竟是怎样鼓起地勇气愿意直面玄阳君，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了结一切的恩怨，当此刻她确信站在自己面前这一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就是周清涟时，所有的勇气瞬间碎成了满腔的委屈。
或许他从未改变，依旧不需言语便能令她用更大的勇气含在口中的一句质问土崩瓦解！
或许他会和从前一样，将所有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周轻轻的俏脸浮起两抹娇羞的红晕，她背着手，紧张得攥着衣角，可是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清风低语。
她悄悄卸下了一身禁锢着她的嫁衣，那些昂贵的首饰与繁杂到令人目眩的雕饰怎能与此刻清水出芙蓉的美相提并论？
周清涟轻轻地揉了揉眉心，暂且将这当做重逢吧，只是面对周轻轻这般娇羞可人却暗藏杀机的模样，即便是他都有些词穷。
不知何时心心相印的默契因为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言行让他和以往一样保持着沉默，却难以令周轻轻满意，周清涟皱起了眉，抚摸着这一张太过光滑的脸，并不能让他脱口而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周轻轻银牙紧咬，那一个已然被自己杀害的周清涟不再用他匪夷所思的算计令自己始终隐藏在云波诡谲的天空，她想要看穿这一个男人的城府原来是这样的简单，她知道这是周清涟一直以来的弱点，哪怕他现在变成了楚逆一，想要借助玄阳君的性格去做出改变，可这两人的弱点无法互补，反而会重叠，并且无限放大。
明白了这一点，就让周轻轻想要走上前去对这个正苦思冥想要如何搪塞她的家伙报以粉拳！
好在周清涟同样了解周轻轻，这个恃宠而骄却又令人不得不倾注所有宠爱的女孩，更像是以此逼迫周清涟直面她的疑惑，哪怕依然是谎话也好。
周清涟望着周轻轻，风吹起了她的裙角，纤细精致的小腿如同对美有着绝对权威的大师精心雕琢的羊脂美玉，自负亲手塑造了这朵并蒂金莲的周清涟自然懂得这是一种怎样的诱惑。
周轻轻未施粉黛，身着一袭月白长裙，轻舞的长发用那一支玉雀钗束起，映照着星光，令紧咬着嘴唇像是含着怒气的她美得令人心疼。
幽幽一叹，周清涟摇着头，慢慢地向她走去，伸手抚摸她微微低垂的长发，当回忆起曾经温柔的触感，周清涟不禁露出了宠溺的笑容，仿佛能够回到过去，用一个睿智且温暖的哥哥的口吻说：“傻丫头，忘了我叮嘱过你，等我回来，莫要乱跑么？”
“你才傻！”
可是周轻轻没有被周清涟喷薄而出的温柔融化，更像是借此机会攥住周清涟的手一样，她狂性大发，她不讲道理，她翻了一个怒不可遏的白眼，用颇有恨铁不成钢味道的眼神看了周清涟一眼，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周清涟感到有些混乱，像是一个模糊的几乎窒息的梦，直到毫不留情的周轻轻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令周清涟体会到她心中的痛苦，他才控制着自己不要下意识得伤害周轻轻，并且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恳求目光。
“哼！”周轻轻扭过头去，隐藏眼中的心疼，不过想必抱着手臂仔细检查的周清涟并没有发觉她的柔弱，于是她更加不满地冷语：“你难道没发现我自己揭开红盖头了么？”
她的语气不带丝毫人间烟火，冷漠平静得过分，周清涟微微眯起双眼，放下了自己的手，望着周轻轻染着鲜血像是涂抹了烈火的唇，才想起似乎在不经意间又一次彻底违背了周轻轻的意愿。
周清涟强笑一声，只有他们才知道彼此心中强烈的渴望，但是周清涟的行为让周轻轻明白似乎比起所谓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周清涟的心里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
周轻轻并不会因为周清涟将复仇与他的计划看得比她更重而心生妒忌，她难过的是忽视。
对于这种冷落，周轻轻习惯了周清涟的谎言，就像现在他所说的：“的确应该分秒必争，没想到你与我一样迫不及待！”
周轻轻看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微微翘了翘，睫毛轻颤，抹去了一份深深的失落，她抬起头，望着周清涟更加英俊的脸庞，每一根线条都是那样的完美，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邪魅，她依旧分不清真诚还是虚伪，只知道有时守护着一个易碎的梦，无论怎样珍惜，当破碎梦醒之时，所有一切美好都将烟消云散......
或许满足于不满之间，是因为角色的转换。
周轻轻浅浅一笑，吞下了所有的苦恼、疑惑，悲伤以及难过，周清涟第一次发现她的纤纤玉指竟是这般的冰凉，落在那血肉模糊的牙印上又是无比的契合。
周清涟的目光划过周轻轻的脸庞，落在她的手上，仿佛缔结了某种契约，再也没有了疼痛，有的只是毫无理智的血肉以及崩腾流动的炽烈情感在某种神秘力量引导下的交缠。
他们不再言语，一同朝着那座如火的宫殿走去，周轻轻渐渐依偎在周清涟的怀里，不知怎的，他竟流下一滴泪来，落在了她的发梢，她也同样难过，她再也听不到周清涟的心跳，这个和从前一样温暖的男子，已然无异于行尸走肉。
比起周清涟的薄情寡义，周轻轻更恨周清涟不爱惜自己，此恨，锥心、刺骨、凌肉、断肠......
周轻轻微微颤抖起来，周清涟握着她的香肩，几乎要将她的整个身体装进自己的怀里，直到他推开门，将她放在烛泪都渐渐凝固的桌前，以温暖的烛火映照着她的脸，在她哭着鼻子抬起头来准备开口时，心情才有了几分宣泄。
不过周清涟示意她禁声，为自己倒了一杯寓意丰厚，喜气浓浓的酒，平静地说：“想必你恨我事事隐瞒，可是你要明白，我的背后是万丈深渊，绝无退路，你与我并肩而行，当我倒下，踩着我的尸首，这便是我留于你的后路！”
周轻轻的黛眉紧紧地皱在一起，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碰了碰周清涟面前的酒杯，她端详着这一杯酒，望着酒中倒映着的憔悴容颜，妩媚一笑，却凄婉惨淡：“可是我宁愿万劫不复，来换取你的一线生机......”
周清涟没有接话，这一个话题无止无休，他们都愿意为了对方牺牲彼此，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心中的想法才会更为霸道自私，索性周轻轻难以逃脱周清涟的掌控，所以她只有气恼，不得不顺从摆布。
她低下了头，不想再看周清涟，这一场婚礼只是周清涟策划的一场闹剧，没有零星半点的旖旎，如今更是因为一番对话变得冷酷生硬。
周清涟的指尖轻轻敲击酒杯，补充了一句：“只是为了你，我绝对不会失败！”
“哦。”周轻轻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句赞美便能开心数天的没有心机的小姑娘了，周清涟脱口而出的情话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笑话，她把握着周清涟的软肋，并且步步为营地围杀着这个狡猾的家伙，这是她唯一的反击：“你和楚琉芸很熟么？”
“为了不令人怀疑，我至少要让人看到我对她的关心。”周清涟倒吸一口冷气，应付起突然发难的周轻轻却依然游刃有余。
用计划来搪塞周轻轻，显然是最好的方法。
周轻轻的嘴角微微翘起，浅浅地饮下杯中的酒，却重重地置于桌上，竟有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令周清涟心惊肉跳。
她意味深长地说：“你究竟是要让哪个重要的人看到，难道你将我独留于闺房之中也要去看一眼楚琉芸，就不会让人心生疑窦么？”
周清涟一怔，神色慌张地看了周轻轻一眼，欲言又止，周轻轻的心忽然一缩，一阵不详的预感萦绕心头，久久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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