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心宠故,美人枯骨
这一夜短促而又荒唐。
即使是玄阳君这般喜怒无常的君王也能够以他万众倾倒的魅力网罗一批忠义之士，平日里高贵冷艳却对簇拥在身边的宫女颇为温柔的楚琉芸自然会在这受尽万般冷落的时刻，被人掩耳盗铃式地守护。
为她遮掩喧嚣的锣鼓，用冷漠的脸冲淡这被强迫着伪装起来的喜气。
她们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显得格外憔悴却难掩眉梢喜悦的男人行动似弱柳扶风，随手驱散她们却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
除了用放肆的目光狠狠地剜上周清涟一刀，在心里默默地为楚琉芸神伤，她们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一位荒唐到能够这般辜负那一位寂静无声却奉献了所有爱意的女子的君王，在给了她如此沉重的伤害之后，在这个时候出现，将会带给她怎样的痛苦。
这是享受者胜利后坐拥新欢对一直付出的人的嘲讽么？
她们不知道，也不应该这般僭越，只是看着周清涟推门而入那过于平静的背影，让人难受得像被哽住了喉咙。
这并非周清涟第一次潜入女子的闺房，若是让他行窃玉偷香之事，自然是手到擒来，或许会遇上一些欲拒还迎的姑娘，那就真叫人神清气爽，只是他今日顶着玄阳君的皮囊，娶了周清涟钟情的人儿，却要与楚琉芸借一条命来，实在是叫厚颜无耻的他都难以启齿。
周清涟罕见地有了几分踌躇，轻轻地摸了摸鼻子，又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从宫殿顶端垂落，宛如舒展的花瓣一般将肝肠寸断的少女包裹的粉红纱帐。
旖旎迷离的粉红，万分的暧昧。
他轻轻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纱帐，如同那时剥落楚琉芸的轻衫一样，想起她吹弹可破的肌肤，那朦胧间交缠的黛眉以及掺了苦痛之色倔强紧咬的嘴唇，暗道美色穿肠，偏是那孤傲冷艳的尤物最令人远观却不敢亵玩，都已坦诚相见，再次接近却犹豫不决。
不过周清涟的矜持只是他借助信奉的君子之风为所行的禽兽之举遮羞，他最终还是走到了楚琉芸的面前，她麻木地看着纱帐顶端纠结的花蕊，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神采，只是有太多的不甘与不愿，令她虚弱的身体过分得扭曲痉挛。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当她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便知道仅存的依靠便是自己的坚强，又当那令她渐渐沉迷将身心甚至是灵魂都托付的伴侣用最高调与霸道的方式背叛她，她便知道，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所以她倔强地咬着嘴唇，任由那本该被温柔亲吻呵护的玉瓣被自己残忍地摧毁，任由那一件周清涟披散在她身上的长裙被她颤抖的身躯抖落到周清涟的脚下，她都始终睁大着自己的眼睛，她，要看清那一张薄情寡义的脸！
楚琉芸任由泪水淹没了令人心疼的眼眸，她倔强地伤害着自己，同时用这种蛮不讲理的方式伤害着这个深爱着她却又背叛了她肯定自责着的男人。
只不过周清涟不是楚逆一，他不会因为楚琉芸的心疼而心疼，更不会因为楚琉芸梨花带雨的柔弱令他这颗怜香惜玉的心微微震颤便心生怜悯。
所以他没有拭去她最终还是顺着略显苍白的脸庞划下的泪，任由它带着楚琉芸对于玄阳君所有的爱意与期待，碎裂在枕畔。
楚琉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她爱他如骨血如心肝，又怎会因为他的放纵与无情而心如刀割？
当她爱他如命，他又怎能这般铁石心肠对她的杜鹃啼血无动于衷？
她嫉妒他的选择，却又明白一个想要将整个帝国踩在脚下的男人在战胜了一个足以令他仰望的敌人之后，用最彻底的方式占有他的女人是一种怎样销魂蚀骨的快感。
她也尊重他的选择，但这究竟是因为爱到极致的宽容忍让还是怯懦与逃避？
楚琉芸不知道，她只知道当他洒下的这件长裙渐渐流失他的温度，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躯体，听着他毫不犹豫离去的脚步，她心里的委屈像是奔腾飞流的瀑布，当闭上双眼，黑暗笼罩她的知觉，她甚至能够听到一派张灯结彩的喜气祥和，她是多么希望那一条河流并非冲刷过她的内心便汇聚在痛苦里，而是淹没整座九阳宫，吞噬这些刺痛着她的烟火！
这是她多么向往却又禁忌的不容触碰的美好啊，曾经念及便甜蜜得情难自已的美好，如今却叫她嫉妒得发狂！
凤冠霞帔交杯酒，宾客的祝福与夫君的温柔都不属于她，她只有这一座冷得令她的肌肤害怕颤抖到开始回味那个男人温润指尖平静游走的冰寒。
所以她明白，她的内心，她的骨髓，她的血液以及她的灵魂，已然一无所有，只剩下了沸腾的嫉妒，但是......
她缓慢地爬了起来，无所谓春光乍泄，也不计较她痉挛的身躯反抗着她的意志，一口略带着苍白与恬淡芬芳的血迹染红了她身前的两抹殷红，她颤抖地伸出手来，湿润的眼眶里带着破碎的希冀，仿佛触碰易碎的水晶般抚摸着周清涟的脸。
周清涟没有逃避，她握住了楚琉芸的手，引导着他抚摸着自己的脸，无悲无喜的脸。
“那我还有什么嫉妒的资格......”楚琉芸想要挣脱周清涟这一只没有温度的手，她的手更为冰凉，颤抖着想要产生些许的温热抚摸周清涟麻木的脉络，但有什么能够比楚逆一的死更加令她绝望，又有什么希望，能够令丢了嫉妒的楚琉芸爬出永冻的阎罗？
周清涟不知道。
“我的命是你的，可是，当你杀了他，我活着又与死有何异呢？”楚琉芸狼狈的嘴唇勾勒起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她望着周清涟这一张好看的脸，不再挣脱，目光变得迷离且悠远，笑容是那样的悲惨与凄决。
她抓住了周清涟的手，紧紧地贴在她沾染了冰凉血迹的胸口，柔软的触感令周清涟有些慌乱，两抹绯红在她苍白的脸上格外的耀眼，狡黠的胜利喜悦一闪即逝，她仰望着周清涟的脸，骄傲地挺了挺胸，可是令人艳羡的波涛汹涌下，心早已空空如也......
“你真的很好看呢，我能死在你的怀里么？”
或许是这一张太过熟悉的脸让她在面对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陌生人时抛弃了娇羞，有了无可比拟的伟大意志，她没有经过周清涟的同意，便融进了周清涟的怀里。
周清涟的心五味杂陈，这个本应将他千刀万剐的女子用他最为意想不到的方式战胜了他，他的确无法拒绝楚琉芸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当她贪婪地拥抱着自己，蛮横地想要将所有的血肉挤压进他的身体，他只能够感受到那一颗零距离的心里瓦解湮灭的矛盾与将错就错的勇气。
楚琉芸深深地依偎在周清涟的怀里，贪婪地吮吸着所有周清涟伪装的属于玄阳君的气息，她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周清涟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的脊背，只是聊表心意的安慰。
原来当一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地在你怀里绝望地哭泣，她甚至只是想要借用你身上的一点温暖来完成与爱人耳鬓厮磨的夙愿，哪怕这个女孩素不相识，也会被她断了线的泪水柔软坚硬的心。
“真的谢谢你，可是你知道吗，你这一张脸好完美，每一丝棱角都没有破绽，可是啊，他那样孩子气的人总是带着几分稚气的，你计算得太多，走在了他的前面，这是一张令人着迷的脱胎换骨的脸，即使你刻意地模仿，都难以复制成熟与稚嫩抗争的矛盾......”
“而且......像你这样的男人，即使是换上了他的脸，都不会摒弃自己的味道，所以你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这是一张超前的脸，可是我很喜欢！”
楚琉芸的声音渐渐悠远，恍若梦呓，周清涟手足无措，他实在是无福消受这个柔若无骨的女子毫无烟火的耳语。
他仿佛听到了银铃般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他温香软玉在怀却无动于衷实在有失玄阳君的身份，她揶揄道：“你就不能抱紧我么？”
周清涟失魂落魄，他也能够冲锋陷阵马革裹尸，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楚琉芸最终还是保持着高贵却毫无尊严的恳求，他不忍心拒绝。
轻轻地吻了吻周清涟的嘴角，楚琉芸无赖地环抱着这个令她臣服的男人，不舍得放手，不愿意放手，她精致的瑶鼻皱了皱，紧紧攥着周清涟后背的手在周清涟的身上留下了属于她的痕迹。
当她痛苦地等待着这一场婚礼结束的时候，她便想要用同样的背叛来报复玄阳君，只是她无奈地惨笑，滑落两行清泪，一滴落在周清涟的衣襟，扩散成一朵凄美的水花，另一滴落在周清涟的脖颈，是她最后的温热。
周清涟轻叹一声，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脊背，温柔地梳理着她凌乱的长发，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怀里这个令他心乱如麻的女子强烈如潮的爱意。
毫不做作，惊心动魄！
周清涟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止住这两滴没有理由的泪水，他有些嫉妒，嫉妒玄阳君，楚琉芸试着爱上他，她成功了，只是品尝背叛的味道，不是因为周清涟这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是想要设身处地地去谅解楚逆一。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周清涟深深地感叹，用他所有的惊艳与叹服吻了吻楚琉芸的额头，他抱起了她，小心翼翼地将保持着美丽笑容安睡的她放置在鲜花铺就的温床，她愿意为玄阳君殉葬，只是死，也要让周清涟知道，玄阳君的女人即使面对周清涟，也能够战而胜之！
周清涟佩服她的勇气，更叹服这一颗纤尘不染的充盈着热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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