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秋末离,凄风苦雨
寒霜城的城墙能够抵挡诸国联合的征伐，但任凭掌权者如何用心，也抵挡不住那些亦真亦假，却让人心惊肉跳的消息，附在一只只雪鹰的爪上，飞入大人物们的府邸。
中年男人紧紧地裹着裘皮，一张威武的脸上布满了病态的苍白，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将那一封传信丢进炽热的火炉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苍白之中开始浮现挣扎的猩红脉络以及阴云。
他躺在躺椅上的姿势更加慵懒了几分，只是显得过分的无奈与僵硬。
天道循环......天道循环！当初的他用怎样的方式从别人的手中夺过权势，他就会以怎样的方式令自己手中的权势溜走，只是可笑，太多人用了这样的方式，他的报应却来得特别的早。
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就已经对自己的下场，有了令人绝望的猜想。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收起脸上阴郁的神色，渐渐展露出一份属于他的霸道威严，只是其中扭曲的病态让他面前的少年看在眼里，不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嗤笑。
中年男人有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仅仅是一个平常的带有些许疑惑的凝视，就能给人强大的压力，不过少年微微一笑，伸手从火炉里取出了那一封传信，看着燃烧的火焰将只言片语化作灰烬，他平淡地说道：“舅舅又何必烦恼，有些人的耀眼，不过遮盖了另一些人的光芒，可他们再耀眼，有些已经注定了的事情，又如何能够改变呢？”
“做不到只是能力不够。”王司首缩了缩脑袋，呼出一口浊气，渐低的声音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来都是强者制定的规则！”
说完，王司首似乎不想再做挣扎，他闭目假寐，当时的伤势太过沉重，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摧毁了他痊愈的机会，心病令他开始展露颓势，也让其他的司首和他并不忠心，以及开始变心的手下蚕食着他的力量。
司首之名，已然名存实亡。
这意味着屈服，意味着他不够强大，仅仅是一个浪头，就摧毁了他所有的野心，不过对于这一位始终带着平淡笑容的皇子来说，他只需要他舅舅继续坐在这一个位置上，他就能够用这一张宝座稳固他的地位。
其实王司首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当百里骁虎成为南国的君主，并且让大人物们开始忌惮他的存在，五皇子就不得不成长起来，至少能够借助身边所有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利益。
不过他渐渐明白，离开了寒霜城，并不意味着一蹶不振，反倒是在寒霜城里的他需要束手束脚，这让他开始厌烦起压在他头上的规则，是规则限制了他的发展，所以他有了新的思路，这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的确是强者制定的规则......”五皇子轻笑一声，推开紧闭的门，呼啸的寒风淹没了他的声音，吹得火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王司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从自己这位侄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种非常危险的信号。
他倚着门，任凭自己的长发像钢刀一般刮着脸颊，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是那样的危险，却又分外的迷人，初显着枭雄的轮廓，良久，仿佛是冰风冻结了他的声带，让他的声音变得格外冷彻，至少足以让王司首从内心里感到寒冷。
“但是我能够重新定义强者......”
武皇的子嗣不多，就像先皇的膝下仅仅只有这么几个孩子一样，百里家族是一个受到诅咒的家族，他为自己的每一个孩子都准备了一个寓意深厚的名字，只是正和，无论是中正平和，还是其他更为深远的寄托，在王司首看来，五皇子都没有达成武皇的期望。
或许是他未能明白武皇的心意，毕竟当他那一日惨败，将他这一位司首所有的骄傲粉碎的皇子却成为了不可一世的南国国君，他就知道他并不擅长揣摩圣意，也许一切都在武皇的意料之中呢？
小院有心腹把守，静得出奇，没有人来替他关上门，只是寒风如何凛冽，又怎能与彻骨的心寒相比？
自从周府破灭，武皇陛下就很少接见皇子们了，他似乎不希望从皇子的身上看到某些细节从而联想到一些人或事，皇子们渐渐的也有了自知之明，不敢触怒陛下，然后通过自己的表现来得到陛下的赞赏。
即使武皇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思，永远站在他身边的两位也会出现在通往圣殿的路上，对皇子们好言相劝。
可最近武佑大人似乎有了特殊的任务，已经销声匿迹许久，而张昨大人在独狼部落的使臣到访时露了一面，之后也不知所踪，这让五皇子面圣之路畅通无阻，也让武皇在看到了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的五皇子后，回想起自己的疏忽，从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五皇子的头压得更低，这就是他不愿意来面见武皇的原因，即便他心中想着如何重新定义强者，但关于强者永恒不变的，还是力量。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自己的父皇了，依稀记得武皇并非如今所见的这般苍老，那时武皇给人的压力也不像如今这般可怕，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让五皇子的额头微微见汗，或许自己的父皇是不希望儿臣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他的疲态，从而生出不臣之心。
一念及此，五皇子的心脏微微一缩，让武皇收起了脸上狭促的笑意，开始审视起他来。
对于危机，亦或是并非出于善意的想法，强者往往有所警觉，所以五皇子深吸口气，平复心中的紧张以及恐惧，将自己的头压得更低，却又朗声说道：“儿臣听闻西境巨变，毒虎大人未能带回续天神法，如今他更有重任在身，张昨与武佑两位大人脱不开身......”
五皇子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脸上神情归于平静的武皇，继续说道：“儿臣又听闻有人在草原边境见过玄阳君，儿臣虽碌碌无为，却也想替父皇分忧！”
“你倒是孝顺......”武皇冷硬地回答了一声，他的脸像是一块坚硬的冰，只是有着太多刀削的痕迹，他的眼睛像是一双镶嵌在坚冰里的漩涡，不断涌出令人窒息的冰泉。
五皇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摇，他的眼睛平静而且无所畏惧，凝望着武皇渐渐收缩，变得愈发危险的眼眸，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想法，或许他早已大脑空白，只剩下野心支撑着他直面本能的恐惧。
所以当武皇的瞳孔收缩到极限，他万载玄寒的脸上荡漾开一圈温暖的涟漪，所有冷硬的线条顷刻间变得柔软而且细腻，所有盘根错节的皱纹缓缓绽放，像是一双有着无穷力量的手扯着他的脸庞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真挚笑容。
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百里正和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或许武皇的笑容意味着危险，危险来自于他凝视的冒犯，不过危险是否真的会成为危险，更重要的在于他要怎样去解读。
自从百里骁虎以一副自立门户的姿态屹立于南国，所有的皇子都将被他的光芒所掩盖，但即使是百里骁虎亲自出马，难道就有自信战胜玄阳君，从他的手中夺走续天神法么？
没有真正的交锋，谁能够妄下断言，话能如此，是因为在世人眼中，百里骁虎和楚逆一纸面上的实力难分伯仲，而五皇子的能力显然要弱上不止一个档次，若是孤身离开寒霜城，深入草原，或许是羊入虎口。
哪怕他的身边有高人相助，楚逆一既然选择了草原，就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融入其中，五皇子提出自己的想法，显然不是心血来潮，那么他必然已经考虑过后果，武皇不知道他有什么依仗，至少敢在他的面前说出这句话，就是勇气可嘉。
五皇子自然会让自己的神情像是如此思考，所以他郑重地说：“这并非勇气啊，对于皇儿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武皇微微点头，他收起了笑容与审视，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凝重叹息，然后摆了摆手：“既然想，那便去吧！”
“是！”五皇子依旧以谦卑的姿态退出了圣殿，只是他越发的低调，望着他先前跪伏位置的武皇，神情便愈发的严肃。
“不知陛下为何事烦忧？”一个冷漠的声音像是落在地上的钢针，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分辨率和穿透力，也令武皇抬起头来，望向一直隐没在圣殿黑暗角落里的人。
他们的目光相会，武皇卸下了很多即便面对张昨和武佑时都会带着的思考，他看向那个渐渐朝着圣殿中央走来的少年，带着只有在面对周清涟时才会有着的表情，当那个少年站定，微微躬身行礼，武皇吐出一口浊气，问道：“你怎么看？”
“呵呵......”少年有着一双狭长的眼眸，镶嵌在这一张如刀削一般俊朗非凡的脸上有些奇怪，只是当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自信而且邪魅的笑容，就能给人一种胜券在握的睥睨天下的高傲。
即使面对武皇，他依旧保持着他的姿态，他对于武皇的臣服只是出于君臣之间的礼节，而非真正的拜服，所以他对于武皇的问题直言不讳，声音里也有着武皇并未表露的肃杀：“在我看来，续天神法无论掌握在玄阳君的手中，还是五皇子的手中，没有任何的分别！”
少年的诛心之言让武皇神色严肃，可是他没有收敛，反而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直视着武皇，淡淡地说：“都是落入他人之手，并非由你掌控！”
“那你可有解决之法？”
“我当初曾说！”少年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一些，他的睫毛很长，让他的眼眸在阴暗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迷离，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却未曾动摇他的傲然：“有幸得见机遇，任何人都能够飞黄腾达，我沈凄秋既然坐在了督察使的位子上，就会证明，这同样也是属于我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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