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无四季,苦寒之地
周清涟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谦卑，若是不去猜度他精湛演技背后的用心，的确能够让铁石心肠的人都感受到他坚定的决心。
所以老人仿佛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体发出了牙酸的响声，坐在火焰中的他显得格外渺小，但这似乎是一种独特的修炼方式，因此当所有的黑暗回归虚无的火焰，当火焰被他的身体所吞噬，转过身来打量着周清涟的老人，变得异常高大。
这一顶帐篷其实小的可怜，周清涟就跪在他的面前，托着妖刀的手已经触碰到了老人身下蒲团的边缘，而老人的身后则是一张紧贴着帐篷的暗红色长桌。
桌上供奉着一尊漆黑而且模糊的石像，若是仅凭外表，显然难以看出是哪位神祇，但在石像的周围按照某种规则排列着九盏纯金打造的异兽灯盏，渺小的火苗笼罩着石像，就像当时老人坐在火焰中一样。
在灯盏之外摆放着三十六块奇异的骨骼，若非其中散发着淡淡的死寂与生机，或许会被它们光滑的外表与细腻的质地迷惑，认为是大祭司所收藏的美玉。
或许这就是大祭司与神灵沟通的法器，不容忽视的力量阐述着宗教信仰的神秘以及伟大。
周清涟不得不收起轻视之心，扭动着身子，露出更为虔诚的姿态。
老人微微点头，他的骨架异常巨大，莫非是神灵的赐福与眷顾，才让他的精气神如此饱满，明明有着一头与年龄相符的花白长发，却长着一张慈祥的圆润的中年的脸？
他伸手从周清涟的手中接过妖刀，随意地放在身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快速地伸出右手，似乎将那一团气捏在了手里，然后念念有词，摆放在他左右的两个石架发出轻微的颤抖，他随即又发出一声清啸，待他张开手时，手心已经出现了当初阿智在圣殿里画下的契约。
微微点头，大祭司这才说道：“坐！”
虽然大祭司很客气，但是帐篷实在是过于拥挤，周清涟完全无法与他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盘膝而坐，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身体要宽大几圈的大祭司，实在难以将这一股坐立不安的情绪隐藏。
“你不用害怕。”大祭司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仿佛不是那一个时常以神灵之名发动战争屠戮一族的狂人，这副油光满面，笑口常开的样子，比那修行闭口禅的苦行僧更像一尊佛陀。
周清涟努力露出轻松的神色，笑着点了点头。
大祭司问道：“为何你会走进这顶帐篷，为何又能知晓我的身份？”
周清涟的眼中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狼族一向以左为尊，他从阿智的口中知晓这一位低调的大祭司愿意屈居汗王之下，那么属于他的帐篷必然会在右边。
只是依旧按照狼族的规矩，大祭司既然选择将帐篷安放在右边，就必须要比汗王的营帐落后半步，如此看来，这位大祭司倒是野心勃勃。
所以周清涟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只不过遵从了妖刀的指示，我不在乎您的身份，因为我知道您对于现在的身份并不满意！”
大祭司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他这样的一张脸上挂着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奸佞得明显，不过他脸色瞬间如同草原的晴空披上了可怕的阴云，虽然他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驻颜之术，可是当他堆起怒容，饱经风霜的脸上还是有着很多岁月磨砺的痕迹，他的声音也没有了半点柔和的味道，甚至比之前来得更加的吓人：“神灵赐予我大祭司的身份，我从来都没有过不满......”
大祭司的脸上的确有很多的肉，他的眼睛或许能够用炯炯有神来形容，可是当满脸的横肉将眼睛淹没，并且让眼中所有的精光聚集成熊熊燃烧的一点，落在周清涟毫不动摇犹如坚冰的脸上，似乎能够令冰川融化分裂。
可周清涟气定神闲，收起了所有的尊敬，露出了属于他的傲然，若是大祭司能够心平气和，周清涟自然要因为他相应的城府保持警惕，可是这一句话就让大祭司色变，看来所有的神话都有些言过其实。
深深地看了周清涟一眼，大祭司收起了所有的怒火，重新露出他温和的一面，周清涟能够得到他想要的情报，他也同样做出了试探，所以他这一张像是被火焰炙烤，渐渐冷却像是烤瓷面具的脸上带起一根冷硬的线条，并且发出警告：“妖刀很烫手，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有火中取栗的勇气是好事，但依然要提防隔墙有耳！”
“这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周清涟的嘴角扯动了一下，算是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是您是否想过，你会提防此事，是因为对于自己的地位并不满意？”
大祭司的眼睛眯得更小，只露出一道缝隙打量着周清涟的神情，他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此时的身份是那被夺了王权，一无所有的玄阳君，以他对于玄阳君的了解，这种盛气凌人的家伙能够如此低声下气地跪伏在这里，必然是有着惊天阴谋的。
大祭司知道阿智有着自己的想法，这种想法在他看来稚嫩，危险，而且可笑，但是周清涟不同，就如黑馋所想的那样，周清涟有着阿智难以企及的成熟，这种成熟以及此刻如此卑微的姿态都让大祭司明白，周清涟想要的是合作。
阿智的选择是自作聪明，他给了周清涟太多的选择，而周清涟此刻做出的选择，必然不是陷阱，而是一个绝佳的合作机会......
周清涟一开口就要认大祭司为义父，这并不是谄媚，而是周清涟需要用最快的方法于独狼部落立足，并且得到足够的庇护，或者说资源。
汗王有数位王子，而大祭司只有阿智这样一个传人，若是周清涟成为了大祭司的义子，那么阿智的地位将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如此一来，也会给那些对阿智伸出橄榄枝的王子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只是这么做，大祭司将会率先与阿智决裂！
在得到任何收获之前都需要付出代价，就如周清涟能够跪在大祭司的面前。
但阿智毕竟是阿智，他在独狼部落经营了几个年头，与他决裂是在周清涟展露出足够的价值之前大祭司都不想承担的风险，毕竟裂痕一旦产生，无论如何弥补，都无法令其消弭，可看着周清涟此刻的平静，显然手中还有着更多的筹码，这让他想到了一位故人......
“其实当初我与他的关系更好，只是我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远房表妹......”大祭司忽然叹了口气，圆润的脸上浮现了几根寂寥的线条，周清涟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深思，大祭司就继续说道：“物是人非，同样的话却有了不同的味道。”
“狼族与中原不同，王权代表现实，神权代表王权无法解释的奇迹，有些甚至连我都无法理解的事情，都要用神迹来掩盖，有些王权无法说服的命令，同样要借助神权的威严来镇压。”大祭司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让周清涟沉默以对。
“可是很多年以前，有一个人告诉我，我与汗王同时坐在这神山之巅，能够令我们的权势达到极限，而代价......”大祭司从身后取了一块骨骼，轻而易举地碾碎，看着骨骼的碎末落在自己的面前，周清涟瞳孔微缩，他对于大祭司口中的他，已经有了猜想。
“代价就是画地为牢，让独狼部落的强盛画上一个永远的句号！”
大祭司言之有理，但是周清涟觉得这些话像是出自周药仁之口，难道对于他的身份，大祭司心知肚明？
将信将疑地看了大祭司一眼，大祭司没有迎上周清涟的目光，而是从地上的粉末里拾起一粒较大的碎片，望着这块碎片出神：“霜狼部落的那个老家伙甘于人下，对狼王唯命是从，将神权变做了王权的点缀，要知道他曾经也是个自命不凡的家伙，只是比我多了一点所谓的牺牲精神。”
“而我哪里会为了别人的死活对一个争斗了大半辈子的家伙低声下气？”
大祭司的眼里闪过一缕精光，然后盯着周清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周药仁说的很对，一山尚且不容二虎，一个部落里怎么能够存在两个声音？我当初如果能果断一点，又怎会让这颗恶果长得无从下手？”
周清涟仿佛没有注意到大祭司正在打量着他，他收敛起心中所有的波动，冷静地从地上捡起一块骨骼碎片，举到大祭司的面前，轻笑道：“当初有一位长辈说过，只要活着，就会有纠正过去错误的机会。”
“还是有区别的。”大祭司咧了咧嘴，拇指和食指用力，将碎片彻底地碾碎，那些粉末还未飘落，大祭司露出的笑容在此衬托下显得格外狰狞：“现在补救，将会付出比过去巨大得多的代价！”
“所以你需要一个帮手。”周清涟将手中的骨骼碎片碾得更碎，而且爆炸性的力量让粉末无声地溅射到帐篷的每个角落，甚至令大祭司身后的九盏金灯都有了刹那的明灭。
这是一个足够强有力的说服。
但大祭司还是摇了摇头，他扇了扇依旧在飘洒的粉末，慢悠悠地说：“这是历代大祭司精心祭炼的法器，原本我还能够将其修复，但你却将它彻底地毁了......”
周清涟的眼角跳了跳，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预谋已久的陷阱。
“但是因为那位故人的原因，我不会惩罚你，若是你能够寻得一份材料，将功补过，大概我就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将你收为义子了！”大祭司闭上了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知道周清涟别无选择，这是他对周清涟的考验，也是一个周清涟证明自己的机会。
周清涟立刻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就像大祭司口中所说的低声下气：“还请您给我一些提示！”
大祭司满意地点了点头，以长者的姿态摸了摸周清涟的头，虽然他认为周清涟这种能屈能伸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怕，不过能够占得一定的便宜，就是胜利。
心中一些小小的愿望得以满足，大祭司咳嗽了一声，才说道：“每一件法器都以洪荒异种的骨骼制成，至于在何处，想必你听说过苦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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