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傻小孩,母亲的爱
赵演义从平静的池面收回了目光。
莲花池旁乱石丛生，赵演义随意地坐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似乎随着他的苏醒，被迷雾笼罩的苦寒之地也渐渐恢复清明，拨云见日，赵演义的心情也明朗了一些。
“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没有选择自己身份的权利......”赵演义轻叹一声，年纪轻轻便武艺超群，被先皇封为平疆王，佣兵一方，他从不缺金钱女人，在他所崇尚的武道之上也未逢敌手，可他的感叹里依旧洒满了落寞。
花漾深深地看了赵演义一眼，赵演义苍白的眼睛空洞死寂，比迷雾退去后渐渐浮现于乱石之中的枯骨更加的骇人，这个中年男人的鬓角有着几缕白霜，只是与世隔绝的沉睡让他依旧拥有一张年轻的脸，以至于白发散乱随风舞动，显得格外的飘逸。
赵演义俊朗不凡，刀削般的脸庞上以坚毅的线条描绘出挺拔的鼻梁，镶嵌在深陷的眼眶里的眼眸令他充满了神秘感，他是那种不会轻易流露软弱一面的人，可他的眼睛像是天上的月，他的叹息里，更多的是乡愁与思念。
花漾没有做声，她相信了赵演义的话，这一池的莲花，是周药仁送给周清涟的造化。
她继续坐着，脚踝还是有些疼，这是卸下防备的体现，有赵演义在，至少没有人能够威胁到她与周清涟了。
赵演义微微侧目，花漾细微的变化逃不过他的感知，他意味深长地说：“人心往往难以得到满足，尤其是那些未曾被命运善待的人，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原本就是受苦的。”
花漾对周清涟的身世太过了解，赵演义说得对，她已经无法判断周清涟的天赋究竟是上天给予他痛苦的同时做出的补偿，还是太大的痛苦让他从小就知道坚强，所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的成绩，但她始终明白一点，无论他取得了多大的成就，永远都无法弥补命运无时无刻对他的折磨！
低下头去，花漾望着自己的脚尖，她觉得赵演义的话并未说完。
“我们有过选择，做出决定之前我们就知道每一条路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结局，我们有过分歧，有过争吵，甚至有过厮杀......”赵演义闭上了眼睛，他重重地咬在“厮杀”这两个字上，但很快就释然一笑：“越是冷静的人，就越冷漠，他们会将无限可能的未来尽可能地掌握在自己的计算之中，他们的眼里只有结果。”
“很多结果是我们无法接受的，至少有一些我们都能够预见的结果是我不能接受的。”赵演义嗤笑一声，不知谁对谁充满了不满：“我知道大哥的心里也很矛盾，清涟是唯一能够完成他遗命的人，别无选择，但我认为，应该留下一个选择......”
花漾微微一愣，她有些难以理解赵演义的话，他的话里似乎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不过那个秘密究竟关乎着怎样的巨变，即使她是一个女人，都没有因此感到好奇，她更在意的是赵演义所提到的分歧，他与周药仁的分歧。
使用窃天之术得到无限强大的力量的同时，也将会承受同样可怕的报应，不可一世的武皇本该如日中天却变得风烛残年便是最好的证明，周清涟究竟是如何度过童年的劫难的，她心知肚明。
传闻武皇下令摧毁周府是为了得到周药仁手中的长生莲，但她明白，真正让武皇忍痛下令的，是周府手中所掌握的滔天权势，功高盖主，是任何一位帝王都无法接受的罪孽，至于长生莲，不过是一个借口。
至少长生莲是无法治愈武皇所遭受的天谴的，就像周清涟无法用长生莲除去所有隐疾一样。
又有传闻说续天神法能够解除窃天之术带来的影响，或许这是武皇唯一的机会，但通过赵演义的话判断，周清涟所遭受的，似乎比武皇更加严重，至少严重到掌握了续天神法都无法改变他的体质。
唯有这一池的长生莲，才能够赋予他新生？
但这一池的长生莲背后隐藏的血腥，似乎要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你想得没错。”赵演义轻笑一声，他从花漾变幻无常的脸上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道：“苦寒之地位于王朝与草原的交界处，而且此处偏僻，荒无人烟，正是种植长生莲绝佳的去处，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策划了一场小小的内乱，想要以一场大战遮掩所有的痕迹。”
“只是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竟是大哥背叛了我们......”
赵演义的声音很轻，不带任何的感情，就像周言礼对他所做的评价一样。
花漾心中微寒，仰头望向赵演义。
赵演义的脸上依旧带着冷笑，他的声音仍然没有波动：“我们难以想象天道的反噬会这么直接，这么严重，即使长生莲还未完全成长，我相信一池长生莲的力量至少能保他性命无虞，但大哥却说相信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意志活下来......”
“呵呵......”
赵演义干笑两声，花漾开始同情起周清涟来，她猜到了周清涟为什么年幼之时会与她一同在草原成长，原来不是因为寒霜城面临战火，而是因为周药仁的极度冷漠。
“现在看来他是对的，但一切都应该为了计划而让步么？”赵演义望着杀生枪上的裂痕，声音开始带着森寒之意：“若是没有当初的大战，我会在长生莲长成之后带他来到这里，这是我答应大嫂的事情，她说，她的孩子应该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赵演义口中的大嫂应该就是周清涟的母亲，也就是自己的父亲经常提起的远房表妹，花漾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她的事情，她望向赵演义，但赵演义显然也不想提及周清涟的母亲，于是一笔带过，用更加冰冷的语气说道：“痛苦与仇恨将会是周清涟活下去并且为了野心而战的唯一动力。”
“这是大哥的话。”赵演义看着莲花池，平静的池面渐渐有了波动，他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真正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很苦涩，就连声音都开始变得无奈：“大哥说过，即便这一池的长生莲真的治愈了清涟所有的伤势，他也不会放弃他所有的计划，但我们分歧的根源在于，大嫂不再认同大哥说的话......”
花漾微微皱眉，赵演义或许一个人在这个平静的池塘前坐了太久，以至于他所有的陈述让人摸不着头脑，好在公主殿下冰雪聪明，终于听懂了整个故事。
周药仁为周清涟准备了一池长生莲用以祛除天道给他的惩罚，赵演义的使命是守护这一池莲花，并且在时机成熟后指引周清涟前来，这也是为了让周清涟能够更好地完成周药仁交给他的任务。
但周清涟的母亲和赵演义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周清涟既然拥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就应该远离这些纷争，毕竟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驱使他为了这个与生俱来的使命拼命了。
即使是花漾看来，排除自己对于周清涟的情愫，站在一个陌生人的角度来看这都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是周清涟的母亲和周清涟的叔叔，但周清涟究竟有一个怎样的父亲？
“大哥已经死了吧？”赵演义忽然发问。
“嗯......”花漾答应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心疼周清涟残酷的命运，还是要为他能够真正的脱胎换骨而感到高兴？
她真的不知道，她只觉得好冷，因为周药仁绝对的冷漠，也因为她此时的猜想，她明白了周药仁为何会对赵演义说这样的话，也想到了周药仁能够让周清涟继续负重前行的方法。
她无法猜想周药仁最终的目的，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们究竟有着什么野心要用这么残酷的方法去折磨自己，折磨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赵演义此时应该与花漾是同样的心情，所以他们都发出了一声悲哀的叹息。
“那么莲哥哥的母亲呢......”
花漾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避开周清涟，没有必要在那颗时刻佯装坚强的心上撒盐。
“那时的大哥已经使用了窃天之术，他想要摧毁这一池的莲花，即便我以死相拼，最终都未能阻止他。”赵演义摇了摇头，悲哀地叹了口气：“大嫂同样背负了天罚，她本就孱弱，又怎能抵挡天寒剑的剑气？”
“她以死换来了这一个机会，这里是大哥的葬心之地，他也因此再未返回......”
花漾张了张嘴，赵演义的话令这一片荒芜的地界弥漫着悲伤的味道，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周药仁究竟是怎样斩下的那一剑，周清涟的母亲又是如何挡在莲花池前？
她望向落在池边的剑，周清涟的血已经顺着剑身淌尽，传承了无数年的神器，即使是时间也不能够在无坚不摧的剑身上留下丝毫的风霜，没有人知道它究竟背负了多少杀孽，大概这就是剑本身的凶性，让周药仁这样的强者都失手错杀挚爱......
原来周清涟的母亲是死在天寒剑下的，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天寒剑才会赠予周言礼吧，但这把剑最后仍然落在了周清涟的手中，究竟是周清涟强横霸道呢，还是周言礼别有深意呢？
花漾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她有意深思所有往事背后的隐情，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她的心好乱，她最关心的还是周清涟。
可就是因为太关心周清涟，才会对他那么的了解，越是了解，她就愈发的愁眉不展，她开始想要将天寒剑丢得老远，最好让周清涟一辈子都不要找到这一把不详的剑！
“大概有些东西是这把破剑斩不断的吧......”花漾的小脸写满了愁苦，她捧着自己的脸，等待着周清涟浮出水面，至少这一池的莲花，能够活在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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