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52
港口黑手党的大楼。这是被誉为全横滨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从来没有敌人敢擅闯这里——只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被杀手潜入暗杀过，被少年带着咒灵大范围突袭过。
男人从一堆杂乱的文件之中抬起头, 他用手托着腮，不远处的金发幼女正独自换着新的小裙子。
摆在他左手边之中的零散文件，当中有关于营救计划后黑手党范围内的损失报告, 还有与东京咒术界的交恶报告。
爱丽丝扭着身子, 可是手怎么也够不到身后的拉链。她抬头求助森鸥外，结果就发现森鸥外在发呆——莫不是天上下红雨了。
“林太郎？林太郎~林太郎——！！！”
“啊”
“啊怎么了爱丽丝酱~”断了思绪的森鸥外脸上立刻堆笑。
“林太郎帮我穿”
爱丽丝背过身, 森鸥外心不在焉地帮她拉上拉链。
穿上了美美的裙子, 爱丽丝开开心心的跑开了, 她抱着自己的涂鸦本, 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
他爱那个孩子吗？
森鸥外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答案。他会告诉那个孩子说自己很爱他, 但自己作为一个组织的首领有很多的无奈，能够让那个孩子自愿放下仇恨为己所用，那就更好不过了。
如果没有办法的话, 只能够把威胁组织的存在提前掐灭在摇篮之中。
这才是他应该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才是他的最优解不是吗？
他也以为自己会这么做的。
但事实上, 早在十几年前, 在他心软决定将那个孩子从女人肚子里接生出来，在他知道这孩子智力不全时没有果断杀了他, 在他选择匿名寄钱财还在于那孩子有瓜葛, 在他以那个孩子的生日作为爱丽丝的生日的时候, 他就输了。
早在十几年前他就输了。
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这些想法也是不能够让第二个人知道的。
森鸥外只能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组织首领。
……
爱丽丝翻着自己的涂鸦本，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林太郎, 你会后悔吗？”
森鸥外停顿了一下。摆在面前的文件, 他瞪着这些没完没了的文件。森鸥外抓了抓头发嚎道：“什么啊——怎么可以有这么多——只是几天放松的时间, 就要有像小山一样高的问题堆积起来交给我——”
过了几分钟之后，
爱丽丝酱又开口道：“林太郎，你会很寂寞吗？”
这次森鸥外停顿了片刻，然后用非常苦恼的语气说道：“哎呀哎呀、要不问这么为难人的问题啦！好过分哦爱丽丝酱！”
爱丽丝白了一眼那个装模作样的屑男人，“那就不要老让我问你这种问题啊！！”
又过了几分钟之后，
森鸥外：“爱丽——”
“吵死了烦人精林太郎！”爱丽丝抱起自己的涂鸦本就跑进房间里。外门被大力的扣上了。“嘭——”
森鸥外用伤心的语气说道：“呜怎么可以这样爱丽丝酱——”
……
“哐当”
手肘无意打翻了装满蛋液的容器。少年弯腰捡起那些瓷块，金黄色的蛋液流了一地，只听见发出叮的一声烤箱响了。
“嘶”他的手掌被割破了一个大口子。
少年愣了足足有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用抽纸止住了流血。
但鲜血已经顺着手腕流了下来，滴落在了地面，与金黄色的蛋液混合在了一起。
刺眼的红色在蛋液之中流动。
生死不依的纠缠在了一起。
现在他的身份敏感，夏目漱石虽然是把他带了回来，但也只是给少年提供了一个空荡荡的临时住所。
在看出了少年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之后，夏目漱石就不见了。虽然千咫也并不关心对方去了哪里，但感觉世界一下子就沉默下来了。
同时在平静的表面下，世界随之涌来的是浓稠的青黑色。
越是沉默，就越是让人感到无法适从。
当一个人没有了目标，就仿佛在漫无目的的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荒漠之中。渐渐地，他渐渐地迷失了自我。被那无止尽的涌来的孤独感吞没了，放任自我沉沦在黑暗的漩涡里。
突然想起来了，
记忆的深处有个朝气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只要一个月份的小蛋糕，就可以委托到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哦！”
少年回过神来，去戴了个手套，将烤箱里的松软蛋糕取了出来。
……
武装侦探社。
今天侦探社的大家都放了假。中岛敦本来也打算在宿舍睡个懒觉的，谁知道大早上就被乱步先生叫到侦探社。
乱步抱着从储蓄柜搬来的保险箱，迈步走来。
“乱步先生？”中岛敦用好奇的语气叫了一声。
保险箱被放在办公桌上，乱步盘腿坐在椅子上，他歪头正在解密码。被勾起好奇心的中岛敦眼看着保险箱被打开了。
那些被郑重其事藏在保险箱里的零食被乱步一包接着一包取了出来。乱步把它们都挨个摆在了桌面上，他用手指抵着腮帮，露出思考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乱步数完了里面的零食，眉头就皱了起来。中岛敦疑惑的歪了歪头，乱步突然站了起来，他跳下椅子就小跑到储蓄柜。
没过一会儿乱步又抓了一把包装糖。
“会变色的糖果——”乱步将糖果放进了零食堆里，他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的道：“大功告成！”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乱步抬头看了一眼侦探社的门口。
中岛敦不解的挠了挠头。
乱步随便拿起桌上的一包薯片撕开后开始吃。
过了一个小时之后。
中岛敦：“诶？千咫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甜点，想来送给侦探社的大家。”少年局促的笑了笑。
中岛敦：“啊啊？可是今天侦探社的大家放假……”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他道：“抱歉，我应该先给侦探社的大家打电话问清楚再来的。”
中岛敦摆着手笑道，“没事没事，正好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干，等会回去的时候，顺便帮千咫把甜点分给大家。”
“乱步大人也在！”
办公椅旋转了个圈，原本背对着人的乱步正面转到了前面。
少年眨了眨眼睛，浅笑了一下，“乱步先生。”
乱步跳了下来，他凑近盯着少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皱起了眉头。他叫中岛敦去找医疗箱。
“医疗箱？诶？好的，我去与谢野医生的办公室找找！”
“你受伤了，还不消毒，伤口有细菌会感染的。”乱步不开心地说道。
少年愣了一下。
“被我发现了！”乱步哼了一声道：“不许质疑名侦探的能力！”
少年微微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乱步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不想笑的话就不要笑了。”
在少年疑惑的目光下，他的语气是难得的严肃。
对方似乎已经看穿了他的心理，少年的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他垂着眼，用没有情绪变化的语气说道：“那我该怎么办。”
他似乎再问乱步，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明明已经知道了没有答案了，谁也给不出他答案。
怎么又问出这种问题呢？——少年摸了摸脸，意识到自己表情不对的他，又慢慢放松了眉眼。
“是有点疼，但不至于因为这点伤口就哭出来吧。”
——明明乱步大人指的不是这个。
“而且伤口已经消过毒了。”
——骗人。
“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太难看了！”
乱步这次是直接打断了少年的话。
那翡翠一般的瞳眸倒映出少年凝固的脸色，像是完全不懂得委婉是何物，乱步皱着眉大声道：“现在的笑容太难看了！”
“话也一样违心！根本就在说假话！你骗不了我！”
少年想要勉强扯出笑，结果扯到一半又僵住了。他攥紧了发白的手心，平静而无力地辩解：
“我没有。”
“自怨自艾！自暴自弃！伤害自己又能得到些什么？！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就只敢戴着虚假的面具讨好他人的胆小鬼！你——”
“我没有——！！！”
千咫猛地抬头，在这一刻，压抑已久的情绪如烈焰般猛地突然爆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长久以来累积在千咫心中的孤独与迷惘，在这一刻统统失去了束缚。
“为什么，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他们可以尽情地欢笑！为什么只有我？！为什么只有我是特殊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少年咬破了唇，他喘息着，狼崽子般瞪着乱步，视线末端却似乎并不是在对方身上，而是借着这个刚刚指责他的人，去怒视那个对他没有道理的世界。
他的声音压抑，颤抖，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哭泣：
“我拼尽全力想要得到的东西，实际上是被他人弃之如敝履！我以为我可以恨，但现实又摆了我一道——现在的我连怨恨的理由都一并被剥夺了！！”
“我是胆小鬼？！好啊那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神明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爱我……”
没有再笑了，他在哭。
但就在这个时候——
“乱——”
刚准备踏入里面的脚缩了回去，中岛敦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只能尴尬的罚站在原地。
乱步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情。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迈步上前，从他手中拿走了医疗箱。
中岛敦正想试探性询问发生什么事了，结果下一秒，把门哐的一声巨响，被直接关在了外面。
被碰了一鼻子灰的中岛敦：？？？
……
“上药。”
乱步上前拉住了千咫的手，仔细查看他手上的伤势情况。
清醒下来的千咫顿时内心有些说不出来的变扭。
说出去了，竟然把心理的话都往外说了。
千咫偏过头，目前不想与乱步有视线上的交汇。
乱步给少年的手扎了个丑丑的蝴蝶结，对于自己的这个杰作，乱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少年扭着头，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子。
紧接着，听见乱步说了一句“接着”
还没反应过来，只猝不及防的感到怀里一重。他低头一看，是一大堆不同种类的零食，少年的表情呆住了。
他又听见乱步说道：“分给你了，乱步大人最喜欢的零食。”
乱步把手放在了少年的头发上，力道很轻的抚摸了一下。
许是大脑停止了血液循环。少年愣住了，他抬头，看见这个黑发绿眸的小侦探以一种从未见过的非常认真的神情望着自己。
他说道：“乱步大人什么都知道。”
-
千咫回到了那个房子。
回想起了离开侦探社前乱步说的话：“乱步大人对你的邀请一直都有效哦！”
说这句的时候，乱步那天真无邪的笑容与那天落日黄昏下说话的神情重合了起来——
“一起回家吧！”
少年盯着桌面的那一大堆零食，在某一个瞬间，心跳不知道为什么慢了半拍。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猫叫声。
少年回过神来，将视线投向门口那个消失好几天的夏目漱石。
他的肩膀上正站着一个熟悉的小家伙。阿洛看到千咫出来了，兴奋的摇起了尾巴，少年的目光最终落到了有着三色头发的老年男人身上。
夏目漱石道：“路上遇见就把这个小家伙一起带来了。”
“你要和我一起走吗？离开横滨？”
千咫沉默。
“原来如此，有人在等你。”夏目漱石笑了，“那你愿意去那个接纳了你的地方吗？”
“去往光明的一方。”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被踩下了休止符，感官被无限放大……
千咫明白，自己体内的灵魂正在发生剧烈的震动。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郑重思考着什么重要的决定，之后又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睁开了。
夏目也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少年的回答。
然后，他这么说道：“我很期待雨后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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