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日子总过得太慢？
刚迈出一步，孟浩再回身问道：“请问，现在几点了？”
安检员头也不回地，只用手中的那柄仪器指了指左面的墙壁。
孟浩又忍不住想呵斥他的漠然，但也扭头看见了墙壁上的时钟。
“七点四十分都过了。”孟浩也不再顾及保安的服务态度，赶紧大步迈向地铁站内那处楼梯，向再下一层的地铁站台走去。
站台内每个等候上车的闸门处，都有或多或少的乘客早已排好队了。
默然排队等候地铁到来的乘客，也都如孟浩一样，不时地看向头部上方的提示电子显示屏。
“还有不到两分钟！”孟浩着急地看在眼里，无奈地记在心上。
孟浩扫视一遍，找了个人少些的队列，站在后面。
地下的地铁站内，当然比萧瑟秋风中的地面温暖许多。
这温暖，对于此时的孟浩而言，实在是不需要的。因为他的脖颈处的衬衫领口，又有汗涔涔的感觉传来。
他抬起右手，悄悄拉松了一下领围。
藏于衣内的热气跑出来一些，孟浩觉得稍有凉意，心情稍微安定下来。
“反正已有可能迟到，再着急也是无用。”孟浩不停地安慰自己，但还是忍不住踮脚看去车辆应该驶来的方向。
“还有一分半钟。”孟浩暗暗地呼口气，盼着列车带着猛然而至的风，能快些到来身边。
“绅士”风度必须有，虽然已经迟到，甚至可能那个女人不再等候。但孟浩还是决定要赶过去看看，最起码可以少些内疚。
这样的行为，应该可使对方少些气恼。
这个约会未必能得到什么结果，孟浩也做好了心中预想。毕竟，他是一个已经离过两次婚的男人了。
离了两次婚，哦不，后面这次，孟浩简直感觉就是被“骗色、骗婚、骗财”的。总之，折腾了这两次之后，他再也不能对男女二人的长久相处，抱有美好期盼。
二零零一年开始的第一次婚姻，失败于七年后，孟浩三十四岁。那个对他失望的女人终于狠下心来，带着六岁的女儿离开了；
二零一零年开始的第二次婚姻，失败于六年后。四岁的儿子和第二个属于他的女人，在他四十二岁时也离开了。
第一个女人，与孟浩算是相识已久；
第二个女人，与他相识不久，即山盟海誓，急于与孟浩白头偕老。见世上还有这样钟情于己的女人，孟浩不再犹豫，与她领证共处。
二人的儿子出生不久，这女人就毫无顾忌地开始了她的“人生征伐”。
先是怨恨孟浩的母亲“既不管带养孙子，又不能像其他老人那样多给儿女们钱财花用”。
后来就自然而然地斥责孟浩各种“没出息”。诸如此类。
即便孟浩再辛苦养家，那女人只是感觉到生活的不安和花用的窘迫，而愤然带着四岁的儿子离去了。
不对，这次和上次的离婚一样，都是孟浩只身出户。
有区别的是：第一次是他心甘情愿的，而第二次颇多无奈。
第二个女人和儿子离开了孟浩，令他除了失去儿子的痛苦之外，更加无处可去。
不算大的居室房，可怜的一点存款，以及可爱的儿子，都远离了他，和那个女人一起。
再是苦涩无奈，为了儿子能够减少童年不快的记忆，孟浩只有隐忍承担。
人近中年，哪能如少年一样，尽情与他人倾诉苦楚？
少年伙伴之间的倾诉，会得来两肋插刀的义举；
中年大叔相互的倾诉，只会得来不痛不痒的安慰和背地里猛烈的嘲讽。
虽然觉得很是无奈，但当母亲质问时，孟浩也只好说照顾他们母子，所以他才孤身抽离。母亲除了呵斥哭骂之外，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孟浩只好四处寻找，做了翠园小区的物业经理助理的工作，再藉此找了间小屋自处。
单身，孟浩并不很在意，但更着急的是家人。
今天，是嫂子一再要求下，他才不得不应付一下，与一个陌生的女人约会。
“还有五十秒了！”孟浩再从电子显示屏收回目光，暗暗为自己鼓劲。
不再去看，不再去想就会好一些。
孟浩将目光收回，低下头来。
他觉得面部有些发痒，是身前这个的女人披在肩上的长发，被轻微的风吹起，飘来所致。
孟浩用手轻抹一下自己的脸，再悄悄地退后一步以避开。
“刚才好像见到了她的侧脸，知道这个女人也已不很年轻。但仍能保持很好的身材，倒也说明她对生活很是珍视。”孟浩暗想。
除了鼻子中嗅到的淡淡的香氛，这个女人柔和圆润的肩头和匀称的腰身，以及修长的四肢，使得看在眼中的孟浩暗赞不已。
这女人似乎觉察到身后异样，就略微侧头看了一下，再往前站了站。
微风从车辆驶来的方向徐来，幽深的巷道中也隐隐传来列车车轮的响动。
孟浩看看电子显示屏上“列车即将进站”的字样，心里踏实下来。
但确定时间还是不知道，他走近一步，保持着合适距离，轻声问前面的那个女人：“请问，现在几点了？”
那女人原本身体就显得很是僵硬，此时更是一颤。
她略作犹豫，抬颔示意孟浩去看电子显示屏。
“我手机没电了，手表也没带，又担心上面显示的时间有差误……”孟浩尴尬地解释道。
女人一动不动地听着，列车已经带着一股强劲的风驶入车站，再缓慢下来，准备靠站。
孟浩见她似乎不悦，只得作罢，心中暗自盘算是否还要赶去赴约。
他刚站直身子，那女人却略微抬起右腕，身子略显僵直，但语气很轻轻柔：“七点五十分。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来看。”
孟浩不好意思地凑上前，正要去看她手腕上的那只精巧手表，却不禁暗笑“年轻时读书不勤，眼睛视力就很好。但正因如此，年纪不大，花眼却早早地跑来纠缠。”
孟浩虽然没有看清，也要道谢对方。
但她的侧脸使孟浩有些恍惚，回味她的话也很是熟悉。
在哪里听过这样的声音，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默默地转过身来。
孟浩也如这女人刚才一样，保持着僵直的身子。
似乎被晴天霹雳击到，他呆愕着不敢再动。
列车缓缓地停稳，乘客与这呆立的男女二人擦身而过，陆续进到车厢。
静止的水面被一条不耐水底寂寞，浮出来透气的鱼儿扰动。涟漪猛地在水中央绽开，再一圈一圈地四散开去，逐渐加大、扩大，直到无边无涯。
孟浩从二十一岁之后，时常想起而不能忘怀，曾经试图暗中寻访而数次罢手，数次再去寻找而未果的，那个在他懵懂年少的生命中，曾经留下青涩但不能磨灭痕迹的美丽女孩，现在就站在身前。
她不再是那个脑后拖着马尾辫的活泼少女的她；她已变作了眼前这个成熟女性风韵尽显的她。
那时活泼却隐含着骄矜神态的她，已然变作眼前这个她！
她和他一样，在无边广阔、人潮汹涌的，这座城的某个角落，从一九九五到二零一七，悄然度过了二十二年！
她的长发不再是旧日的简单马尾辫，而已经烫卷起来；她白皙圆润的脸庞，仍然轮廓清晰、皮肤紧致；身材婀娜、身体板正的她，仍散发着那股，不能被人轻视的骄矜之气。
她鼻梁上闪动着车站的灯光，那双明亮的，此时盯视着孟浩的眼睛，更是毫无变化。
孟浩终于确认，眼前的这个在他眼中惊艳，他一生都会觉得她惊艳的女人，
真的是吴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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