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
男子身穿一袭绛紫锦袍，宽大的袍袖在风中不停摇曳。他生的英俊端庄，立在檐角下，身形笔直如松，贵气流露。
男子朝秦简微一颔首，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下陈观礼，无意间在贵府迷了路，还望姑娘帮在下一个忙。”
秦简跳下树枝，朝陈观礼走近几步，抱拳行礼说:“陈公子好。”
月光清明如洗，倾泻而下，玄色的侍卫服染上一层寒霜。
陈观礼紧紧盯着秦简的面貌，双眉微蹙，似是在思考犹豫什么。忽然，他拍手惊道:“咦，我认识你！”
秦简轻挑眉梢，脸上浮现出惊讶和疑惑的神色。
然而陈观礼却不管这些，径自讲起了往事:“你可还记得，卜公子初入知勉堂时搬进的那个院子吗？”
见秦简一脸懵，他忍不住急切道:“我就是那个院子原来的主人啊！那时候，你将我的书本画卷搬出来，并没有随意丢下他们。真是谢谢你了！”
随着他的话逐渐展开，秦简的记忆开始明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
陈观礼感叹说:“世事易迁——当年卜公子年纪小，不太懂事，将我的书丢了出去，却不想几年后我们又结缘成为好友。”
他面上的神情极为真诚，霎是感人。
秦简敛眉，目光晦暗不明。信他个邪！小宴时，卜陵光对待他的态度可见一斑，厌恶之色不加掩饰，陈观礼还真好意思说两人是好友。
但她又不能直接说出真实的想法，只好维持面上的柔和，转移话题说:“既然公子迷路了，我这就领您出去。”
“好。”陈观礼爽朗一笑，袍袖一甩，便跟着秦简穿行在游廊中。
“对了，在下还未问姑娘的名字？”
秦简提着一盏散发着朦胧光亮的青色纱灯，走在前方领路。闻言，没有回头，只温声道:“少爷赐名红豆。”
陈观礼低声重复了一遍“红豆”，笑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注1」倒真是个好名字——”
“其实，当时少爷是突然想吃红豆糕。”秦简淡淡道。
陈观礼面上一滞，想要补台却呵呵半天说不出话。对于拆了他的台面，秦简毫不心虚，直接无视之。
又走了几十来步路，下了台阶，登上台阶，穿入游廊。秦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道:“陈公子，大门口到了。”
陈观礼回神，朝她温和一笑:“多谢红豆姑娘了。”
“红豆姑娘——啊哈哈！”脑海中的系统疯狂大笑，笑的直抽搐。
额上青筋猛跳，秦简杀气腾腾地睨了眼系统。目送陈观礼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后，她才提步回去。
陈观礼似是在有心讨好她，不妨先留待观察一段时间，且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做。实际上，秦简内心已隐隐有了定数，陈观礼是想通过她之手对付卜陵光，但究竟怎样动手她还不清楚。
回了院子，秦简从思绪中醒神，正要推房门时忽然发觉不对，连忙退离几步。
“吱呀——”房门打开，一道绵软而清朗的声音飘出来:“红豆，进来——”
那声调带着几分醉酒后的慵懒，像极了柔软草地上晒着暖阳的懒猫，探出柔软的爪子轻搔着她的耳廓，掀起一阵阵和风似的痒意。
秦简深呼吸一下，迈步走进偏房，她熟门熟路地绕过屏风、桌椅，将纱灯挂上墙壁的倒勾。还未翻出柜中的蜡烛，身猛然扑来一只醉鬼，将她压的弯了弯腰。
“放开。”秦简道，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室内陡然明亮了几分。
卜陵光红扑扑的脸蛋在她脖颈后面蹭蹭，长臂长腿像八爪鱼似的紧紧圈住她的身体，语气绵软而得意:“我就不放——”
清甜的果子酒香氤氲在室内，烧起一片朦胧的绯意。
无奈之下，她只好拖着黏人的重物，举步走到灯座旁将蜡烛按上。随后空出手拍了拍他的脸蛋，淡漠地开口:“下去。”
卜陵光睁开醉意迷蒙的双眼，愣愣地瞧着她白皙的侧脸，心口蓦的一动，情难自禁就要凑近去亲一口。
她反应极快地侧开脸，卜陵光便亲上了乌黑的头发。浓密如扇的睫毛眨的飞快，一双明眸弯了弯，卜陵光赖皮似的又吻了吻她有些散开的发髻。
秦简眯起眼，凶恶地盯了会儿卜陵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人从身上扒下来。
卜陵光长的比她高一些，站着像一棵笔挺的小树，但这会儿子身无骨头似的软靠在她肩上。
秦简将他带出房门，丢给了正要回房休息的锦书:“麻烦你看着少爷，我去叫人烧洗澡水。”
锦书站在风中，发丝凌乱。
卜陵光抱着飞禽走兽雕纹的廊柱，冷声吩咐:“锦书，你去把明日要用的账本清理出来。”
而另一厢，陈观礼离开卜府后直接往一条巷子走去。
巷子中段停着一辆青绸马车，附近分布着数十位佩刀侍卫。侍卫们见到他人来，弯腰拱手道:“殿下。”
陈观礼走近马车，敲了敲车壁三下，便听见里面响起一道娇软的女声。
“殿下。”
陈观礼登上马车，掀开帘子钻进去，不耐烦地避开王轻轻扶来的手，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
马车内部置办的非常奢华，金丝楠木桌案上盖着外国进口的华丽织锦，马车顶的四个角皆镶金嵌玉，而四面车壁上的画作则是出自大师笔下的水墨丹青。
王轻轻殷切地斟了一盏茶递给他，语气神态十分恭谨。
陈观礼接过茶，啜了一口忽然道:“你的进度得加快了。”
王轻轻身体一颤，连忙点头道是。
天色蒙蒙亮，秦简就被人叫醒了。一阵“砰砰”的敲门声后，她怔忪地唔了声:“谁？”
浓浓的困意袭来，她再度闭眼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她才发觉不对劲，垂眸看着扑在她身上的俊秀少年，心想她记着今儿她休息不值班啊。
“起床了！”卜陵光扯开一角被褥，恶作剧似的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秦简无奈地叹气:“少爷，你能先起来么？”你不起来我怎么起来，她暗搓搓地吐槽。
洗漱完毕后，秦简按照卜陵光的要求换了一身普通的布衣，然后挎上剑登入主屋大堂。
“少爷。”
卜陵光回身一瞧，瞠目咋舌地望着她好半天，才说:“我叫你换一身装束，你怎么换成这个样子了？一片白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是不满意喽，秦简十分淡定地解释:“属下除了侍卫专门服之外，还有两套褐色布衣，和一套用于打探的黑衣。”
瞧见卜陵光惊呆的模样，她抿了抿唇说:“说实话，属下平时穿不了那些漂亮的衣服，所以没买。”
只见卜陵光眸光熠熠地盯着她，点头道:“本少爷知道了。红豆，你今日随我出门看看铺子。”
“是。”被迫临时加班，秦简有些无奈。
他们今日去的是城南的一家珠宝铺子，穿着蓝色长袍的掌柜含笑迎接卜陵光的大驾。
卜陵光大摇大摆地摇着折扇走进铺子，一身雪白金纹的云锦衬得他金贵傲人，像一朵供奉在皇家院落里的娇艳牡丹，黑心易折的那种。
眼见铺子里许多人的目光投向卜陵光，秦简犹豫了一秒后踏进铺子。巡查一个铺子也能引起广大人民的瞩目，不愧是堪比金刚石的男主。
忽然，卜陵光心有所感地回首，朝她瞥来一眼，她立刻心领会神地迈步跟上。两人在掌柜的指引下，登上二楼。
秦简立在门外守候，卜陵光关门前特地叮嘱她说:“红豆，你定要好好待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人说找掌柜的叙旧喝茶，便叫他上来，其余人等一律不准靠近二楼。”
“是。”
不消多时，果然有两位身穿素朴的长袍男子风尘仆仆地赶来，秦简打量一番便将人叫上来。
又过了半刻钟，一位穿着短打的青年汉子靠近，秦简秉公办事地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顾掌柜的好友李河，来叙旧的。”
于是秦简便敲响了门板，对里面的人道:“公子，有个自称李河的人找掌柜的叙旧。”
“吱呀——”雅间的门自内拉开。
李河走了进去，正要关门时，屋内传出一声吩咐:“人满了，红豆你看着点楼下的生意。”
随后屋内响起了窸窣的谈话声，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秦简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浓眉逐渐拧起。
她有些郁闷地抿了抿唇。
原来卜陵光他们正在讨某个商业机密，好像是要把卜家名下的财产分成几部分暗地里转走。这种保密行性极高的事情被她听了进去，她会不会被灭口？另外，卜陵光这么做难道是觉察到了安稳背后的风波？
雅间内，众人商议完备后起身告辞，卜陵光道:“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动作一定要隐蔽，要快！”
“是！”
“辛苦诸位了。”说罢，卜陵光起身相送至门口。
人走的差不多了，雅间内只剩下卜陵光和掌柜的，卜陵光略一整理衣袍起身走向门口，眼尖地发现秦简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楼下的柜台。
意外觉得新奇，他走向扶栏，循着她的视线往下，一支红珊瑚珠制作的金簪子映入眼帘。
“觉得漂亮？想要？”
秦简仍旧盯着那簪子，点头:“漂亮但买不起。”
话一出口她猛然反应过来，一转头对上笑的眼儿弯弯的俊脸。
目光来回巡视着她和金簪子，卜陵光忽然说:“这簪子于你太过艳俗。”
秦简没吱声。实际上，任哪个女孩子被人指自己与喜爱的衣饰不搭时，都难以提起好心情。
不过，卜陵光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说完便率先走下二楼。
跟在他身后，秦简念念不忘地回首瞧了眼那支金簪子，心中已然决定攒钱买下这支簪子。
方才她看过了价格，五十两银子。她一个月的月钱是五两，除去吃喝玩乐，她每月可以攒下近三两银子，而且她还有三十几两的存钱。心中的算盘拨打的噼里啪啦响。
秦简正沉浸在奋斗的愉悦中，冷不防听见一声悲切的哭泣。
那哭声的源头就在前方不远的小摊子旁。看着那道熟悉的人影，秦简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真是麻烦——
卜陵光忽然回首，深深地看向她，问:“红豆，你会相信我吗？”
“你可一定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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