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心堂（五）
苏立回到洞府已是晚上，夜深人静，她想喝些什么。
“或许——你有牛奶和茶叶吗？”她看向白月时，目光期待。
白月时嘴角抽了抽，应道：“只有茶叶。”
“也行。”苏立直勾勾看着他，一动不动。
桌上很快出现茶盏，茶盏里盛着几丝茶叶。
“就一盏喔，有点小气。”话虽如此，苏立眼里是满足的笑意。
这茶闻着就香，绝对不是普通的茶。
白月时轻哼一声别过脸，好像还将她的话当了真。
“你小日子过得还不错嘛，”苏立摩挲着茶盏，盏中缓缓升起了烟。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话家常，“怎么妖人也喜欢用上这些凡人的好东西？”
白月时借着眼罩，光明正大地直视苏立。
半晌，他淡淡开了口：“你不知道我的身世？”
“怎么，”苏立反问，“你很出名？”
除了“魔头之子”的身份外，她对白月时一无所知，更别说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个人的信息。
可见原身也不认识他。
白月时垂眸，嘴角扯出嘲弄的笑意，没有回答。
隔着黑缎，苏立看不见白月时的目光，只能看见他嘴角诡异的笑容。
这个人好奇怪。
两日后，清水阁再次齐聚师门上下共九人。
除了苏立与白月时，另外七人的打扮各有千秋。
二师兄耀方，如她指点的那样，方脸小须，目光凛然，一身刚正气质。
三师兄缘度，剃了个寸头发型，似僧人而又不是，偏又生一双狭长细眼，亦正亦邪。
四师姐芳远，依旧一身冰冷气质，交的功课很是敷衍——只在眉心上点了一颗妖冶的红痣，然而她一张瓜子脸上五官小巧精致，这颗红痣便生动了她整张脸，美得让人印象深刻。
五师弟独凌，气质和芳远一样清冷，比芳远作业做得认真一些——颧骨上划过一道肉粉色疤痕，配合一双剑眉，英气十足。
这两人看上去倒像是一对姐弟，并且都是不太信服苏立的姐弟。
六师妹秀迟，她的五官实话说不算出众，打扮却是特别：高高绾起男式发髻，细眉斜插入鬓，肤若凝脂，一眼竟雌雄莫辨。
七师弟零朽，乌发散落，两鬓皆留有几缕发丝，显得脸型更瘦，明明是男子，五官却是柔和女相，眼角处原来一颗细小的黑痣被点成红色——苏立估计他是抄了芳远和秀迟的作业。
剩下小师妹心遥的打扮倒不意外了，她保留了双马尾，仔细看马尾上挂了铃铛，叮咚作响。
“你们悟性很高嘛，”苏立笑道，“不愧是‘无心七子’。”
无心七子不以已喜，表情淡然。
只有心遥拨弄着自己的马尾辫，问道：“掌门，我们要一直这样打扮吗？”
苏立卖了个关子：“那倒不用。”
众人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起伏。
苏立示意大家都坐下，“心遥，此前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
铃铛声响起，心遥坐不住便站起了起来：“昨天我就将消息带下山了。”说着，她瞟了一眼苏立身旁的白月时，笑嘻嘻道，“魔头之子拜倒在无心七子仙姿之下——希望这样的消息能惊倒山下的人。”
白月时眉心抽了抽：你倒是利用得我很顺手。
清冷姐弟——芳远和独凌脸色都缓和了一些，不至于冷得骇人。
苏立又看向耀方：“画师找好了吗？”
耀方捋着自己的小胡子，似是有些上瘾，眼里也有了笑意，应道：“画师一刻后便到。按掌门的要求，他的画技栩栩如生。”
苏立“嗯”了一声，而后发出灵魂拷问：“贵吗？”
耀方环顾四周，一副“好像不太适合在大家面前讨论这件事”的表情。
苏立却点点头：“那就先跟大家说说公库的事吧。”
公库，顾名思义就是公共库房。大多门派的公库都是由弟子齐心上供灵石和珍宝，再由掌门分配。
却说昨日，苏立才知道自己门派这么一穷二白，堂堂一个门派的公库里还不足一百灵石。
“我派一向没什么用度需求，师尊也不想我们为这等世俗之事困扰，公库难免有些空虚。”耀方如此解释道。
苏立笑了，气笑的。没钱没势的门派，拿什么做宣传？
她于是搜遍了自己的芥子，毫无意外：芥子中也就只有十颗灵石。
原身也是个两袖清风的人物。
时间回到现在，清水阁内耀方说道：“这个月起，每人每月需上交两石。”
苏立身位大师姐，想到自己毕生积蓄才只有十颗灵石，想必其他同门也不太好过，于是就先定了下限。
出乎她的意料，无心七子齐齐翻手，迅速从芥子中取出两颗灵石放到桌面。
“掌门，每月才两颗灵石，会不会太少了些？”心遥表情担忧。
苏立试探问道：“那你们认为……多少比较合适？”
她是不是有点低估这些人的财力了？
心遥恍然大悟：“我们常下山除妖行善，得来的报酬也没什么作用，我愿意都充公库。”
苏立沉默了两秒，补充道：“刚说的两颗是最低数量，上不封顶。”
她话音刚落，无心七子又从芥子里掏出数量不等的灵石。
白月时冷眼旁观：两颗灵石……这是什么穷酸门派？
“白月时，你的呢？”苏立的声音如凉风一样吹到他耳边。
白月时摊开手心，掌心上两颗两颗灵石。
“阿对，忘记你家道中落，不用勉强。”苏立将灵石推回给白月时。
这贵公子只给两颗多多少少有些侮辱人了，还不如不给。
白月时面无表情，手上换成一袋灵石。
心遥将那袋灵石放到手里掂了掂，好奇问道：“好久没见过这样多的灵石了，不知有多少？”
白月时应道：“加上刚两颗，正好一百。”
“这么多！”心遥惊叹。
“零钱而已。”白月时语气淡淡。
苏立眉开眼笑，朝耀方使了个眼色：“够了吗？”
“够了够了，”耀方点头，“画像不贵，是一人二十。”
苏立默然，原来整个门派数她最穷。
“画完画像，你们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模样了。”苏立这才回答心遥的问题。
“无心堂好生热闹。”
清润的男声闯入清水阁。
苏立循声望去，视线撞到颀长身子的男子，一身朱红锦衣，一头银发束于玉冠之中，眉眼弯起，薄唇微翘，手里摇着扇子，一副玉面书生模样。
真是一眼见过就难以忘记的绝伦玉貌。
苏立暗暗咋舌，自己还算满意的无心七子在这个人面前，全然没了颜色。
“棠公子。”耀方抬手作揖。
其他六人也都静静看着红衣男子，望向男子的神情皆是敬畏。就连一向好动的心遥也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
苏立刚才的神识就感应不到这个男人。
看他周身光华环绕，是个化神期的高手。
不过自己也是化神期，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目光待遇？
苏立调出脑海中的记忆，原身对棠公子的印象是：“此人举止轻浮，不可深交。”
记忆里的几个画面，都是这个名叫作棠玉的男人在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怪肉麻的。
“这边请。”耀方将棠玉迎入清水阁。
苏立觉察到几位同门都颇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看来棠玉对苏立的感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她轻咳一声：“就有劳棠公子了。”说完，又看向其他人，“时间不早，都配合好棠公子的工作。”
白月时自然也看到了苏立表情的不自在，黑缎下睫毛颤动，阴影深沉。
棠玉“啪”地收起扇子，视线缠到了苏立身上，嘴角笑意更深：“苏掌门如此体贴，棠某必不负所托。”
苏立转头看向白月时：“那我们就先走了。”
“掌门，你不入画吗？”心遥喊住苏立。
苏立想了想自己的钱包，头也不回：“改天吧。”
看着苏立转身离去，棠玉又打开了扇子，对着她的背影笑道：“苏掌门，好久不见。”
苏立脚步一顿，假装听不到棠玉的话，衣袖一挥，使出了传送符。
白月时眉心触动。
苏立已经有好几日没用过传送符了，现下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情况，还需要动用到传送符？
难道是为了躲棠玉？
苏立带着白月时来到了上善池。
白月时轻车熟路泡入池中，苏立只在池边坐着，托着腮好像在想着什么。
他想要凝神，却发现心思散乱，体内的灵气四处逃窜。
苏立淡淡扫了他一眼：“不想泡就走了啊。”
白月时闭眼，棠玉的名字在脑海中翻滚。
他自然是认得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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