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未泯佩帏香 > 一百零八第章 山雨欲来(3)

一百零八第章 山雨欲来(3)


……

        哥哥和润秋去了哪里,学校里老师三缄其口,还是齐梦楚托人修书一封,然而紧赶慢赶回到彭州,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香包铺子依旧在玉带街上招摇,只是过往人群,眼光里艳羡不再,往常赶着上前推销一二个蜜饯果子的小贩,远远的瞧见丹遥,推起独轮小车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范家门前没有军警,只有几个盯梢,丹遥无心顾他,匆匆进宅,沈家、秦家长辈俱在。

        沈父的脸上尤为难看,他刚没了一个女儿,这又跑了一个,一肚子邪火没地儿发:“我就说不要让他们去上学,不要让他们去上学,这上出来祸端了吧?”他背手转了一圈,瞧见沈母在一旁,忍不住发狠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沈母偎在范母身边,一声不则,范父抬眼,数夜未眠仍旧是目光如潭,沈父不自觉的闭嘴,却又不甘心的一甩袖。

        秦父道:“安之已经打听过,那些兵原是南京来的,不过围了一宿,后半夜就走了,这两天门前的盯梢是咱们彭州的,横竖打点打点,也算过得去。只是范家这小子,委实棘手。”

        那边范母早就撑不住,沈母忙忙的掏出帕子与她拭泪,范父沉声道:“不就是写了几篇文章。”

        沈父安耐不住了:“嗨呦我的老哥哥,你忘了前朝的事情了?那些个文章,写的如意了,是锦绣前程,写的不如意了,那就是造反!如今没有株连咱们就要烧高香了。”语毕自觉刻薄,又嘀咕道,“这枪才响了几年啊?就又要翻天?”

        秦父道:“鸿铮是个知学上进的好孩子,自然晓得轻重,断不会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沈父冷笑道:“你是不信,我劝你,还是看好你家那个二小子,我可听说了啊,那外国留学生里也有不安分的,你可别……”

        “够了!”范父一声呵斥,他鲜少这样怒形于外。沈母怕沈父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开口道:“你便少说两句,想想小幺儿吧……”她那手藏在袖子里止不住的抖,抖得一言一语都碎如筛糠,再想多说也是不能。

        范父道:“如今埋怨,也没有更多益处,还是安置好孩子们是正经。”思索一回,先对着秦父道,“趁着这几日还清白,送宁之回去上学,横竖这时节他本来也不该在这。安之这边,你且看看形势,要是害怕,也就趁早出去避一避。”

        范母泪目道:“是我们连累了……”

        秦父忙不迭摆手:“老嫂子说这话就见外了。”

        范父又转向沈父,还未开口,沈父不耐烦道:“我们自去南京,不用你费心。”

        范父道:“这些兵都是南京来的,你还要往枪口上撞?那南京杨家素来寡义,二丫头又不在了,你指望过去寻谁?”气头上少不得喘口气,“小幺儿走不多远,你去豆城一带,或许能寻到……”

        “我寻她?”沈父突然暴躁起来,“我沈家在彭州城几辈子的声明,叫她一朝毁的干干净净!我还寻她!”

        秦父看不过去,欲要说两句公道,沈父咬牙道,“你不要觉得我不讲情面!若说连累,起在范家那小子身上,我如今撇的干净,你道是为谁?我那大姑娘姓沈不假,却在你家做媳,我绝户了你可有子有孙!”语毕气哼哼摔门而出,连躲在门外偷听的丹遥都没有瞧见。

        沈父分明是要保一头,耳听得沈母哀哀泣道“我就这一个孩子……”丹遥攥紧了身上的黛呢大衣,风吹过来冷的上下牙打颤,却本能的觉得,屋子里,只怕更凉。

        秦父道:“老哥哥你摸怪,他这人……口不择言也不是今天。”

        范父道:“他不管润秋,我管,我在豆城还有个熟识,我这就写信,叫他先替咱们打听。”

        秦父止住,叹道:“老哥哥,我知道你疼润秋,可这孩子的事儿还不急,鸿铮这事情,才是十万火急。”

        范父故意轻描淡写,道:“又不是头一回下了大狱,六七年前,我去北京,也不过三五日,不就打点出来了。”

        秦父道:“那能一样吗!那时候尚且有“法不责众”之说辞做一遮掩,如今南边北边虽说都不太平,可对这耍笔杆子的,却是政策一致啊。”他犹豫一回,“别怪做弟弟的,多说一句,鸿铮那头,咱们照旧想法子,可是如果万一……嗐,老沈和我躲不躲的都没什么,咱们老范家,才是头一个要出去避一避的。”

        话糙理不糙,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绝不是那等墙头软草。而南京的人马,既可以某时悄悄的走,就可以某刻悄悄的再来。

        范父抚掌,苦笑道:“不是我驳你好意,我们两个老骨头尚且能挪动挪动,鸿铮家的却不好长途奔波,  这把半截入土的年纪,若不能保着小的,我们长命百岁的,有什么意思呢?”

        一句话正说到范母心坎上,再也撑不住,直哭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丹遥听来不忍,狠一狠心推门进去,一屋子登时静如止水,范父率先反应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丹遥没说话,眼波流转间,一切已经不必明言,范母踉跄着过来一把抱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儿”,直哭的泪湿衣衫。丹遥轻抚着母亲的背,只觉得一夕之间,轻薄许多,又不能哽咽,只轻轻道:“哥哥会没事的,润秋也会没事的。”

        她这样说,一屋子却没有个信的,秦父搓手道:“回来也好,回来也好,孩子们都大了,正是多一个计算的人来。”

        范父道:“她小小孩子,尚不知轻重,还是我来,”说着自去磨墨,丹遥知道父亲必是要去信豆城,跟过去道:“这信……还是我去送一趟吧。”

        范父手上一顿,随后流畅如前,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范母沈母相对哀哀,扔不忘惦记着丹遥长途跋涉,切切叮嘱,要她回房歇息。

        丹遥哪里歇的下。她想自己这学八成是上不了了,可是学校里林林总总,还是要去归整一趟,猛可的想到哥哥的宿舍,又觉得那才是头一个要去拾掇的地方。一路上心思重重,反应过来时,已经闲逛到了户部山里,抬头望见天上一月高悬,这才觉出夜凉露冷,更觉得脚下乏累,少不得倚在墙上。

        墙面也是冰冷的,丹遥想也难怪,那样恒久明亮的月光,一夜一夜的,已经照透了墙。她伸出手,指尖轻触墙壁,轻轻游走,感受到一股子曲折、冰冷,似是白昼里的人言与目光。

        那些三缄其口里的况味,闭眼塞耳也是了然的。

        忽然有人声,隔着浓浓夜色破空而来,“丹遥。”

        声线拂过耳畔,秋水润物一般,那人就站在方寸开外,丹遥的手心里便已然泛起与那日清晨,恍似的温柔。

        她不敢信,可是回过身来,这一个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又由不得自己不信。她想笑一笑,想说句什么别久会逢的话儿,想从容伸出手去,像是初见那样。

        可是她只能在那里干站着,本来收拾妥当的委屈与泪水,此时汹涌澎湃,一时是止不住了的,只好拼命握拳堵在嘴上,好叫自己一丝儿声音也不发出。

        傅玉笙犹豫了一回,到底还是站住了,等丹遥略略平复,才递过去一方帕子,又道:“我跟了你一路了,这里没有旁人,倒可以多说两句。”。

        丹遥正自拭泪,忽然想到他是豆城人氏,一时间又激动起来,道:“玉笙哥可是有了,润秋的消息?”

        傅玉笙点头,道:“我且长话短说。”他静心听了一回,除却枝头树声,连个鸟儿也不闻,方道,“润秋那里你不要担心,如今头一要务,是劝令尊迁居他处,嫂夫人日月入怀,不宜远行,不如取道豆城,我已经另赁田舍,到时自有我妹妹照应,好做安置。等到身体康复,再做团圆打算。”

        丹遥此时也没有更好办法,只得承领,又想起一事,道:“建业那里,还有哥哥的宿舍,我想着……”

        傅玉笙道:“如今再去归整,已然落于人后,更会留人话柄,不如不去,倒是家里头。”一语提醒了丹遥,沉声道,“这一回不同以往,你自己,也务必当心。”他忽然支棱起来,眼睛里寒光一闪而过,丹遥提防着向后看去,再回过身来时,青石板路上只落着一封小小的信笺,丹遥藏进怀里,却觉得内里空无一物。

        高悬的月藏进了另一扇墙面,地上的青石板显出狰狞的嘴脸,与斑驳墙面狼狈为奸。丹遥觉得害怕,强撑着往外头走,远远瞧见一个黑影迎面过来,本能的转身就跑。那人见她跑了,也立刻追上来,终于在拐角处追及,一把握住她的肩头,丹遥再也忍不住,终于发出这个夜晚的,第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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