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客居 > 未泯佩帏香 > 九十八第章 月坠花折(4)

九十八第章 月坠花折(4)


秋季游学,本来平常,但学监舍监这一回别出心裁,预备在外逗留一二日,于是男生女生便有些心照不宣,个别顽皮的这时也十分正经起来。

        丹遥本来懒怠去,可润秋不依,直说这正是同学交好同吃同住、增进友谊的好时候。去信张昶,居然也鼓励自己出去走走看看,说金陵深秋时景,层林尽染,比之春夏更多几分滋味,还盼着丹遥替他多瞧一瞧。

        润夏照旧送来些吃食,又殷殷嘱托,听得润秋耳朵起茧子,还没有丹遥应答的诚心诚意,一时又忙不迭地同舍监好言相攀,舍监这一回倒是一副慈祥模样,守着润夏不住夸赞,连扫眉才子这样的形容也使到润秋身上来。

        临出校园,润夏携了两人的手,皱眉道:“偏赶巧鸿铮不在,我这心里,总是悬得荒。”

        丹遥宽心道:“哥哥不去,总有旁的老师跟着,我们又不是没轻没重的,表姐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润夏道:“你我总归是放心的,”她眼波轻抬,瞧瞧润秋,一声轻叹就要溢出来,润秋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得切切道,“跟着丹遥,万不可自己贪玩,跑到人烟稀少处。”

        润秋笑嘻嘻道:“你就是让我去我也不去,这回舍监看着要穿裙子呢,那阴丹士林蓝在外头要多显眼有多显眼,我可不想平白背个错处。”

        她前头说的还像那么回事儿,后头便是些混帐话,听得润夏不住咬牙,狠狠提起一根指头来,然落在润秋脑袋上却是不痛不痒,润秋笑嘻嘻道:“你再使点劲,我可一点都不疼。”

        润夏看着她洋洋得意,低眉浅笑道:“看你还是这么个性子,大姐倒是白担心了。”语毕又自觉失言,抬眼偷觑润秋神色,后者忽然反握了她的手,喃喃道:“我们去这几日,你也要顾着自己才好。”

        这大概是润夏头一遭儿,从顽劣的妹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儿,惊奇之余又有些感慨,大抵那鸟儿看到反巢的幼鸟衔来一两棵草籽,也是这般的心情,笑道:“我有什么不好?总归你们好了,我便时时刻刻就是好的。”

        张晋松在某个教师办公室闲逛,偶然探窗瞧见沈润夏在校门口,正携着两个女孩子说什么,一个是在齐家碰过面,同他弟弟张昶还有些干系。另一个眉眼生俏的倒没见过,想来就是沈润夏的亲妹妹,暗笑这一个姓儿的,容貌也能差上许多。

        有人推门进来,道:“学校里可不让抽烟啊。”

        也只有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有资格训诫,张晋松回身笑道:“你老兄,从前数你瘾大,如今到来管教我。”他虽这样说,到底还是熄了嘴里的烟,笑道,“兼了文职,感觉如何?这训导处军事管理组的主任,当得有些意思吧?”

        那人放下手上的物什,道:“你我都明白在这里是做些什么,真要是有些意思了,这学校离关门也不远了。”

        张晋松道:“可若是什么意思也没有,那便是你老兄,工作不力了。”

        那人警惕的看了一眼张晋松,后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审慎道:“你有什么消息?”

        张晋松道:“我倒也没什么消息,只不过城南的那家印刷厂这几日热闹了些,我去寻到了一些字报。”他抽出腋下夹着的信封,甩到那人胸膛上,有些惜才的叹了一句,“黄山体,可真是一手好字。”

        那人接过信封捏了捏,皱眉道:“就这些?”

        张晋松轻轻笑了:“比对字迹,这些就足够了。”他伸手在那人肩膀上拍了一拍,“立了功劳,不要忘了老弟我啊。”

        他不再逗留,寻思着这时节出门或许还能与沈润夏碰上一面,然而兼了文职的这位同僚也兼袭了些文人的迂腐,苦留他用饭不说,还邀他看戏,直将两张戏票送到跟前儿。

        得月楼的雅座,还学了电影票,将那一出好戏印在上头,叫买票的人明明白白,豹子头林冲,《夜奔》。张晋松忽然乐了,摇头道:“你老兄这几日当真是只读了圣贤书,对那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

        那主任一脸不解,张晋松将戏票放在桌上,食指在上头敲了一敲,“你还不晓得,杨老板早被栓上了脚链子,哪哪儿都奔不成了么?”

        ……

        天韵楼说评书的不敢编出来说出来,却并不妨碍听评书的人们增加新的谈资,一传十、十传百的,齐家老太太丢了宝贝的事情便成了金陵公开的秘密。

        丢了什么物件?谁也说不清,有说是金如意,有说是玉扳指,还有说是前朝留下来的琉璃塔,什么人什么时辰从哪个王府偷摸带出来的,传的有鼻子有眼,听的人点头唏嘘一番,心里头也未必真的相信。

        可对这偷东西的人,那就是众口一致了。

        有个新来的就不明白了:“那当日里,既是齐家老太太的寿喜,又是齐家九小姐的舞会,乌乌泱泱老些个人,怎么就断定是杨月楼杨老板的手脚不干净?”

        旁人就笑:“九小姐的舞会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家的公子小姐,什么没见过?可是戏子嘛,就不一定了。”

        那人又不服:“戏子去了也不止一个,寿喜堂会,那台柱子还不都得过去了。”

        旁人又笑:“可偏偏那日只有他无戏,还弄得一身的湿漉,不是做些奸邪之事,哪儿能如此狼狈呢?”

        又有人插嘴道:“我倒觉得齐家如今大张旗鼓,是另有一番缘由。”围观的听他似有高见,都纷纷支棱了耳朵来,那人反而放低了声音,“姐儿爱俏这话,放到太太小姐身上,一样的灵验。杨月楼那副长相身材,嗐!”

        众人了然的向后仰去,又频频颔首,似乎亲眼见证了杨月楼与某个太太小姐的风流事,有人断言道,“要这么说,那丢的东西还是人家的定情信物喽。”

        有人抚掌不平:“那合着杨老板这一遭儿,还是冤屈的。”

        另一人就笑:“冤屈?你老兄还想不通么,齐家在乎那个把金银?不过是脸上过不去。”

        真相如何,似乎没有人诚心关注,更多时候人们会倾向于相信自己的臆测,张晋松抚着手里的乌银梅花杯,却迟迟没有饮上一口。

        不知戏楼的票卖出去多少,他想起戏台上那人行云流水的打戏,思忖自己那位同僚的戏票作废了,杨月楼这个人,恐怕也是废了。

        ……

        天韵楼的热闹丹遥他们无从得见,他们很快的收拾好行装,踏上了秋季游学的路程。目的地在边郊,一路舟车劳顿,但到达之时,阳乌尚且未落,近有农户宅院,花光树影,错杂篱边,远处霞映桥红,有三两归舟,同学们在城里圈的时日久了,此时兴致极高,于是路途劳困也就算不得劳困。

        晚饭是要同学们自行准备的,教师们同当地的农户打了商量,让学生们可以借用炉灶和夜宿的房间。丹遥他们与丁思岚、魏学昭分到一组,她寻思着自己并不会生火做饭,润秋倒比自己多点经验,可惜这时候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好在丁思岚是个有主意的,他叫魏学昭捡了柴火,自己去到菜地里摘了几颗丝瓜,丹遥不好意思吃白食,便问自己能做些什么?

        丁思岚看了看魏学昭脏兮兮的手脸,对丹遥道:“你若是不嫌脏乱,可以来与我一同摘菜。”

        丹遥看着这个在菜地里忙碌的男孩子,记忆里一痕灰色悄然浮现,似乎是又回到了某个晨光初照的时候。她如今已经很能够克服这些,于是迈步进了菜园,丁思岚似乎怔了一下,而后将手一指道:“这一排是咱们付过钱的,其他的就不要糟践了。”

        他用了“糟践”这个词,丹遥笑道:“你怎么觉得我来就一定是糟践这些菜的呢?”

        丁思岚没抬头:“老实说,我原本没想着你会下来的。”过了一会儿补充道,“学昭说你爱干净。”

        丹遥回头去看拾柴火的魏学昭,后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挚友出卖了,反而向着他二人举一举手上的战利品,丹遥回头笑道:“那倒不假,我们手上拿针线,若是脏污了,那线也脏污了,绣出来的图也要脏污了。”

        丁思岚不以为然的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他的力道很有些巧劲,摘得了果实却不损坏根茎,丹遥这才觉得这人挤兑旁人,原是自己确有几分本事。

        她平生仅有的一次经历便是提蒜苔,然而这时节却轮不到她大显身手,她在菜蔬旁比划了半天始终不得其门,回过神来想着偷学一回时,却见丁思岚正将萝卜在手上敲了敲,根须上的泥扑簌簌落下来,他已经收工了。

        丹遥觉得奇怪,虽说丁思岚不是魏学昭那等煊赫家世,却也不是一般人家,按说不该长于此事。思忖间丁思岚将沾满泥巴的手拢在嘴边,向着魏学昭道:“学昭,准备准备开始生火了!”

        丹遥看着富贵公子魏学昭,怀里抱着一堆柴火,听说听道的走到锅灶前,正在惊奇,忽听丁思岚道:“丹遥,帮忙舀些水来。”

        接下来的一切有条不紊,淘洗、摘菜、生火、烹炒,打下手的是丹遥和学昭,掌勺的自然是丁思岚。农户家里的小孩子闻到香味,扒拉着门框向外瞅,丹遥还来不及逗弄两句,那小孩子就又被自己的娘扭着耳朵拎了回去。

        丹遥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厨子。”

        丁思岚道:“自己会些总比事事依赖旁人要强。”

        丹遥笑道:“丁夫子金科玉律,所以魏学生也学了个形状,再不是那等肉食者了。”又感叹,“你们都是哪里学的?思岚不算,学昭你竟然连生火都会。”

        魏学昭听了憨憨一笑,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道:“思岚之前教过我许多次,也没学成,所以这次事先预备下了。”

        丹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这比我们空着两手来的,可算强上许多。”

        丁思岚一壁盛菜饭,一壁道:“要说空手来的,润秋可算一个,不过她在这里,便是没有预备,也必不会饿肚子。”

        丹遥一怔,提鼻子一闻,一股子的腥气,只见一个圆脸女孩子,一手兜着上衣下摆,一手拎着两条鱼,笑嘻嘻走进门来,不是润秋又是谁!

        魏学昭赶忙过去接,众人这才瞧见那上衣下摆兜着的,都是白玉琵琶,有的是连着树枝子一起折断了,弄得褂子脏污一片。丹遥当下腹诽是哪个说穿着裙子不好顽皮,又少不得打水来与她洗手脸。

        原来润秋瞧见不远处有个枇杷树,一时嘴馋过去采摘,旁边有个垂钓的老翁,看她活泼讨喜便制了一支鱼竿相赠,又授之以垂钓之道,可惜理论到实践终归是有不小的距离,倒是碰见晚归的渔船,蹭了两条鲫鱼。

        鱼嘴尚在一熙一合,丹遥瞧着害怕,只管躲在后头,魏学昭从润秋手里接下鱼也是不知所措,求助的看向丁思岚,后者显然也没有宰杀的经验,正在面面相觑,腾出手的润秋找来竹筐和水盆,道:“放下呗,老拿着不嫌累么。”

        丹遥看着琵琶“咚咚哒哒”的落到筐里,很有些嫌弃:“你这半天就摘了这些当不得菜饭的来?”

        话音未落,就有个相熟的女学生隔着篱笆叫润秋:“润秋,你在哪里摘得琵琶,水分又足,味道又甜。”

        “喜欢吃你就再拿点,”润秋端起筐子伸过栅栏,女同学也不客气,过了一会儿却是投桃报李的送来茭白和莲藕,“我们刚摘的,鲜着哩。”

        润秋有些得意,朝着她表姐道:“  无用之用  ,是为大用。”语罢利索起身,就着残水洗食材。茭白还好,莲藕就惨了,学生们大抵手法不熟练,挖的断成好几截,九孔灌得全是淤泥,润秋洗到一半就直嚷嚷累,偏生不肯放弃。

        魏学昭来换了新水,顺带着给那水盆里的鱼也浇了半瓢,润秋奇道:“这鱼又不要洗。”魏学昭想了想又浇了半瓢,道,“今日就不要吃他了吧,横竖我们也没人会做。”他说完回头看一看,众人循着目光,原来那农户的小孩不知何时又扒拉着门框,在那里观望。

        润秋撇嘴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慈悲为怀的。”抬头冲着丹遥道,“哪天带他回彭州,跟我二娘准能说上话。”她虽则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将水盆推远了些,盆里的水晃悠晃悠的溢出来,沾湿了魏学昭的鞋袜。

        一顿饭吃的素淡清贫,气氛却是热闹的。大抵是头一回夜不归家,同学们都很有些精神头,饭毕三五相邀,此际银蟾当空,渔火满江,或对月联吟,或玩耍嬉闹,学监舍监也不忍太拘着他们。

        丁思岚在教魏学昭往河里丢石子,丹遥在一旁都看会了,魏学昭却始终不得要领。润秋难得安安静静坐在草丛里,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下巴一伸一缩的,草茎也跟着摇头晃脑,显出怡然自得的样子来。

        魏学昭走过来一屁股坐下,仿佛丢石子运动已经将他晚饭的那点子素菜消耗殆尽,润秋笑道:“你还是减减肥吧,人一个病秧子都比你强些。”

        魏学昭道:“说得容易。”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爬起来将自己身上的外褂脱下来,披挂在丁思岚肩上,“晚间露凉风寒,你还是注意些。”

        丹遥从前听过丁思岚身子骨不大好,便问道:“你那病症可瞧过大夫不曾?”

        丁思岚淡淡道:“瞧过,总归是看不好的病症。”

        润秋道:“年纪轻轻说什么丧气话,看不好那是大夫沽名钓誉,你也是,成日家就知道窝在家中写写画画,你要是起小入了嵩山少林,将那刀枪棍棒学上一学,指不定现在好全乎了呢……”

        丹遥伸手推了润秋一把,道:“就你主意多。”转而向丁思岚道,“她这话虽混,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母生父养,先天不足也是有的,只要后天调养得宜倒也不算什么。我家里到有个对症的方子,回头我帮你配一副,你找个香包搁在里头,随身佩着。”

        魏学昭道:“你怎么不做一个与他?你做的比市面上的好看多了。”

        润秋原本背靠着魏学昭,闻听此言狠狠向后一撞,道:“说你傻你还真傻,那香包也是随便做了给人的?”

        丁思岚道:“她起小没学过针线,元也不会做这些。”

        丹遥心里一动,她从前所想,总是如何描样出新,配色艳美,后来经他父亲教诲,对那中药方子也极为看重,如此这般,才可在家家女儿压针线的彭州城里,经营一间收入颇丰的香囊铺子。如今方才意识到,便是少,这女儿家不懂针线活计,也是有的。

        那么她们如何向情郎表意呢?

        花上几个铜板买一个?纵然比自己做出来的登样些,可到底不如一针一线情意绵长。丹遥苦思正不得解,只听润秋道:“我也没说是谁,你倒是不禁诓。”她露出得逞的、孩子气的笑,嘴里的草茎也掉下来,又道:“君画卿绣,闺房记乐,妙哉啊。”

        丹遥会心一笑,道:“你这样描述光景,倒有些像沈三白和芸娘。”语毕又想到芸娘短寿,自悔失言。不曾想丁思岚道:“得一芸娘,是沈三白之幸。”

        润秋道:“你们男人认为的幸,是芸娘张罗着给他纳妾罢。”

        丁思岚摇头道:“芸娘不爱纳采的珠花,却珍惜残断的字画,仅这一条,便是沈三白之大幸。”

        润秋揪了新的草茎在掌心捋了一回,复又叼在嘴里道:“我瞧着你表妹也不是那等俗气的。”

        丁思岚沉吟一会,方道:“她有芸娘之德,我却没有沈复之福。”他似乎有些疲惫,轻倚岸边柳树,缓缓阖上双眸,却被江边一点子渝火,映照出眉宇间无限落寞。

        丹遥心里一动,她想这世间有情人,原本就不能个个儿终成眷属,可是同为女子,她太懂得亲手绣制的个中之意,总有个简单的法子让表妹这样的女孩子,也能拈了针线,为心上人。

        就像自己同张昶,即使远隔了山水,知道他时时佩着自个儿费了心血的中药香囊,便如日日陪着他一般。

        ……

        那日里张晋松没能同润夏来一场偶遇,只好约了田正坤去找找旁的乐子。找乐子,无外乎秦淮河的画舫,或是钓鱼巷的门廊,总有身段绵软的姑娘抹得襟帕浓香,向你殷勤款笑,于是某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情由,便统统消失不见了。

        可这回似乎不一样,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一团的乱,田正坤侧耳,不消一时便乐出了牙花子:“杨家大少爷来了,咱们换个地方?”

        这是一句问话,但田正坤的牙花子让这句问成了表意肯定的反问,张晋松善解人意的笑了:“平常寻热闹也看不着,现成的在眼前,断没有躲得道理。”说罢抬脚轻轻一踢,开了一副沸沸扬扬的大画。

        且不说那杨家少爷如何丑态,自有相熟的娘姨过来引,田正坤努嘴道:“这又是哪一出?”

        娘姨为难道:“叫两位爷看笑话了,这还不是翠玉她……出了局子。”

        田正坤笑道:“就是那烟间的罢,你不专为杨家大少爷存着,倒敢放出去。”

        那娘姨咬牙跺脚道:“这金陵城里沸反扬天的,我那晓得杨大少爷还能来我们这地方啊。”

        田正坤哈哈笑道:“沸反扬天的是那杨月楼,同杨家大少爷有什么相干?你总不能编派这两人,也有什么风流韵事?”

        娘姨道:“爷到会说笑。”她说着便有意导这二人拐向楼梯,又招呼香玉来迎,田正坤喜得一把搂住,嘴里不住我的儿,唤得又亲又腻。张晋松却不着急,他缓步登了两阶,居高临下的,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间,杨家大少爷还在兀自胡搅蛮缠,男儿的一把力气,区区两个娘姨便消磨得尽了。张晋松想着,杨家祖辈一代代奸刁伪诈积攒些家私,眼里也只认得黄的金子,白的银子,如今杨家的独苗儿却散漫的使在烟馆堂子里,真个比先人心宽得多。

        到底还是老鸨子出来了,上去款款搀住,道:“我的大爷,您这会子闹的什么劲儿呢?”

        杨克全嘴里呜呜哇哇一阵,也亏的老鸨子听得灵清,回头眉眼倒吊的训那两个娘姨,又温言软语的劝:“知道您心里头有翠玉,这不是赶巧了出门儿,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回得来了。”

        杨克全开了口,这回倒是说清楚了:“她要不是烧得一手好烟,我稀罕她个小娘们儿。”

        老鸨子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到底是这孩子几世里修来的福气,前儿还说呢,自个儿的烟泡得了新花样,就等着杨大少爷来。”

        杨克全道:“你少在那同我打马虎眼,当爷是好糊弄的呢?”

        老鸨子手摆的像是哆嗦的梧桐树叶:“哎呦我哪敢糊弄爷呢?双龙戏珠的新样子,还有丘北的陈放烟膏,旁人来了还没的享呢!”一壁说着一壁向旁边的丫头使眼色,合力将那杨大少爷搀扶进去。格扇门悠悠打开,张晋松看到松木案几上摆着一具管子发黑的烟枪,那是寻常烟馆都见不到的好顽意。

        格扇门悠悠阖上,也阖上了一团的噪,张晋松有些疲惫的上了楼,金宝一早在楼梯口候着,陪着小心翼翼的笑脸,张晋松觉得这笑容里搀着劣质的蜜糖,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沈润夏,她那样讨好的性子,却没有一个讨好的笑。

        金宝道:“叫两位爷看了笑话,便是妈妈也想不到这个节骨眼上,杨家大爷还能来……”

        张晋松心里一动,他想一个人这样说没什么,两个人这样说,里面便有些世故,驻足道:“他怎么不能来?”

        金宝瑟缩了一回,道:“这不是……杨……老板被人疑心……偷盗了齐家的宝,上门搜查的时候,却从杨老板家里……搜出一套女人的衣裳。”

        张晋松思忖自己问的是杨克全,又不是杨月楼,金宝如今生意不好果然有些缘故,他抬脚迈过门槛,淡淡道:“戏子家里头,有件女人衣裳有甚稀奇。”

        金宝踌躇道:“按说是没甚稀奇,可有识货的讲,那是杨家……大少奶奶的衣裳……”


  (https://www.skjwx.cc/a/54917/54917612/10638191.html)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1秒记住:www.skjwx.cc 书客居手机版阅读网址:m2.skjwx.cc